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牢》挽风歇云

2、伙伴

　　汉娜上下打量了一番宓，评价道：“你看上去可不太结实，你可能需要多喝点牛奶。嘿，小家伙，你多大了？”
　　宓犹豫了一下，略微有点紧张地摇了摇头。
　　约瑟体贴地帮他解了围：“好了，汉娜你个小机灵鬼，我从今天以后会订双份的牛奶的。这是我家的小侄子，宓，他今年13岁。”
　　汉娜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熟练地从木车上取出称量器具倒出一加仑(英氏单位，约4.5升)牛奶进木桶里，再稳当当地拎到宓的面前，小麦色皮肤的手臂在灿烂的阳光中伸展出微张的肌肉。
　　宓偷偷瞟了瞟自己的小胳膊。
　　汉娜一眼就猜出来他的想法，揉了揉他柔软但还略显稀疏的红发说：“你以后要是不想每时每刻当个小绅士，可以让我弟弟陪你玩。他比你小一岁，但是比你还高一截。显然，泥巴仗比读书更能长高。”一边说着一边还比划了下二者的身高差距。
　　宓很在意身高这个问题，他煞有急事地点了点头，然后抱起装着牛奶的木桶抬进屋内。
　　约瑟再次合上了书本，向汉娜点头致谢后转身进屋。
　　“尊敬的领袖约瑟梅先生，”汉娜忽然开口，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神情，她轻轻蹬了下牛皮靴，接着说道，“您的头发上沾了一颗米兰花籽。”
　　约瑟关门的动作顿住了，头也不回地回答：“汉娜小姐说笑了，我家里从来没有养过米兰花。”
　　汉娜目送着约瑟匆匆关上门，爬上小马驹牵了牵绳，开心地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金黄的美人离去~只留下几粒小小的籽~满怀期待地熬到下一个盛夏~起风啦~起风啦~”
　　宓从厨房里探出头偷偷观察着约瑟打理的一丝不苟的栗色头发，上面并没有什么花籽。他皱了皱眉头，隐约意识到汉娜在暗示约瑟什么，可是凭借他现在小小的脑袋瓜想不明白。
　　正当宓沉思的时候，约瑟先生已经出现在厨房里，他并未留意到宓的出神，只是友好地建议道：“我很赞同汉娜小姐的部分想法，你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出去走走对身体有好处。很抱歉公务繁忙，不能亲自陪你。不过凯因拉达是这个国家治安最好的地方，你可以让镇上的任何人为你指路回来。那么现在，暂居的小客人，你可以先品尝一杯新鲜的牛奶。”
　　宓乖巧地接过了杯子一口喝干，换上一双崭新的布鞋就出了门。
　　呼吸到一口新鲜的空气，宓感觉到有什么久久郁结在心头的东西散开了。他望着城镇明亮、开阔、整洁的街道，觉得之前那场暴雨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宓沿着街道试着回忆起一些东西，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那些画面太过狰狞，可是他心底另一个声音又在说服他不得不这么做。
　　沿途不断有人对他报以好奇而友善的目光，宓都会向他们挥挥手，还得到了一位穿蓝格围裙的胖婶婶烤制的几块闻起来味道不错的榛子曲奇饼干。宓尝了尝，觉得榛子烤的有些发苦便吐了吐舌头，然后又想到要是约瑟先生知道了自己这样的想法，肯定会告诫他要爱惜粮食。
　　约瑟先生是个善良而正直的人，宓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他有很大的权力，但他又温和而平等地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这很奇怪。
　　为什么奇怪呢？明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呀。宓仔细思索了一会儿，一个画面闪过了脑海——一双苍白的带着奇异又古拙的戒指的手，握住了一把剑缓缓用力，手背上青筋凸起。画面的视角不可抑止地拉低，一个身穿白裙的少女倒在地上，瞪大的双眼布满了绝望，剑轻易地剖开了她的胸膛，随着碎裂的脏器和鲜血飞溅，尖锐而绝望的哀鸣响起。
　　宓的瞳孔下意识收缩，那哀鸣好像近在咫尺。一个钝器砸中他的侧脸，鲜血争先恐后地留下来，他僵硬地转过头，看见一个惊慌的男孩趴在树上，枝头上还摆着好几个石子。
　　“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会打中。”男孩熟稔地从树上滑下来，老老实实地低下头把手背在背后向他道歉。
　　宓想到他趴在树上看到自己回头时迅速滴溜溜转的眼珠子，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拳。
　　出乎意料地，男孩敏捷地躲开了，抬起头又是一张笑眯眯的脸。
　　宓皱了皱眉头，男孩脸庞的轮廓让他很眼熟，尤其是笑的时候，像是早上来送牛奶的汉娜。
　　宓联想到早上的对话，问道：“汉娜小姐是你的姐姐？”
　　男孩夸张地做出个惊叹的神情，称赞说：“bingo！我是罗宾，你可千万别向她打报告……嗷嗷嗷！”
　　宓趁罗宾回答自己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向后退了几步后嘲笑道：“不躲啦？”
　　罗宾满不在乎地揉揉小腿回答：“到时候他们问起来，我就说是你先动的手。”
　　宓心想这两人不愧是兄妹，一样地狡猾，只是弟弟更无耻些。
　　“为什么砸我？”宓问道。
　　“看你站在那里发呆呗，我都往你身后砸了好几块石头你也没理我。”罗宾委委屈屈地指了指地上。
　　宓作势又要踹他，罗宾跳到一旁才接着说：“别踹了别踹了，我说实话，因为你是红发。”
　　宓怔了怔，收回了腿脚，示意他继续。
　　罗宾拍了拍胸脯后怕地说：“你刚才流血的样子才真的恐怖，还幽幽地转过头，我就看到了一双沾着血绿油油的眼睛，嘿，伙计，你那时候就跟头发疯的狼似的。”
　　宓有些不满地看着他浮夸的表演，提醒道：“红发。”
　　“哦，红发。我听詹姆士叔叔说过红发在外头并不少见，他当雇佣兵的时候一个队的都能有好几个。但在凯因拉达，人们所熟悉的只有一家人，而那家人七年前就死光了。”罗宾作出了几个鬼怪的表情。
　　宓鄙夷地看着他，眼神明明白白地嘲讽着罗宾是个怕鬼的胆小鬼。
　　罗宾不满地解释道：“你知道那家人是干嘛的吗？他们是贵族老爷，他们住在诡异的大城堡里，最喜欢吃小孩和少女，进去城堡里的人从来就没有出来过。”
　　宓已经认定他在讲鬼故事，并毫不留情地揭穿：“可是他们自己不是人吗？”
　　罗宾露出了一个相对于孩子而言显得古怪的笑容，幽幽地说：“他们不是人，是地狱爬出来的魔鬼，红头发的魔鬼游荡在人间。”
　　宓轻笑了声：“那好吧，小说家罗宾先生，你就守着那棵树砸下一个红头发的路人吧。”
　　罗宾厚着脸皮赶忙摆摆手：“我保证下次不会了，你不需要止下血吗？”说完还真诚地眨眨眼。
　　宓怀疑地看着罗宾，罗宾补充说：“我带你去我家，我姐姐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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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加仑：英氏单位，约4.5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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