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后》雁上春

2、C1

　　G大礼堂。
　　四面都挂着老式横幅，红底儿黄字写着意思差不多的贺词：
　　“深入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开创学校发展建设新局面”
　　“实施精英教育，培育精英人才”…

　　“诶你瞧瞧这装饰，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些？我真搞不懂学校这些老古董成天在想什么，好好儿的三十周年校庆硬是被搞出了两会的氛围。怎么着，一会儿是不是还得来个国旗下宣誓啊？”蒋洳对着旁边的人发牢骚，声音洪亮，丝毫不顾及周围学生的目光。
　　“你现在讲这些有屁用？这种场面又不是溜不掉，是他妈谁非拉着我们一班子人过来，叫嚷着说你有个认识的学长今儿要做演讲，跳着脚逼我们跟你来一起捧他的场？不过说实话，我也想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把我们蒋小姐拿得死死的。”韩历平翻了个白眼，百无聊赖地瘫在椅子上，活像一条被抽筋去骨过的死鱼。
　　蒋洳刚要张嘴回怼，就听到音响里传来了开场音乐，连忙收了声，老老实实地坐着等她心心念念的学长出场。

　　几个校长相继上台演讲，内容无非是那些陈词滥调，对于蒋洳她们这种自诩时代先锋的纨绔来讲简直是再有效不过的催眠曲，没一会儿就一个个的开始现场表演小鸡啄米。偏偏这几个不成器的为了方便蒋洳看学长，找人要了全礼堂最中心的位置，简直是成心给这些个领导添堵。
　　慢慢的，一旁的同学开始窃笑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响，校长的脸色也越来越差，正按耐不住要发火时，一个西装革履的身影出现在台上。

　　“各位下午好。”

　　蒋洳在梦境里隐隐约约听到这把声音，一个激灵就爬了起来，还顺便推醒了比她睡得更香的韩历平，她压低了声音小声喊道：“就是他！起来起来起来都别睡了！你们是猪吗？！坐正点听人家讲话了！”

　　台上的青年却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他挺拔得像一棵竹，金丝镜框下的桃花眼里却又好像含着两汪水，叫人看着就觉得深不见底琢磨不清。他复又开口，声音温润动人：“我叫祁汜，算是各位的前辈吧。今天有幸被邀请到母校的三十周年庆典上作为优秀毕业生演讲。
　　说实话我自己都没有想到，台下可能有认识我的学弟学妹知道，我这个人学理科出身，现在也还是个在信息技术行业发挥余热的程序员，没有什么演讲经验，也不太会遣词造句，鼓动大家在大学里专注学习的同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啊什么的。
　　啊其实是因为我自己也没做到过。”
　　说到这儿，祁汜微微停顿，台下发出小小的哄笑声，之前的尴尬一扫而光。

　　他的演讲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但现场的气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大多数学生都在他的插科打诨下笑出了声，剩下的那部分自然以蒋洳为代表，专职舔颜毫无压力。
　　蒋小姐一边卖安利还一边自夸：“看！谁再说我眼光差？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谦谦君子！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说得了相声修得了围墙！你们谁有这本事？”
　　说话间，祁汜从后台慢悠悠地踱步出来，蒋洳连忙小声逼逼：“祁学长！这边！这边儿有座儿！”话毕一掌拍到韩历平脑袋上，丝毫不留情面，“边儿凉快去，给人家让个座！”
　　韩历平也学着她小声逼逼回去：“谁他妈稀罕了似的！见色忘友！”行动上却一点不马虎却，迅速地溜到了另一个男孩旁边。
　　祁汜无奈地笑笑，只能顺着蒋洳的意思坐在了好不容易让出来的座位上。
　　“学长你真牛逼啊！我都听我家老爷子说了，已经有好几家公司向你最近研发的那套技术抛橄榄枝了，像什么卫鸣啊杜泽生啊这几个老牌企业都等着你点头呢！诶是不是啊卫柏舟？”蒋洳脸上飘红，抓紧时间凑向左手边的祁汜跟他扯皮。
　　另一边的男孩本来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脸上露出几分笑模样，突然被乱撒网的蒋洳点名，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登时睁得溜圆：“我…我不太清楚父亲那边的现状……哥哥应该比较了解吧。”话毕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蒋洳的脸色，“要不然…我发个短信问问他？”
　　蒋洳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小孩儿脖子一缩，小小的一只窝进椅子里不说话了。
　　祁汜心里微微一动，几不可闻的叹了声气，修长的手指抵住嘴唇，“嘘…别人都看过来了。”
　　蒋洳这才迅速地点点头，没有继续制造骚乱。

