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归途》君子以泽

62、第 1 章

　　太阳当头照，花儿对她笑，小鸟说，早早早，今天还是快乐地抠脚。

　　谈馨睁开眼，沐浴着早晨温暖的阳光，伸了个懒腰。她对着抱枕上印着的男孩子额头上亲了一下，打开手机应用程序“MyStar”，点一下最上面一排放大镜图标旁边的搜索栏，看了看下面的热门搜索。很棒，“BLAST”还是排在第一位。她满怀期待，在搜索栏里输入三个字：唐世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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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出了三个没买过的新周边，全部扫入购物车！

　　又是那么土豪的一天，又是那么慵懒而滋润的早上。谈馨舒舒服服地把身体拉成“大”字型。

　　盖在她身上的是一张巨大的人像毛毯。毛毯底是星夜般的深蓝色，占据大半面积的是一个年轻男孩子微微仰着头、别着耳麦的舞台照。他有一双天真清澈的、公认为“天使之瞳”的眼睛和颇有肉感的柔软嘴唇，留着浪奔头型，露出的发际线完美得像修过片一样。

　　买好东西以后，谈馨翻了个身，被子上的男孩子因为皱褶而露出了愤怒的表情。她又打开X站，继续搜“唐世宇”。

　　热门里出现了一个视频标题——“那些唐世宇让我们心疼过的眼泪，疯狂为最努力的爱豆打call”。封面图里，唐世宇拿着话筒，委屈兮兮地抿着唇，眼眶红红地看着远处。

　　她最喜欢看的就是唐世宇的笑容和眼泪。因为她的心会随着前者心春暖花开，随着后者母仪天下。

　　看完整个视频，她不由感慨，啊，爱豆如此努力，每天早起训练，出道以后过的生活甚至比练习生时还要艰辛，难怪BLAST会变成炙手可热的天团，把其它组合秒得渣都不剩。这给了她很大的启发。那么，在如此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她是不是也还有什么事要做呢？

　　谈馨对着天花板冥思苦想了一阵子，毅然关掉X站，又翻了个身，打开了音源APP，搜索唐世宇的单人表演，一脸姨母笑地看了起来。

　　但才看了不到两分钟，新的微信消息提示弹了出来，预览内容是：“宝贝，下午你准备用什么颜色的口红呀？”

　　她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拍一下大腿，想起来下午要在工人体育场参加家族演唱会的表演。抠脚时间太长，她天天沉迷于小世世的美貌中，如果不是因为队长发来这条消息，今天这个大日子里，她只记得晚上要跟同学去吃火锅。

　　于是，谈馨在床上又看了两分钟视频，拍了拍脑门，起身收拾准备出门。

　　洗完澡吹头发的时候，她观察着发根长出来七八厘米的黑色头发。这一截黑色和之前染过的头发连在一起，宛如一坨调坏的颜料砸在金色的破布上。再看看早几百年前就完全变黑的眉毛，她险些忘记刚做好金发造型时，自己美丽动人得就像个小精灵。

　　现在补发根是来不及了，直接上妆吧。

　　打好底妆后，她又开始认真考虑队长提的问题。配这样的发色，用什么口红好呢？很艰难啊。

　　哎呀，其实会问出“用什么颜色的口红”这样的问题，已经足以说明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了——连妆都要靠自己化的女团，有人关心她们到底用了什么颜色吗？

　　她放宽了心，从六十二支口红里随便挑了一支，也不管它是否已经过期，快速涂抹在自己薄薄的嘴唇上，砸了两下嘴，发出愉快的响声。

　　这就是谈馨，一个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又的随心所欲的女子。冬季少女团的主唱，曾经以三段高音突破重重选秀大关、拿下总排名第二、第一个被选入组合的天赋型女歌手，艺名Alisa。

　　谈馨生长在一个女尊男卑的家庭。女强人老妈家底雄厚，二十三年前把老爸“娶”进了家门。生下谈馨以后，她老爸的毕生使命算是完成了，家庭中的主角就只剩下了母女俩。老妈对自己的基因谜之自信，把谈馨无法无天地宠着，并且坚定不移地认为女儿以后一定会继承自己的基因，走向人生巅峰。所以，谈馨进入演艺圈以后，她老妈自然而然也把她在朋友圈里吹得天花乱坠，说闺女进入了侯曼轩的公司——没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侯曼轩，不是重名。所以，谈馨以后一定会红成侯曼轩第二，还会嫁得贼好贼好。

