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无意穿堂风》许慢慢

18、第十八章

　　顾准挂断电话在她客厅的落地窗前站了好久。
　　这段时间她所有的低落，紧张，小心翼翼，他好像都有了答案，他很想抱抱她。
　　当然，他也这么做了。
　　回到卧室，她还睡着，眉头也没松开，只是好像没有再喊妈妈了。
　　附身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喊她的名字，感觉怀里的人动了动，他才松开。
　　清时睁眼看见他还是很懵。
　　“先起来吃饭，一会儿再睡好不好？”
　　生病的时候，人会显得格外的脆弱。
　　这会儿她一点也不想逞强，心里甚至还有些柔软，隐隐还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有人照顾真好。
　　缓缓点头，“嗯，好。”
　　刚刚那碗面已经坨了，顾准重新做了一碗给她。
　　清时没什么胃口，却还是由顾准盯着吃了大半，汤也喝了不少，一餐饭吃得舒舒服服的，人好像也精神了一些。
　　“我切了姜片烧了热水，你就是体内寒气太重了，一会儿吃过药，先泡泡脚再去休息？我奶奶以前教的土方法，对风寒很有用，而且，入秋了，多泡泡脚对身体也好，试试好不好？”
　　心里郁气太重这句，他没说出口。
　　清时怔怔地看着他，“你好像我小爷爷。”
　　“嗯？”
　　“爱唠叨啊，我以为只有老人家才爱养生。”
　　顾准没忍住笑了笑，细细想来，这好像是她跟他说过最不见外的话了。
　　“嗯，那你就听听老人家的话，都是经验之谈，总归没有坏处。”
　　他蹲在地上试水温，清时在沙发上坐着，低头就能看到他的脸，细致又温润。
　　“顾准，那天…我不是故意不说一声就走的，我也不是生你的气。”
　　“嗯，我知道。”
　　顾准手上的动作没停，应了一声，便起身让她抬脚。
　　“水温应该还行，把脚放进来试试。”
　　清时乖乖把脚放进去，水温刚好。
　　顾准退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这才开口。
　　“本来打算等你睡一觉之后再谈的，但是怕不回答的话，你一会儿会睡不着。”
　　顾准顿了顿。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急躁和无礼的性子，所以你走之后我自己坐在那里反思。那天你的情绪一下那么强烈，我只顾着纠正你，却没有站在你的角度去考虑你的情绪，所以，我觉得你应该要生这场气。”
　　“你不会觉得我那样没有礼貌没有风度吗？”
　　“不会，你一向都是温文有礼的，人都有不喜欢提起或不喜欢听的事，是我没有了解你的想法。其实，我很高兴你能跟我生这场气，因为如果我们就这次生气能冰释前嫌，那我就会更了解你。”
　　清时看着他，沉默不语。
　　“至于风度…那是我该有的，你是女孩子，生气、耍小性子都可以，不需要承担那么多。”
　　清时看着他，眼看着眼眶就要红了，顾准眉宇刚刚隆起，她却一下笑了。
　　顾准看她这样，跟着笑了，看着清时的眼神格外清亮。
　　“所以，许医生，我们算是和解了吗？”
　　他这么一问，倒是让清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没有生你的气。”
　　“嗯，我知道，但我觉得我错了，想向你求和。”
　　“其实，我也反思过，你说得对，我那会儿的确不冷静也不理智，把自己的情绪放在了这个病例上，感情用事了。”
　　“嗯，很乖嘛，生病了还要反思。”
　　顾准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其实，感性一点也不是不好，我们做医生做久了，难免会比别人更能看淡生死一些，克制、冷静地久了，人难免会冷淡，偶尔感性一下，你身上也更能有人间烟火气，兴许还能变得更活泼些，也好。”
　　说完，他又加了一些热水。
　　“况且我知道，许教授教的那些，你学得很好，哪怕我忘了，你也不会忘。”
　　清时忽然有些感动，眼睛有些涨涨的。
　　原来在他眼里，她也是很好的人。
　　“顾准...谢谢你。”
　　这是她第二次叫他的名字。
　　顾准想，迄今为止，他的名字，从她口中叫出来，最好听。
　　顾准守着她泡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她整个人都出了一身虚汗，脑袋也没那么晕了，但吃了药，困意来袭，顾准把水端去倒掉的功夫，她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顾准把她抱去卧室，又给她量了量体温，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他还是不太放心，又给她贴了一剂退烧贴，掖好被角。
　　正打算退出去，突然想起来许砚之说的话，伸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
　　细细看了一圈，终于在额头右上角发际线的位置看见了那道浅淡的疤，忍不住伸出拇指摩挲了好一会儿。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轻轻从被子下面拿出她的左手，看了看手肘那个位置，那道伤疤真的已经淡的差不多了，若是不仔细看，几乎已经看不出来那儿曾经受过伤了。
　　难怪当时你那么能忍，现在疤都还在，额头的伤，比手肘的伤，痛多了吧？
　　顾准握着她的手，深深看了她好久才又放回去，又替她掖了掖被子，这才退出卧室。
　　在客厅的阳台上给倪洵打了个电话，他还没开口说事，倪洵倒是跟个炮仗似的：“你怎么突然请假了？这不是你风格啊，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啊？干嘛去了你？”
　　“有点儿事儿，32床那个病人今天起20%甘露醇停用，你注意着点儿，9床的病人晚上8点开始禁食，记得叮嘱一下护士和家属，我今天不回医院了。”
