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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天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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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只有当你想遇见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觉得这个小小的学校是那么大,大到两个人再也见不到。
陈曦和修的是法学,专业的原因,上课从来不需要提前占座,于是乎,每次慢吞吞的她都能坐到靠窗边的位子。
早上的阳光没有灼人的温度,轻轻柔柔地撒在手上,再缓缓随着时间推移覆上心口,温热熨帖的,像是化成了实体填补进去了身体里头的巨大缝隙。
所以顺理成章的,陈曦和在专业课上睡着了。
而且如果不是因为老教授课后点名的坏习惯,她想她可以睡得更久。
陈曦和趴在书包上,极不情愿地应了个到。
接着一声声到在教室里起起伏伏。
每个被喊出的名字都有主人来认领。
“梁毓晨。”老教授惯常地拉长了语调。
奇怪的是,当熟悉的三个字被用不熟悉的方言念出时,陈曦和还是一瞬间就辨认出来了。
她忍住转头寻找的冲动,只是紧拽着书包带子的手却因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
教室似乎安静了很久,久到着急离开的鞋底开始急促地摩擦地板,久到点着花名册的手已经移到下一个名字,久到有人紧握着的手慢慢放开。
“到”懒洋洋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含糊。
无法抑制地,陈曦和转头望向声音的源头,视线却在空中和他的撞了个正着。
那双眼睛除去了旧时的迷蒙,锐利得如同箭矢一般,将她定在了原地。
直到下课了,教室的人逐渐散去,陈曦和僵着的脑袋才回过神来,下意识拿起书包就想跑。
只是她刚跨出门口半步就生生被截住了。她甚至都不用抬起头,单看那花花绿绿的名牌球鞋也知道是谁了。
陈曦和很想大方自然的问好,但是那低着的头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犹豫间,一个脑袋低了下来,那双眼睛窥探的视线径直穿过了遮挡的发帘。
“我没认错人啊,怎么我感觉你就老是躲我呢?”他慢慢直起身,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熟悉轻快。
恍惚间,陈曦和生出了一种错觉,似乎这三年的分隔是不存在的,她和他只是一个暑假没见了而已,他没有忘记她,她和他不需要回到起跑线再从头开始。
活在幸福的错觉中的人是幸福的,至少这一刻,陈曦和觉得干瘪的心脏又因他给的勇气而慢慢开始鼓胀起来。
陈曦和将原本无处安放的双手插入口袋,而后抬起头,向他微笑道:“有冤大头要来请我这个老同学吃饭,我干嘛躲着?”
“好了好了,知道了。”梁毓晨笑开了嘴角,露出一口晃眼的白牙,“不过事先声明,我这个月穷得只能请你吃饭堂了。”转头先一步走了出去,不留下任何驳述的机会。
陈曦和下意识地就跟了上去,不远不近,刚好是两步的距离。
这是常年养成的习惯,陈曦和初时没有发觉,等意识到的时候却已经改不过来了。
三年过去,脑子的记忆都快模糊了,肌肉的记忆却依然真实而深刻。
大抵无论是哪个学校的饭堂都是一样的,油腻打滑的地面,嘈杂喧哗的长龙。
好不容易打了饭,找座却也是个问题。
陈曦和端着盘子,望着长凳上挤成团团簇簇的人头,在原地发起了愣。
“哎,来,坐这边。”陈曦和侧头看到梁毓晨拍着身旁的一小块地方向她招手。
心中纠结了一番,也还是坐下了。无数的话题绕到嘴边,却又被噎下,思来想去,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无奈只好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着饭菜。
那些小说里说的,当遇到放在心里的人,再能言的辩手也变得笨嘴笨舌,体会过了才知道原来是真的。
“哎,我是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你不是说打死都不会离开家的吗?怎么跑来这读书了,南方人。”
“人长大了总要看看外面的世界的。”其实是因为家没了,而你在这。
“你拿这套说辞糊弄过多少人,我可是知道你的。”
你知道个屁,陈曦和想着微微笑了一下,决定换个话题“你呢?相比于我,你来读法学才更加令人难以接受吧。”
他听见后,嘴角有片刻的凝滞,随即又被半真半假的笑掩盖住。“你知道的,我们不能决定所有的事情,即使到了已经不需要任何监护人的年纪。”
他说着话的时候,嘴角上扬,然而垂下的眉眼却出卖了他。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沉默,似乎这三年他也是过得磕磕碰碰,并不如愿。
“那你有参加什么社团吗?我记得你很爱打篮球的,不是吗?”
“不了,不打了。你慢慢吃,我下午还约了人,先走了,得闲饮茶。”说着,端着盘子就走了。
陈曦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记忆是不是出现了差错,她根本无法将现在这个落寞低沉的青年和从前那个眉眼飞扬的少年联系起来。
其实,缺了三年就是三年,一千多个日夜的空缺再怎么忽略,也不可能弥补得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