　　老妈说这一切的时候，笃定得仿佛刚从时光机里穿越回来。所以亲朋好友们也都等着看武则天之女的光辉前程。

　　然后，不负众望，谈馨靠一己之力带着全团飞升，拿奖无数，红破宇宙，创下各种销量排名的神话记录，变成了歌坛又一颗不可撼动的超级大明星……

　　嗯，以上剧情并没有发生。

　　谈馨的信心和颜值都随着冬季少女团的人气一起，连飞升都没经历过，就直接滑进了东非大裂谷。

　　然而，在全队都在总结为什么她们会滑铁卢得这么快的时候，谈馨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她觉得，人不努力，不一定会获得成功。但如果不努力，一定能过得很舒服。

　　当个抠脚艺人，乐此不疲地关注爱豆，多滋润。

　　关于未来、事业、爱情，她什么计划都没有。现在她只是沉迷在小世世的盛世美颜中。所以，只要有人跟她聊到唐世宇，她都会向人卖命地安利这个天使一般的男孩子。

　　下午抵达工人体育场的时候，现场还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工作人员。谈馨和队长最早到，刚好也聊到了BLAST。然后，谈馨又进入了粉丝洗脑模式。

　　队长无奈地说：“我说Alisa，你如果是圈外人，在你这年纪喜欢追星，我理解。但你不是圈外人啊，怎么对BLAST还这么痴迷？别告诉我你偷偷加入了冰火饭团啊。”

　　“我怎么可能是冰火饭，伤心了，你到底有没有了解过我……”谈馨摇摇头，严肃地纠正，“我是世世唯饭。”

　　“……”队长扶了扶额，“你喜欢唐世宇什么？”

　　“长得帅，唱歌好听，跳舞好，综艺感爆棚，Rap韵律感一级棒。”

　　“唱歌好听？Are you sure？”队长盯着她，“Alisa，你是我们团里最会唱歌的。我给你一次撤回的机会。Are you 真的 sure？”

　　谈馨一本正经：“世世是完美的。”

　　“什么鬼，龚子途和唐世宇这两个人难道不都是靠脸进的BLAST吗？”

　　谈馨当然知道。所谓门面担当，就是用来吸粉的，但吸来的多半都是白嫖粉，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是业务能力强的爱豆才能吸到有消费能力的忠粉。

　　可是她觉得，唐世宇并不只是一个门面。他对音乐有自己的见解，也经常会写一些非商用的歌曲跟粉丝分享。唱功方面是弱了点，但掩盖不了他的才气和努力。每次看见他在外笑得嘻嘻哈哈，唱歌时却总是态度端正到微微皱眉的样子，她都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谈馨摇摇头：“如果世世只有颜，我就不会只喜欢他了。会连奶兔也喜欢的。”

　　“你不喜欢奶兔，难道不是因为你的审美受你妈影响，喜欢长相温柔一点的男孩子吗？奶兔虽然叫奶兔，但颜还是有点攻击性的吧。”

　　两个女孩踩上了体育场的绿地，谈馨笑着说道：“对呀对呀，wuli世世长得很亲民了，桃花眼，嘟嘟唇，几乎没有下颚角，一脸的胶原蛋白，再搭上高高的鼻梁，真是又帅又可爱呢。”

　　“你这傻姑，到底会不会抓重点啊？”队长再次扶额，“唐世宇这个长相很受中年阿姨喜欢，你知道吧？”

　　“我知道。”

　　“那他被已婚富婆包养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吧。”

　　“那是黑子乱讲的。”

　　队长和冬季少女团其他成员一样，对公司的前辈很敬佩，对BLAST这种大火的后辈很羡慕，却不是任何一个人的脑残粉。但和谈馨对话到此，她已经确定了，傻姑粉丝滤镜比防弹玻璃还厚。还是对傻姑放弃治疗比较靠谱。

　　而傻姑还高兴得不得了，一边后退，一边继续跟她说着唐世宇的种种好：“我跟你讲，虽然很都粉都说他跳舞力度不够，但我觉得他的潜力比其他人都……”

　　这时队长刚好转过头来，惊诧地看着她背后的人：“啊，Alisa，小心你后——”

　　“啊！”

　　没来得及，Alisa手舞足蹈地讲得太激动，狠狠撞上了身后的人，后脑勺还碰到了什么硬物。她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扑倒在草坪里，差点正面来个狗吃屎。

　　她呲牙咧嘴地吸了一口气，赶紧看看裙底下裸着的膝盖，还好，只是轻微擦破皮，没有流血。手心蹭到了泥土，有点痛，还弄得很脏，但都没有后脑勺痛。到底碰到了什么东西，怎么会跟被锤子砸了一样……

