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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陌上郎 | 1.1 ...


  •   汴京阳春,新雨初过,街柳成荫。开封府军巡院班头彭子三站在金梁桥西最气派的一处宅院前,只觉脑仁疼得厉害。

      彭子三在开封府也做了五六年的皂役,像今年这般武举连着文举,还是头一回见。形形色色的人流争先涌入京城,就好似江河灌进洼地,一时间清流与泥沙俱下,连街头巷里争斗聚赌都似乎比平日多了几成。负责维持京城安定的官员们自是如临大敌,自然也苦了开封府和禁军巡城缉盗的一干兄弟。

      偏生这节骨眼上,左军巡院军巡使因挞人致死,羁押大理寺待审;判官代行日常公务,却不担事,大小案子只会催促下面衙役查办。彭子三就是快班里的头儿,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活计躲都躲不过,办好了那叫应该,办不好可就是头一个倒霉。

      但老天才不管他急白几根头发,燎起多少火泡,旬月里京城的偷盗抢劫、殴斗争执,从市井无赖到会考士子,各种麻烦照旧是一样不少。好歹大事没有小事不断地熬到文武会试相继发榜,闲杂人等渐趋散去,可还没等缓上口气儿,金梁桥边的民巷里又生出一起命案。

      金梁桥位于皇城西南,与开封府仅隔两片民坊。彭子三得信时正带着一干皂吏处理起街头械斗,撂下城东那俩闹事的泼皮,便马不停蹄地赶往现场。到了才知道出事的不是别人,正是西坊鼎鼎有名的富户郭善的宅院。

      此人贩茶起家,靠向官府进纳粮钱跻身士流,后嫁女给景元四年一进士,姑爷如今已混到吏部郎中,在同科里也算晋升快的。郭善一生可谓左右逢源,然有一事始终不能释怀:他年近五旬,先后娶两妻三妾,膝下五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却没一个儿子传宗接代。

      去年孟夏,郭善从临安带回个年轻貌美的歌妓做妾。也不知走了什么运,转过年来小妾就给他生下了一个白嫩的男婴。老来得子本是喜事,可谁知就在孩子百晬之际,那新带回的小妾却突然发狂,趁着内室无人摔死婴儿,自己一根绳子吊死在大梁上。

      于是坊间皆传郭家大院有不干净的东西,因着别院厢房常年不曾住人,又是个阴盛阳衰的风水,便趁势沾上搬来的新妇和婴孩。更有邪乎的,大抵是估摸着这些富商巨贾的家底都不会多干净,只道这郭善早年怕是做过损阴德的事儿,报应在子孙命盘里,才叫那小妾怀上个鬼胎,百日之际一到,便给接到那边享福去了。

      彭子三在开封府当差也有小七个年头,自然知道这民间传闻佐不过是群闲人茶余饭后的碎语,当个新鲜听倒罢了,多不能往真里信的。反而是那郭宅院内的人,提及此事也个个讳莫如深,稍有询问便言辞闪烁能避则避,就颇有几分耐人寻味了。

      原来这男婴是不足月出生的,但除了下生时分量略轻,倒是健康活泛,丝毫看不出寻常早产儿的孱弱。加之郭善经年行商在外,早不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此前一连七胎皆得女婴,而新妾又是秦馆楚楼出身,四下里风言风语便传这孩子八成不是郭善的种。

      那新妾嬿娘也是个娇滴滴的姐儿,自打这些蜚短流长的闲话传进耳里,动辄想起来,便倚着那镂花金漆的小窗儿,呜呜咽咽梨花带雨地委屈拭泪,我见犹怜的模样,让那郭善纵是有心生疑,可当着面儿除了怜惜疼爱,也说不出半句不是的。

      于是这些个当差的心下免不了琢磨,有道是人言可畏,莫非这新进门的小娘子还真是个性烈的,又或者似那般柔弱娇软好拿捏的主儿,受不得被人如此作践,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偏那郭家雇来哺育小郎的奶娘却一口咬定,说这新娘子虽看着娇弱,可性情最是柔顺坚韧,为此事受了天大的委屈不假,却绝无半点轻生的念头。

      这下一帮子快手面面相觑,可都犯了难。要说寻常人家尚且有为鸡毛蒜皮点事儿,动辄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何况似郭家这等大户新贵,不免有主人苛责了仆从,正室欺侮了偏房的,遇上一半个气性大者,寻个不着眼处跳井投缳也是常有。

      本来这种家宅内院的私事,只要现场查看没有异状,邻里传闻合情合理,死者家人又不追究,便犯不着往官衙里兜一圈。奈何那奶娘虽新聘却是个衷心护主的,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当着门口众街坊的面就是一跪,直呼大官人冤枉,硬是叫帮糙汉子没个敢搭腔的。

