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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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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眷?无非只有她和嫂嫂罢了。父亲母亲一直伉俪情深,母亲在时,父亲未纳一妾,母亲去了,父亲仍是孑身一人。哥哥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只对嫂嫂一往情深,未纳其他侍妾。
红肿的双眼,紧抿的双唇,苍白的面容,谁看了都觉得这像是一具半死的躯体,冷雪凝伸出双手,用尽毕生的力气压抑住了脆弱的颤抖,在别人的眼里,她确实稳稳地接住了圣旨。
她看向宣旨太监,眼神死寂、冰凉,发出了地狱般沙哑的声音:“太子殿下呢?我想见他!”
明明知道对一个太监提出这样的要求,犹如细沙落入深海,一丝涟漪都见不着,还平白招来鄙夷和不屑,她还是说了出来,就像已经没有任何希望的困兽做了最后一次没用的挣扎。
“皇上已经下旨赐婚,太子殿下眼下正忙着为未来的太子妃准备聘礼呢。”
说完,宣旨太监用轻蔑而复杂的眼神狠狠地告诉她:你已是罪臣之女!
是呢,自己已是罪臣之女,罪臣之女又怎能配太子?
目前不只是罪臣之女,她马上要成为营妓,成为营妓的女人与太子的距离已经隔了银河,隔了天地,而且她甚至感觉已经隔了生死。
原来这十年,不过是黄粱一梦。
洛非言,他多情的眼,握住自己的手,吻过自己的唇,好像都开始模糊起来,连同他那个人,都一并模糊起来,她觉得也许他们从未相识。
嫂嫂抱住她,悲痛大哭。
冷雪凝觉得自己也应该哭,但却没有了一滴眼泪。她觉得她应该倒下去,而不要这样坚撑着身体,但她没有倒,好像在等着最后那颗稻草。
很快,那颗稻草便压了过来。
骠骑将军冷元晋在外违抗军令,已被就地正法,尸身不允回京!
没有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嫂嫂早已晕倒在地。
冷雪凝没有晕,只觉内心像有千刀万剐,排山倒海般一股甜腥涌了上来,“哇”的一口吐在了雪地上,炫目的红刺着她的双眼,她感觉天地万物只剩雪和血,万千颜色只剩白和红。自此,这些便伴随了她一生,再也没能改变。
她可以死一万次,但嫂嫂要活着,嫂嫂肚子里有他们冷家唯一的血肉。
她要去找允贵妃,找她的姨母,姨母最是疼爱哥哥了,不会看到冷家唯一的血脉断绝。
最后,皇宫那扇冷冷的大门再一次告诉她,失望之后还有绝望。
绝望之后,唯有死亡。
死了也好,再也不用恐惧,再也不用抗争,再也不用坚持。
可是大狱里的父亲现在生死几何?
生活的意义也许就在于捉摸不定,云端之上可以摔你进万丈深潭,最绝处有时候也会给你一丝逢生的机会。
就在冷雪凝决定以自裁代替充为营妓的生不如死之后,又一道圣旨将她留在了人世间。
皇三子洛非池向皇帝求娶罪臣之女冷雪凝!
洛非池?
不只是她,几乎所有北漠的达官贵人,普通百姓,几乎都已经遗忘了一个事实,今上不只有洛非绪和洛非言两位皇子,还有一个婢女所生的洛非池。
即便有人记得他,多半也是鄙夷和不屑,一个在皇位上已经完全被抹去可能的皇子,与普通人有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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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嫁与洛非池那天,也是太子殿下大婚,太子妃为护国将军之妹慕无霜。
相同的一天,不同的婚礼。一半是奢华,一半是简约;一半是热闹,一半是冷清。
自此,两位女子开始上演各自截然不同的人生!
非言,这个曾经无比清晰的名字,也曾经模糊得记也不起,如今却又清晰起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吧?一切都应该结束了吧?
冷雪凝大红的盖头下,滚落几滴热泪,她给予他的也只有这几滴眼泪了,足以祭奠漫漫十年的情感,从此她不要再为这个人流下任何一滴泪。
洛非池,她的夫婿?!