　　“学长！欸你好不容易回趟母校，今天晚上一定得聚聚啊，那时候多亏了你在实验室的照顾我才没挂科，少挨老头子一顿骂！什么都别说了，今儿我请客，大家都来啊！谁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庆典一结束，蒋洳的手就摸上了祁汜的西装袖子。
　　她一头短发英气潇洒，眼里却发着柔柔的光，那点小心思看在众人眼里可算是再明显不过了。
　　祁汜微微笑着，对这个师妹十分无奈，“当时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你不用那么较真。”
　　“不较真不较真，今天你来跟我们聚聚以后我就再也不提了！”
　　“蒋洳都这么说了，给个面儿吧祁哥！”
　　“是啊，这样了再不去也太耽误我们洳姐一片心意了吧。”
　　这些少爷小姐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儿，一个个平日里没事找事惯了，现在更是着力于现身说法诠释什么叫作火上浇油。

　　“学弟学妹们这么说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怎么地……”韩历平话音刚落就被蒋洳一巴掌呼了上去，“学长来来来，别理平儿他今天吃错药了，我们走！”

　　这群纨绔出门，当然有一贯的流程，刚开始还能勉强端着人样吃完饭，一到了KTV就瞬间开始群魔乱舞，说什么都放开了。
　　杨沁半真半假地跟祁汜抱怨道：“祁学长，哎你看我们洳洳什么时候对一个男生这么认真了？你就从了她吧，不然以后这小妮子又要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让我给她出主意了。”只把蒋洳听得双颊绯红，抬手作势要打她，“你快闭嘴吧，别乱造谣啊我告诉你…”
　　祁汜实在不堪其扰，赶忙借口尿遁试图避开此时的尴尬场景。
　　刚进了卫生间隔间里打算抽颗烟冷静一下，就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你…你别过来…”祁汜一皱眉，便听到另一个男声说：“都不知道给人干过几次了在这儿装纯？一个小鸭子还他妈给脸不要脸了？”少年的声音大了些，隐隐透着些哭腔，“我不是…不是那个…你找错人了……你…你干什么啊…！放手…！”
　　然后便是一声清脆的布料撕裂声。
　　祁汜本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是这显然不在他所认知的闲事范围之内，况且这少年的声音听着十分耳熟…
　　于是他走出隔间，先是十分绅士地敲了敲隔壁的厕所门，然后趁着里面没有反应过来，飞起一脚踹了上去。
　　轰地一声，门向右边仄歪着，总算是开了。
　　少年欣喜地瞪大了双眼，接着便瞬间红了脸——他身上的白衬衣被扯崩了几个扣子，露出一片白皙光滑的胸膛和一半圆润美好的肩头，恰是最引人遐想的线条结构。
　　祁汜微一晃神，又想起现在可不是欣赏小美人的时候。
　　“你他妈干什么呢！我操，你他妈谁啊？问你呢？”眼前的男人显然也这么想，涨红了一张脸，惦着圆滚滚的啤酒肚愤怒地质问祁汜。
　　祁汜微微一哂，并不答话，向着满脸通红的男孩伸出一只手：“柏舟，过来。”男孩有些不知所措地走了过去，似乎还惊诧于他能叫出自己的名字，而且顺口得像是叫过千百遍。他拉住了卫柏舟的手，把人带进怀里小声咬耳朵，“冒犯了。”
　　只有彼此知道他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在旁人眼里只觉得他们俩亲密无间——显然是祁汜在柔声安慰受惊了的卫柏舟。
　　“合着你是这小鸭子的姘头是吧？我告诉你别嚣张，老子可是带了人来的，不管你是谁，识相的赶紧滚开，让爷爽过了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不然小心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男人显然是被眼前的场景刺激了，呼吸粘腻急促，话里的意思更是让人不堪入耳。
　　祁汜这才抬起头，正眼看了那满脸横肉大着舌头的醉汉一眼。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七条，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方法强制猥亵他人，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他轻轻一笑，冰寒的脸上却毫无笑意，“聚众或者在公共场所当众犯前款罪的，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我不管你带了多少人，也不知道你有多深的背景，可你别觉得没人能治得了你。”说话间，祁汜解开西服外套的袖口，松了松领结。

　　然后在那一瞬间出拳，精准地命中了醉汉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