《尹知梦知Ⅰ》简木常乐

3、chapter02

　　这是一个荒废的工厂。
　　清梦一路走过来，她都在心里默默打量，工厂大门有两人守着，一路她遇见的人数不亚于十五、十六。仔细留心，他们的左手臂上都有个环形纹身，虽然每个人手臂上的纹身都不一样，但那个独特的环形纹身，几乎每个人都有。
　　趁着偶尔路过的地方有路灯，清梦不动声色地扫了几眼周围，一些原先的牌匾已经被拆下，附近也没有任何有用的位置提示，她不禁有点失落。
　　“哟，老黄，你们又抓了俩。”
　　听到声音，清梦抬头看向正在向她们走过来的人。他穿着一件篮球衫，手里吊儿郎当的夹着烟，年龄一看就偏小，但黄万勇好像很尊敬他，还低头笑着答：“小军哥，这是龙哥让抓的。”
　　刘小军的眼神时不时扫向清梦，清梦假装没看到，只安静低头看自己的脚。画面确实很滑稽，她脚上只有一只帆布鞋，另一只脚上的白袜沾了许多泥巴灰，清梦突然庆幸的想到，幸好她和雨梁今天没穿裙子。
　　“不说了，我先把她们带过去，小军哥慢走啊！”黄万勇眼看夜色渐深，估摸着他得赶紧回来给龙哥回话。
　　“好，你们去吧。”刘小军眯眼笑道。

　　晚上的风吹的沙沙响，打在旁边空着的塔罐上让人听着格外的心惊。清梦看着这些废弃的的生产设备，心中也开始有了思路，她是将近下午2点左右爬山的，现在看样子至少是晚上8、9点，那么现在应该离平洛市区有一定的距离。
　　刚才路上又这么颠簸，想必他们不敢经过收费站，所以走的是山路，而且很怕被警察查车。
　　这里看不到什么高的建筑物，她想着这里可能是一个建在城郊的废弃工厂。那么为了运输方便，建厂周边一定会有相应的交通网络，也就是说只要逃出这个工厂，就有可能获救。
　　发现郑清梦停在了后面，黄万勇不耐烦的吼了句：“磨蹭什么，快点走！”
　　清梦挑了挑眉，默不作声地往前走，偶尔再回头瞅一眼雨梁，雨梁也在悄悄观察这里的环境，她确定有些惊慌，可能因为看见清梦表现得太镇静，她仿佛也得到了一种安全感，不过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她还不清楚整件事的缘由，就被稀里糊涂地绑到了这里。
　　她们一路安静地跟着黄万勇，清梦心里盘算着这是套话的好机会。她尽量让自己声音显得娇弱些，俗话说要让敌人卸下提防的办法就是首先示弱，她清了清嗓子：“这位大哥，你是本地人吗？”
　　前面的人脚步微顿，但黄万勇继续往前走，仿佛没听见似的，看来他并不想搭理她。
　　清梦没打算放弃，又说道：“现在我们家里人一定急疯了。这位大哥，你这这里工作……你家里人知道吗？”
　　黄万勇的步伐顿了一下，清梦时刻观察着他的动作，看见这句话有效果，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本来下周，是我预定做手术的时间。胃病已经折磨我了三四年，我体质一直不好，本来是想爬山锻炼身体的，现在看来手术也没有必要了。我认命，也不打算惹麻烦，也理解你只是听吩咐做事。但是，既然遇到就是缘分，我也想请你帮帮忙 ，等会……你能送点吃的给我们吗？”
　　雨梁在后面也点点头：“对啊，大哥哥！我们一路很老实的！可以吗？”
　　黄万勇不禁摸了摸脸上的皮肤，他明明就快40岁的老光棍了，居然还能听到这么软萌的声音叫他大哥哥，心里一软，说话的口气柔和了几分：“送饭这个事不是我能决定的，要怪——就怪你们看见了不该看的事，我也帮不了你们。”
　　“天地良心，我什么都没看到啊！我真的只是路过而已啊！”清梦解释说。
　　“路过？你当我们傻啊，那你跑什么!”黄万勇双手抱在胸前调侃道。
　　清梦心里瞬间憋屈，他们一言不合就拿着长铁棍追她，她不跑那才是脑子有毛病好伐啦! 她的人生从未这么艰难，和一个绑匪讲道理，是真的有理也说不清……
　　“大哥，我一看就知道你和那群人不同，你就行行善心，送点吃的给我们吧！！！”那语气真是非常真诚。
　　“大哥哥，求求你了！姐姐的胃病已经很严重了，她既没吃饭有没吃药，搞不好明天就撑不住了，大哥哥，你就帮帮我们吧！”雨梁跟在清梦的后面，二十多年的朝夕相处她已经和清梦练就了完美的配合技能！
　　黄万勇脸上有些犹豫，这两个女孩确实挺老实的，转身后他又看见清梦脚边的一抹红迹，烦躁地甩了甩手臂：“好好好，等会送几个馒头过来，闭嘴行不行!烦死了，走快点，我赶时间!”
　　“谢谢你，可以再有一杯牛奶吗，太硬的东西吃着胃疼！”眼看对面的人的脸色转阴，清梦立马补充道，“水也行，只要有喝的就行！”
　　黄万勇的眼角抽了抽，还真不客气的提要求，恰好也满足了他的那点虚荣心，“我尽力。”
　　走到拐角处，他指向前面的院子，回头看了眼背后的两人：“前面就是了，你们老实点才活得久，听到没。”
　　这人居然还在提醒她，清梦有些意外，他还没有坏到透彻的地步嘛。
　　清梦点了点头，弱弱的说：“嗯嗯，知道了。”
　　黄万勇看了清梦一眼，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但最终也没说的往前走去。
　　“小吴，我带人过来了！”
　　他推开铁门大吼了一句，旁边小屋的房门“嘎嘎”吱声打开，黄万勇回头指了指清梦她们。
　　一个魁梧大汉慢慢地走出门槛，看见这么一个大块头时，清梦不禁吞了吞唾沫，这人身高估摸有2米左右，方块脸，长着一双小眼睛，太阳穴上的青筋成条凸露，深灰色大褂子外的粗臂晒得黢黑，脚上一双塑料的大码拖鞋。
　　小吴低头只看了一眼，然后习以为常地走到她们身边，二话不说，直接两手提起她们的衣领，拎着清梦和雨梁脱离地面直接奔前，黄万勇瞧到这里叹了口气，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后离开了院子。
　　清梦和雨梁紧接着直接被扔进一间板房，骨头都被摔得又响又疼。
　　“我们是没有脚吗？非得扔进来！”清梦朝门外喊道。
　　外面的反锁音“咯噔”响了一声，魁梧大汉根本不理门内的声音，直接走远。清梦躺在水泥地上试着解开手上的绳子，折腾了半分钟，直到手腕被磨破皮痛感太强烈，她才不再乱动，只好先坐了起来，她再一抬头，猛然间就对上了屋子里的10多双眼睛。
　　“……”雨梁这时也注意到了对面的人，不禁吞了吞唾沫，往清梦的方向靠了靠。