　　她捂着脑袋站起来，转过身去，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半低着头，用手心捂着鼻子。

　　他头发染成深红色，刘海吹成逗号头，戴着灰色的隐形眼镜，黑色夹克露出少许和头发同色的红衬衫领口、袖口。

　　这是《光焰与暗冰》的造型。在这张专辑封面上，他就是穿着这身打扮，在燃烧的烈火中微微垂着头，用一种有些不耐烦的神色表现出了火队的暴躁与热情。和他配对的龚子途则是站在冰原中，穿着白色西装和水蓝衬衫，展现出冰队的冷漠与高贵。

　　而此时此刻，他不暴躁，只是面无表情地把手放下来，右鼻孔缓缓地流下一条细细的血。

　　旁边的龚子途也一点不冷漠，只是微微睁大眼，看看谈馨，又看看唐世宇，不知道怎么的，一时间忽略了紧绷的气氛，还觉得这条鼻血和唐世宇的发色也挺搭的。

　　谈馨以前就见过唐世宇很多次，但因为两个人的咖位差距太大，她连站在他十米以内的机会都没有过，更没有机会跟他说上话。这下她紧张坏了，赶紧从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餐巾纸，看了看扔掉，又抢了队长的包包里掏出一张香喷喷的餐巾纸，递给唐世宇：“世、世宇……对不起啊。”

　　唐世宇一掌打掉那张纸，用手背擦了擦鼻血 ：“Alisa，你都多大岁数了，走路不长眼睛？”

　　谈馨愣了。

　　这这这……这和她想象中的世世有出入啊。她想象中的世世就和所有粉丝想象的一样，可爱又没心没肺，有一点点二，脾气很好，即便被人撞流鼻血了，也应该像天使一样，温柔地说“谢谢师姐，师姐是不是摔疼了”才对啊！

　　唐世宇扁了扁嘴，上下打量她一圈，最后目光停留在她的肚子上：“我说，你好歹也是我们前辈了。马上就要表演了，现在还带着救生圈真的好吗？”

　　谈馨张开口，陷入石化状。

　　“你参加选秀的时候看上去只有八十斤，现在前面要加个一了吧？每次接受采访，你都说冬季少女团和所有女团一样是厚积薄发型的。Hello，四年了，歌艺原地踏步，体重直线上升，除了救生圈，你还收获了啥？”唐世宇看了看她的头顶，“哦，双色抹布一条，还是蜜蜂条纹的。”

　　谈馨石化着龟裂了：“你，你，你说什么……唐世宇，我可是你师姐……”

　　“对对，师姐，带着救生圈，师姐还可以参加一项运动。”唐世宇笑了起来，是她熟悉的天真烂漫的笑，“加油啊，再增肥二十斤，下次摔在地上的人就是我了。我师姐稳如泰山，可以直接晋升国家级摔角选手。”

　　？？？？？？？

　　这人是唐世宇？

　　？？？？？？？？？？？？？？？

　　无法再欺骗自己了。再强大的粉丝滤镜也掩护不了如此程度的人设崩塌。

　　而人设这种东西就是爱豆的贞操，一旦破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谈馨在雷轰电掣的懵圈中度过了一个下午。但她没预料到，事态进展还能再雪上加霜一点。因为，冬季少女团的表演刚好安排在BLAST之后。根本就是充满恶意的安排。

　　当BLAST从舞台上陆续下来时，冬季少女团五个姑娘也陆续走上舞台。唐世宇刚好与谈馨擦肩而过。他看了她一眼，一脸疲惫地又看了看她的腰，耸了耸肩，叹了一口气，就得意洋洋地搂着龚子途的肩走了。

　　谈馨深吸一口气，平息了快要原地爆炸的小宇宙。

　　反倒是吴应，那个她一直没有太留意到的软萌男孩，对她握了握拳，小声说：“师姐，加油，你肯定可以的。”让她眼眶一热，差点当场就哭出来。

　　当然，吴应的鼓励并没有改变冬季少女团糊穿地心的现状。观众席里的呼声和荧光棒的挥舞频率与BLAST的表演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当天表演结束后，不仅是她，全团都很沮丧。尤其是看过侯曼轩教科书般啪啪打脸的舞蹈，五个姑娘在化妆室感叹起了这三年的无所作为。

　　“公司不给资源，我们能怎么办呢。”颜值担当撑着下巴，颓废的样子也不再美了。

　　队长揉了揉脸：“给资源，也得在实力跟得上的情况下啊。没有实力，资源我们接得起吗？看看曼轩姐，开全麦，边唱边跳，连大气都不喘一下。到了她那个实力再想想向公司争取资源的问题吧。”