      这话要放在十五路随便哪个县衙里,做吏役的再不入流,好歹是穿公服,被叫声官爷倒也当得。可这天子脚下皇城根上,神仙遍地跑的地方,但凡有点儿脑子眼色,哪个敢乱充大爷往身上揽事儿。

      何况两年前以天章阁直学士权知开封府的谢珏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阎王脾气,身边还有个白面美须、心细如发的司录参军事季孙筹。听说那人本该是进士出身,却叫人给冒名顶了考卷,不久舞弊事发平白受到牵连,最后只落得明经入仕,如此郁郁不得志了许多年,直到遇见谢珏赏识提拔,才算是终于熬出了头。

      风闻有几分真假暂且不提,倒是自打谢相公执掌开封府,又慧眼拔擢季孙筹以来,他们胥吏的好日子便算是彻底到了头。说起来衙门里的差役没有固定俸禄,少不得变着法儿地从别处搜刮银子,当官的既然指着人干活,便难免睁只眼闭只眼。可谢相公不管这套,立下规矩整饬吏治,那便是说一不二,莫说油水儿捞不着了,便是有些个往常无足轻重的懈怠错漏,都免不了要依章领罚。

      往常自在惯了的老吏哪受得了这些,连撂挑子带使绊子地要给新官儿脸色瞧。可谁成想那还真就是个精明强干的能人,隔天便从县衙里破格举荐了季孙筹做其僚佐,不出三月光景,就将开封府经年的糊涂账给理顺得清楚明白。猾吏们坐等的好戏没有瞧成,反倒让人立了下马威,这才真真儿晓得厉害,连忙叫苦不迭地收敛起手脚。

      好在那谢珏为官虽说是严苛了些,做人倒够敞亮,也体恤当差的不易,自己掏银子补贴吏役不说,还现递了折给今上,要行什么厚禄法。至于成与不成,那才是真正官爷们能商榷的东西,都是后话了。

      眼下叫人犯愁的是,本身兴许不大点的事儿,被奶娘这么当众一闹,就是想便宜处置都没门儿了,但要真公事公办地查下去,就免不得仔细打听索问,这弄不好翻出别人家丑的活儿,莫说哥儿几个只是跑腿的不良人,就是正经八品军巡使过来,也未必敢一点儿脸面不留。

      做了这些年的皂吏,彭子三自谓还有点自知之明,清楚自已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能开封府里站住脚,全凭着为人实诚。虽说是当过和事佬,收过人碎银子,但总算干活勤恳卖力,做事也都讲个良心,当官的用着放心,同僚间又没得妒忌,至于他自己,能踏踏实实挣点儿过日子养家糊口的钱,自个儿也就挺知足了。

      所以话又说回来,若这新妾之死确是有人蓄意害命,难办归着难办,自然还是要一查到底的;但若查出来不过就是家宅内院些不能为外人道的事儿,那可真就砸在手里了,到时候都不用等上头责问,光是臊了面子的郭家动下手指,就够这帮兄弟们喝几壶的。

      如今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彭子三是越琢磨越不对味,这才想起那跑来报信儿的,难怪当时就觉说话支支吾吾,合着是在这有道道儿等着他——都犯不着动脑子想,一准是西城片的快班班头鲍七儿,瞧着案子难办,随手支使俩小子叫别家顶缸——彭子三心里头骂着鲍老鬼,奈何沾手的膏药甩不掉,到这会儿也只能先硬着头皮上了再说。

      仵作从旧郑门寿材店来,早他们接到消息,这会已在厢房里候着了。彭子三就着进门的工夫疾扫两眼,只见里屋一干摆设整齐,房梁上挂根杂色布条接起的绳索,当中打着称人结,圈口处被剪成长短两条,松垮垮地悬在半空晃悠。那上吊的新妾被平放下来,正衣饰齐整地躺在卧榻上,想来是已经做完了初步的尸表检查。

      再细里的情形瞧不清楚,倒是床前坐具上瘫着个丰颊垂眼、须发稀疏者,戴顶销金小冠,一身褐地银花染缬袍,满屋人里显得分外惹眼。彭子三约莫那人便是富贾郭善,忙不迭地上前问候了,就看那人端盏压惊茶,也不动身,只就手抬了抬冲家人数落:“没眼力见的小子,没瞧见几位差爷辛苦过来,不晓得上杯茶请人歇歇脚!”说罢才又转过头来招呼道,“有劳诸位了,差爷怎么称呼?”