　　这间屋子里的灯光是从玻璃窗外的路灯照射进来的，虽然清梦看得不是非常清楚，但是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墙的对面坐着一排面黄肌瘦的女孩子，她们望向清梦和雨梁的眼神中掺杂着几分警惕和清冷，似乎很久没有新人进来了。
　　清梦注意到了她们脚上的麻绳，以及双手往后捆住的姿势，以这样看，这个地方比她原想的恐怖得多。
　　迟疑了半晌，清梦还是朝她们微微笑了笑。
　　对面的女孩们脸上依旧没有一丝笑意。
　　清梦一时哽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雨梁屁股一移一移地移到清梦身边，“姐，你的脚是怎么回事啊？”黯淡的灯光下，郑雨梁才看到清梦脚下的白袜上有一团暗红的血迹。
　　清梦这才看见注意到了自己的脚：“怪不得有点痛，应该是刚刚来的路上不小心划破了脚。”
　　雨梁埋下脑袋，低声道：“我们的手机都被他们砸了。下午我带着你的手机，本来想出去找你，结果……路上遇到几个奇怪的人，然后醒来我就在车上了。”
　　看见突然安静下来的雨梁，清梦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在想什么，就用胳膊推了推她，心里不是滋味：“我会保护你的。”
　　雨梁沉默地搭着肩，过了一会，沙哑的嗓音突然出声：“姐姐，我们还能活下去吗？”
　　清梦一愣，“当然！你又在脑补什么，现在先不要乱想好不好？那个什么，家里的车钥匙还在你那吗？”
　　“在，我裤包里。”雨梁低头看了看运动裤兜里里凸起的钥匙形状，“可是，我们现在都不知道这是那里，就算我们有车钥匙，也没有什么用啊。”
　　清梦挑了挑眉：“只要不便宜那群人就可以。现在你听我讲，郑雨梁，不管我们谁先逃出去，千万不要回头，先找路人求助报警找爸妈报平安——”
　　“不，我们要走一起走！”雨梁瞬间着急起来，不自觉的提高音量回道，她的脸色变得通红，她知道清梦刚刚是什么意思。
　　“郑雨梁，你给我听着”，清梦知道她妹妹的犟脾气上来了，“我们不能成为相互的负担，我不给你添麻烦，你也不能给我增加负担!”
　　清梦直盯盯地看着她，神情罕见的严厉：“而且可能是我逃走了，你留下了。你知道吗，我说的是谁能逃走就逃！”
　　雨梁咬唇点了点头，眼神里也是同样的认真：“那好，你要是可以先逃走，你也别管我！”
　　“你们别想了，门都锁上了，怎么逃啊？何况外面还有人守着”，对面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