　　“曼轩姐是天才，我们又不是。”

　　“瞎说，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天才。给你们看个东西。”队长拿出手机，找出一个存在本地的视频，播放给她们看。

　　视频有一些年代了，在练习室中间跳舞的是头戴鸭舌帽、身穿运动装侯曼轩。她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素颜，满头大汗。有人在旁边打着拍子喊“一二三、一二三”，她神态紧绷地跟着跳，完全没有现在的怡然自得。一个旋转的动作连续失误七次以后，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响了起来：“侯曼轩，你在干嘛呢？刚才你看到你跳舞的视频了吗？你觉得你的动作好看吗？现在还犯错？”

　　侯曼轩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又试了一次，还是手脚不协调。她提起一口气，深呼吸了两次，却还是没能顺利压下崩塌的情绪。她对镜头伸了伸手，示意暂停，捂着脸哭了起来：“我真的不行。”

　　“不要哭，说过多少次，不要因为失败就哭。跳得不好不是因为你没天赋，是因为你不够努力。你所要做的就是努力努力再努力。”

　　侯曼轩抿着唇站起来，接着屏住呼吸跳舞。可是又一次被中年女性的声音打断：“不行。”

　　她停下了动作，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躺下来大口大喘气。通过分辨率这么低的视频，几个女孩子都能看到她的汗水把头发和地面都打湿了。她却像一点感觉都没有，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一会儿，又按着眼睛哭了起来。

　　“不要哭了，起来跳舞。”严厉的声音再度响起。

　　“妈，我好累，我不想跳了……”侯曼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直用袖子擦眼泪，“我真的不行，我不行。我不行。”

　　“闭嘴，赶紧跳。”

　　侯曼轩哭了一会儿，闭着眼，拖着疲惫的声音再度站起来，重新就位。

　　队长指了指屏幕上的小曼轩：“这时候她才十四岁。录这个视频的时候，她已经练了十三个小时了。”

　　可能寻常人看这个没什么感觉，但经历过魔鬼训练的少女成员全都看得无限唏嘘。这时，门面又摆了摆手说：“好了好了，队长你别灌毒鸡汤了。我们人气开始下滑的时候灌了一整年，有用吗？就这样吧。你当真是人人都能变成侯曼轩的么。混混找个富商嫁了差不多完事。”

　　五个姑娘情绪复杂地又聊了一会儿，便收拾东西离开了。只有谈馨一个人坐在化妆间，一直回想着侯曼轩的视频。

　　对于这个视频，她特别感同身受。因为她并不擅长跳舞，在训练跳舞这一块有过类似的惨痛经历。但她比侯曼轩轻松很多，因为她老妈只要她开心就好，根本不管她努不努力。至于老妈吹出去的牛，老妈自己也会装傻忽悠过去。

　　也就是说，除了她自己，并没有几个人真正关心她曾经有过一个关于唱歌的梦想。

　　而那些对音乐的态度和追求呢，早就被现实和残酷的竞争磨成了满满的无所谓。再低头看看腰，捏捏上面的脂肪，回想唐世宇说的话，她觉得这是有生以来最讽刺的一天。

　　这时，门口有脚步声和说话声靠近，她一下就听出是她的爱豆。她轻手轻脚而快速地溜到门口，拉开一小条缝，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唐世宇搂着一个女人的肩，神色懒散，夹着些许不耐烦。女人看上去三十五岁上下，皮肤很白，脸庞美丽，气质斯文，带一点点书卷气，灰色连衣裙款式低调，但一看就知道是昂贵的面料。她从包里拿出一叠钞票，递给唐世宇。

　　唐世宇推开她的手：“我都说了多少次，不要给我钱，这点东西我还是买得起的。小心被你老公发现，哈哈。”说到最后，他狡黠地笑了笑。

　　“怎么，你还嫌少了？这只是一点零花钱，多的我再想办法。别闹了，收着吧。”

　　“行行行，我收着。”唐世宇接过钞票，把它们丢到了自己的单肩包里。

　　已婚富婆包养传闻很早就有了，她从来没相信过哪怕一秒，甚至在网上帮唐世宇和各种真黑、真爱黑、半粉半黑、玻璃心粉、恨铁不成钢真情实感黑粉解释、撕逼、战斗，用生命奋斗在维护他的最前线。

　　可现在，谈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边坏笑着，一边搂着女人朝走廊尽头走去，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的精神世界坍塌了，还发出了惊天巨响。

　　爱上一个爱豆，只需要一个瞬间。

　　对爱豆转黑，也只需要一个瞬间。

　　这个瞬间，谈馨正式粉转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