      “不敢当,小人彭子三,上头俩兄弟,您叫我声三子就得!”彭子三点头哈腰地回应着,顺带又多瞧了两眼紧跟在他身边,年貌将近不惑,穿件雪青回纹绸的精瘦男人。正估摸着这人当是院子里有些脸面的管事,便听那富贾郭善唏嘘道:“家门不幸呐彭班头,都闹出人命还说什么好,就烦劳看在老朽的份儿上,给郭家留几分薄面吧!”

      话虽客气,言外之意却是不肯叫仵作们抬了小妾的尸体验看。说来可也是常情,即便寻常人家尚且讲究个风评脸面,何况似这等久富新贵,正削尖了脑袋想在官户中扎根。至于军巡院里正经说了算的官爷们,到底不过八品上下,没凭没据的谁都不愿得罪人,有事无非还是推给下面人,能大事化小自然最好,真耽误了也是下头办事不利。

      彭子三心里那叫一个头两个大,面上却只能照旧陪着笑道:“郭员外尽管放心,这肯定是应该的。”好在那郭善倒不多为难人,听他如此说了,也便摆摆手道:“行吧,老六,你留下给几位差爷说道说道,有什么需要的地方,万不可怠慢了。”说罢虚扶了把座椅,立时便有仆童上前,小心地搀扶着往院内正房里歇息去了。

      那被唤做老六的管事目送他走远,这才回身拱了拱手,冲几人客套:“小人郭六顺,原是郭家的账房,因着娘子的身子常年不好,这院里大小事务也稍管些个,差爷若有什么交代的,尽管跟小人说。”

      说话功夫,彭子三已将屋里的摆设布置大致打量了遍,正将目光落在那新妾尸身上。只见她穿着身藕粉绣花的家常衫子,前襟微有褶皱,衣带盘扣倒是系得一丝不苟,云髻松挽着,只插了支珍珠簪子,薄施粉黛的脸上泛着青白,但仍可见生前确是个千娇百媚的可人儿。

      正如仵作在检验格目上初步记录的,除了颈下明显的赭红色索沟,那新妾嬿娘身上别无其他损伤,刚百日的婴孩被绸衾包裹,放在旁边不显眼处,头脸肿胀充血,也的确是被摔死的模样。彭子三仔细看过两遍,着实再瞧不出更多名堂,索性搔了搔头,拉开个描金堆漆的衣橱打量着,就话发问道:“我听说,除却眼前这位,郭员外这些年前前后后地算起来,总共娶了五房?”

      那管事吃不准他究竟是别有深意,还是单纯好事儿,遂拿捏着分寸道:“我家员外发妻早亡,如今的主母是续弦,书香人家的娘子,打出嫁前身子便弱,生下三娘后更是每岁有大半时候都在将养。再说其他那三房,一个是早先员外使唤的,在这院子里的年月最久,上了岁数平素深居简出;再一个是坊间知根知底的小户女儿,比娘子晚两年进门,性子最数柔媚娇俏,是个知道心疼人的;还有个江南粮商的息女,年岁虽轻却跟着走过不少地方,偶尔也帮员外打理些买卖。”

      “至于这女郎里头,四娘和小娘子都是第二个妾室所生,年纪尚小还养在身边。出嫁的数大娘子下生早,在新主母进门前就许了远房表亲,子侄如今比小娘子还大些。二娘生母是做使唤的妾室,早些年嫁给蜀地盐商。要说命好的还是这位主母所出的三娘,招来的东床是榜上士子,如今在吏部谋前程的,差爷或许能听说过。”

      彭子三听他言语,不由得慢下动作,回头多看了两眼。少顷给身边的衙役递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观察记录,自己则抱着手有一搭没搭一地接了话:“人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听起来,郭员外这后院倒是平静得紧,你还别说这经商有道的,治起家也有一套啊!”

      管事待人接物惯了,瞧出这人是个好相处的,约莫是只想找话闲谈,索性便放开了道:“差爷真说笑了。我家员外在外行商,多有照看不到的时候,主母又不大管事,院子里若鸡飞狗跳的也不像话,所以当初纳小娘子们时,就有意挑那体性柔顺的,这些年来一直相安无事。若说嬿娘在这边受欺侮,那是真不至于,但话又说回来,毕竟那样的出身,在正经人家里面受些冷落可也难免。”

      彭子三闻言做恍然状,顺势又将屋里屋外放眼环视一遭,方觉这偏院榆柳荫荫,除了新妾和仆役居住的几间房外,不少地方闲置着无人打理,虽说一概装饰器用都精致有加,但也着实过于清静。乍看着是主人家宠爱,有意独院藏娇,可要说是其他女眷自矜身份,不愿同这秦楼楚馆里来的小娘子相与,倒也有那么几分意思。

      随行来的衙役正在勘验新妾自缢的悬吊位置,招呼来的画师紧随其后,了了几笔绘制下留证的局部图样。彭子三腾出个位置,瞧着没他需要插手的地方,索性又掉回头问:“这嬿娘身边有几个伺候的?”