因生母地位低贱,不得皇上疼爱,大皇子与二皇子在夺位的道路上血拼,他自然只能待在被遗忘的角落,没有背景,也从不结交朝臣,当然,朝臣也无人愿意与他结交。
到了一定年龄,除了洛非言被立为太子,另外两位皇子也得考虑封王。
据说洛非池的王衔是因为太后美言和坚持才得来。
封洛非绪为康王,取自福寿安康之意,帝王也希望自己的儿子长命百岁。
封洛非池为平王,因为前面两位儿子争相斗艳的时候,皇三子在军中平内乱,除外患,有军功,但从来没有过军权。看来,帝王对自己这第三个儿子的希冀无非也就是为他平天下出一点微薄之力。而且,到底是不是帝王的意思也无从猜测。
虽然都封了王,但待遇自然千差万别,康王宫殿金碧辉煌,但这平王宫兴许连一普通达官贵族的府邸都比不上。拜高踩低的世道,要了金碧辉煌,也无人来此驻足。
北漠的传统与其他国家不同,皇子们封王或者大婚以后,都不会到宫外另辟府邸,只在宫内根据尊卑方位择一宫殿居住。
全宫的热闹都在那边,平王宫里的这场婚礼连起码的程序都没用走过,悄然将一个女子毕生的幸福拢进了这座有些荒凉的宫殿,拢到了一个她甚至从未谋面的男人身边。
夜已深,红盖头无人来揭,身边只有陪嫁过来的莺儿,还好,莺儿还在身边。
“小姐,我要不要去喊一下王爷?”莺儿的语气无悲无喜,惊天动地的一幕幕过后,人可能早已不会悲喜。
“不用了。”冷雪凝自己扯下了红盖头。
莺儿连忙制止:“小姐,不要自己来,这样不吉利。”
冷雪凝苦涩一笑,吉利?死都死过的人了,还迷信吉利不吉利吗?
微弱的红烛下,新娘绝美的脸庞风姿摇曳,只是眼里再没有了顾盼生辉,唇上也再没有了往日的娇艳欲滴。喜服的大红与苍白的面容交相呼应,看来这终将是伴随她一生的颜色。
苍白的唇轻启:“我去看看王爷。”
莺儿又想阻拦,小姐曾经何等的尊贵,尊贵的女子新婚之夜何需自己扯红盖头,何需等不来自己的夫婿而主动去寻,这样的卑微,这样的屈辱,竟然就发生在了小姐的身上,而小姐却已经全然不在乎。命运的转折离奇,实乃人力难为。
冷雪凝确实不在乎尊贵和卑微,她只知道,现如今那位并不得宠的平王也许是自己唯一的希望,唯一能救父亲和嫂嫂的希望。
她走出新房,无心于路边静谧的风景,直往主殿奔去。
到了主殿,仍是一片安静,好似整个平王宫都没什么下人似的。
她要找的人不在,新婚之夜,新郎在何处她不得而知,寻也不得。原来自己的人生到头来都只是一场玩笑,该结束的时候没有结束,却给了自己另外一个黑洞,看不见的未来在拽着自己不断地坠下。
冷雪凝立于殿内,冷眼环顾着四周,陈设寥寥,墙壁上巨幅的“忍”字吸引了她的目光,定睛地被吸了上去,忍,心上的一把刀而已,日日被千刀万剐的滋味便是忍吧?
身后的脚步声将她从颤抖中唤了回来。
转身,与来人四目相对。
那人身边侍卫说的“王爷”二字,让她确定这人便是今天的新郎无疑。
不同于康王表哥的慵懒邪魅,也不同于非言的俊逸温情,这人挺阔的额头,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翼,冷峻的双唇,棱角分明的面庞,无一处与她原来的想象相符。一个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皇子,一个从来不争不抢,也没资格去争抢的皇子,应该骨子里便透着懦弱和无能,但这人让她全然没有这种感觉,反而有一种难以明说的气息对她造成了不容鄙视的压迫。
作为新郎,身上没有一丝喜庆,神秘的黑夹杂着一点黄色的暗纹,倒显得身份并不高贵的他多出几分高贵的气质来。
新郎也在看着她,这就是帝京人人称颂的绝色佳人,冷相之女冷雪凝?此时的她苍白无血,哀容遍布,却有着难以得见的凄绝之美。身上大红的喜服告诉他,这便是今天的新娘,他不得不拢在身边的女人。
洛非池进殿后,在红木桌边坐下,方才的侍卫帮忙上了茶即退了出去。
他脸上没有任何一丝表情,像是流动无规的水,想去抓住任何一缕蛛丝马迹都是徒劳。
既然这样,也没必要猜测,只能直接询问:“敢问王爷,为什么要对雪凝加以援手?罪臣之女的身份对王爷目前的境况来说岂不是雪上加霜?”
她同样没有一丝表情,语气亦是波澜不惊。
洛非池像是早有说辞准备,直接告诉她:“因为本王在困顿绝望之时,曾经蒙受冷相援手之恩,此时所做无非是还当日恩情罢了。”
听完,冷雪凝当即跪了下来,重重地头磕了下去,“恳请王爷救救父亲和嫂嫂。”
她的语气有几分急切和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