　　“行。那正事儿说完了你倒是回答我问题啊！”
　　顾准想起来那天晚上顾笙说的话，这个人嘴上没有把门的，再加上他们家祁宋，什么话都能被传变味了。
　　“无可奉告，先这样。”
　　说完也不管他还有没有话，直接掐断了电话。
　　本来想下楼把电脑拿上来改论文，想着他不知道她门锁的密码，那他一会儿怎么进门？
　　反正手机里都存着，再看看文献资料也好，索性作罢。
　　时不时要去看看她，一个小时下来也还没看完一篇期刊，不过好在她的烧算是彻底退下去了。
　　这一觉睡到五点多清时才醒，醒了醒神才反应过来，本来该是在沙发上的，一定是顾准抱她进来的。
　　想到这个，她下意识两只手攥紧被子，心跳加快跳了那么一瞬，很快又被她压下去，只是脸还有些烫。
　　她分不清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悸动。
　　休息好了，脑袋也清醒了很多，这会儿又忍不住懊恼：唉，这个人，她真的很难不喜欢吧？
　　原以为他已经走了，没想到走出去却看见他端坐在客厅，手里拿着她那本《临床神经解剖学》的英文原版在翻阅，她心里一时有些紧张。
　　“你醒了？感觉好点没？头还晕吗？”
　　清时摇头，“好多了，不晕了，只是可能睡多了，手脚有点软。”
　　起身又探了探她额头，已经不烧了。
　　她下意识躲了一下，但也没拒绝。
　　“是这样的，恢复也需要一个过程，晚上再泡泡脚，吃了药早点休息。”
　　边说着又边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再多喝点热水。”
　　“你今天不上班吗？”
　　“本来要上的，但是听喻川说你请假了，打你电话没人接，不太放心，就回来看看。”
　　“不好意思，可能睡得太沉了没听见，还害你跑一趟。”
　　“还好我跑了这一趟，否则恐怕你自己在家烧得更厉害了。”
　　“谢谢。”
　　“对了，你这里怎么会有这个？心外不需要看这个书吧？”
　　他拿起那本英文原著扬了扬。
　　清时顿时心虚，不敢看他。
　　“本来是想着买给小爷爷的，但回国后一直都忘了给他。”
　　顾准笑笑，“晚上想吃什么？”
　　“你不用回医院了吗？”
　　“嗯，要注意的已经跟他们交代好了，我今天的病人只有你一个。”
　　清时呼吸一窒，心跳加快，一时不知要如何接话。
　　不是第一次见她手足无措了。
　　缓解她的尴尬和紧张这件事，他早就得心应手。
　　“想好了吗？想吃什么？”
　　她本来就意志不坚定，虽然已经快28岁，但在感情上，她就是一张白纸，与17、8岁的小姑娘无异，他这样，她又怎么抗拒得了？
　　清时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有一次吃多了酸菜鱼胃痛，慕岑给她熬的白粥，突然很馋。
　　“想喝那种熬得糯糯的白粥。”
　　“就这样？”
　　“嗯，就这样。”
　　顾准轻笑，“等着。”
　　又看了看她穿着拖鞋露出来的小巧白皙的脚趾头，“回去穿一双袜子，在沙发上坐着，把脚盖好，别再受凉了，做好了叫你。”
　　清时乖巧地点头，“嗯。”
　　差不多一个小时的功夫，顾准熬好了白粥，想着她生着病，给她做了两个清淡的小菜，把菜端上桌的时候看见她在沙发上捧着那本神经解剖学看得津津有味。
　　他一时有种恍惚，笑了笑，走过去。
　　“怎么，打算转战神外了吗？”
　　清时抬头看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来掩饰尴尬。
　　“过来尝尝是不是你想要的那个味道。”
　　顾准加了一点点糯米一起熬的，其实她刚刚在客厅已经闻到了很浓的米香，忍了好久才没起身去厨房看。
　　她精神好了许多，看着他做的饭菜也忍不住胃口大开。
　　盛饭用的那种小碗，她喝了满满的两碗粥，菜也吃了不少，看得顾准眉目舒展。
　　“吃过饭休息一下，我们下楼走走，你一天没出门，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对你恢复也好。”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
　　饭后顾准收拾碗筷，却被清时义正辞严抢了过去，他忍不住笑意，她……好像挺好哄的？
　　下去的时候，他给她批了件外套，两个人也没走远，就在小区的花园里逛了逛。
　　“丛然明天回医院上班了？”
　　“嗯，那天跟她打电话她好像是说起过。”
　　“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我大一的时候学院组织了一个活动，小爷爷鼓励我去参加，丛师姐是负责人，久而久之就熟了，丛师姐人很好，她那个时候特别照顾我，我们也很聊得来，慢慢的就成了好朋友。”
　　“当年沈郗安追丛然的时候，她可是出了名的淡然，很少见她主动对谁特别关心，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你。”
　　“我认识丛师姐的时候，她已经是医学院很多人的女神了，那个时候就觉得她特别温婉大气，有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温柔，自信满满的，对谁都很客气又和善，我认识她这么多年里，从没见过她跟谁红过脸。”
　　顾准心想：你是没见过她当年在医学院的学术厅气场全开维护沈郗安的样子。
　　“那你呢？听说你在校那几年还有一个绰号？”
　　清时有些不好意思，他怎么会知道的？
　　“也不知道是谁取的，大概是因为年轻气盛吧，上学的时候大家都喜欢闹腾，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可惜，我没有见过。”
　　“还好你没有见到，不然你会取笑我的。”
　　早一点见到也好，也许能早一些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