      “统共一个奶娘一个贴身使女,再跟个粗使丫头。”眼见是院里人力不多,管事答得不假思索。说完又生怕人误会郭家苛待妾室般,不等话音落定,便跟着补充道:“我家主母是个不爱使唤人的,院里拢共四五个人,还是备着老爷回来,怕伺候不到。其他几房也都是和顺的,便有了这么个不成文的习惯,佣人确实不多,够使唤就行。”

      管事说的在情在理,彭子三点了点头,转而问道:“说起奶娘,便是门口喊冤那个?”这话不提还好,一说起来,那管事的脸上明显露出不悦:“差爷可漫听她胡说什么!这人原是小人同乡,家里生计难,我瞧她模样还算老实就引荐了来,开始倒也本分,可谁想不俩月就手脚不干净给人赶了出去,连带小人跟着没脸,这会子郭家出事儿了,她又冒出来,天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呢!”

      “瞧不出来啊!这要不是彭管事说了,咱还真以为是个护主的忠仆呢!”彭子三意料之外的乐了,掐着下巴搓了两把,掂量道,“这样吧,劳烦你把嬿娘经常接触的下人找来,也叫上最先发现情况的杂役和那个奶娘。没别的意思,这不是规矩嘛,咱都互相体谅则个!”

      那管事原是晓事的人,明白这是没瞧出毛病——皂役也都是领命干活,没什么由头不愿给自己找麻烦,无非是弄出该交差的东西,把场面上的事对付过去罢了——当下也松口气,极好说话地叫人去了。

      彭子三看着人走远了,招手唤过留守的小衙役,压下两分声音便问:“报知姚判官了没?”那衙役去年季冬才来的开封府,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还带着些没长开的稚嫩,乍被喊住问话,声音都紧张得有些结巴:“已经有人去叫了,怕、怕不是还在路上吧?”

      彭子三自是听懂了,心说去他娘的在路上,开封府离这不过两条街,就是现换上他那曲领大袖的靛青公服,骑着驴子晃悠过来,都未必能比他们从城东赶过来的慢,这明摆着是要等他们勘完现场得出结论,估计时候差不多了再来走个过场。

      可骂归骂活儿还得照干,彭子三揉搓着眉心,顺手捞过小衙役做好的记录翻看起来。那用以自缢的绳圈离地六尺有余,抛去垫脚的木圆墩,正好与新妾身高相符,再至于床榻柜橱、器玩摆设,也都是些明面上的东西,倒是其中详略得当地列明了屋内不着眼处收存的各色物什,竟比他亲自查验的还要仔细几分。

      看得出郭善着实家底深厚,待这新妾究竟如何宠爱虽不好说,却也足够优渥,光是单州的薄缣、定州的刻丝就有十来匹,想来平素不常用着,都压在衣箱下面。看得彭子三直嘬牙,暗自盘算这一匹布料够全家吃几年的,最后到底是看不下去,把那册子一甩,没话找话地对小衙役夸了句:“勘验格目写的不错,本来还以为得带上几年,看来是老天爷赏饭吃,这就开窍了!”

      那小衙役是个实诚娃儿,被他这句夸奖得受宠若惊,忙不迭地往外倒大实话:“也不全是我自己写的,还是多亏那位官人指点。”彭子三当时忙着应付郭家主仆,不曾留意先其赶到的仵作,这会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当中有个白袍郎君恁的面生,再瞧其穿着打扮朴素无奇,虽说生得清隽大方,却显然不是郭家院里的人。

      彭子三先是一愣,脸色旋即阴沉下去,冲那小衙役疾声数落:“这人打哪儿来的?是不是咱家仵作你认不出来吗?”小衙役吓得一个激灵,张嘴结结巴巴的想要解释两句,可彭子三哪还听得进去,不容分辩地堵上句,“愣什么,还不赶紧的轰出去!”那被说道的白袍郎君倒是识相,不等差役动手,自己先应了声:“不用劳烦,我这就出去。”

      他人本就站得靠近房门,说罢这话径自出了院子,愣叫彭子三没反应过来该把人扣下问个清楚明白。等到想起来时人早走没了影儿,再要教训后生又觉错过话头,憋得彭子三难受半晌,也只好在心里发句牢骚:如今这帮子衙役呦,可真是一茬不如一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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