　　角落里一个面容泛白的女孩慢慢抬起头，凹陷的脸颊使她看上去有些冷漠刻薄：“没法的，之前也有人这么说，也真的逃出去了，到现在我也没见过她的尸体，反而是巡检更严了。”
　　她的声音婉转而柔弱，但却狠狠的敲在了这间屋子里每个人的心上。
　　整个屋子顿时安静了下来，没人说话也没人动，仿佛都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
　　挂在横梁上的灯泡轻微地摇晃，屋顶陈旧钢板散布着几个劣质漏口，几束淡黄色的光芒从外面路灯顺着散布进来。清梦抬头仰望着屋内微弱的灯光，眼眸里的光慢慢波动，“运气不好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如果反抗的机会都放弃的话，那才是真正的可悲不是吗？”
　　“我上个月还在学校图书馆准备期末考试，昨天还在纠结自己是否要坚持考研，今天，我就和我的妹妹莫名被绑架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多年的教育和学习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我不会逆来顺受的。”
　　房间又再一次陷入了安静。
　　雨梁靠在清梦的肩膀上，轻声说：“姐，我相信你。”
　　清梦把头轻轻地靠过去，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就像是以前无数个夜晚以前，她们挤在家里一张床上互相说着每天的趣事。只是现在，她们的身边没有父母，只有自己了。
　　门外传出匆匆的脚步声，清梦立马带着雨梁退到墙角的一个角落处。难道是“黄哥”送吃的来了？能清楚地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门缓缓打开后，几个男人出现在门口。
　　屋内的灯泡突然亮了起来，一刹那灯光有些刺眼，其中一个男人走进来挨个挨个的数了数，看到清梦的脸时，他眯了好一会眼，抬起手最后指向清梦：“把她带走。”
　　清梦看他有些眼熟，想起来就是刚刚和黄万勇打招呼的小军哥，他背后出来了两人，直接拖着清梦走了出去，清梦也没反抗。
　　反而是屋子内的其他女孩子，个个都吓得大惊失色，不敢抬头。

　　清梦被带到了一间大废弃厂房里，地方宽敞干净。
　　这里所有的人都站得非常笔直严肃，清梦猜想到她前方坐着的那位应该是一位大人物。
　　那是一张岁月留下很多痕迹的脸，几条刀疤凌乱的分布在他脸上，古铜色的皮肤和大腹便便的身材是清梦的第一印象，那一颗镶上去的金牙尤为扎眼。
　　“你不怕我？”他眯着眼冷笑着说道，就像一条正在吐着蛇信子的眼镜蛇一般，令人作呕。
　　“怕。”
　　她沉着冷静的声音让他微微意外。
　　“是吗？”他站起身来缓缓的向她走来，“那怕这个吗，小姑娘？”
　　清梦感受到从额头传来的冰凉触感，心中早已惊涛骇浪，她瞄了一眼抵在她额头上面的枪，迫使自己很快冷静下来。
　　“怎么不害怕啊，”她看着前面这位刀疤男人，“不过害怕也没有用，不是吗？”
　　他似笑非笑的开口道：“的确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