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TS/私》彼岸有马

1、watashi

　　她死了。

　　她看着自己的尸体陈列在人潮涌动的商业街中心。皮肉逐渐腐烂，紫色的尸斑疯长，爬上曾经白皙的肌肤，颇有喧宾夺主之势。平坦的小腹变得膨大，其中酝酿着浊腐难闻的气体，而这些气体正从她微张的嘴中溢出，似乎还带着青色，如同毒气。

　　也确实能够与毒气媲美了。

　　雨水将她的尸体浇湿，日光曝晒又再度抽干水分。

　　行人匆匆而过，却无人愿驻足为她收尸。

　　她暴尸荒野。

　　“喂，你们帮帮我啊！”

　　她叫喊着，却无人听见她的声音。

　　她知道，再过不久，皮肉就会分崩离析，惨白的骨架露出其形，她的尸体，便不再像“她”了。

　　她没想过，自己会那么凄惨。

　　她跪倒在地，如同初生的婴儿般放声大哭。然而婴儿哭泣是为迎接新生的喜悦，她的哭泣是对死亡的哀悼。

　　伴随着她的恸哭，尸体眉心冒出一个小圆点，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她停止哭泣，屏息看着在她的身体中造次的“家伙”。

　　一阵极清脆的撕裂声，她的尸体四分五裂。眉心间，一条爬虫破体而出。它浑身褐色，正奋力蠕动，每一节躯体压缩再拉长，恶心到了极致。

　　她几乎快要吐出来了。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尸体内竟然会爆出这么个恶心的物什。

　　就在她抬手想要碾死在她尸体上大肆爬行的蠕虫之际，她听到了来自天上神明的声音，遥远且圣洁，不可侵犯。

　　——那是你的灵魂。

　　神说。

　　她不相信，甚至想要反驳神明。

　　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么优秀，也不祈求自己的灵魂能够美丽得如同蝴蝶一般，尽得他人艳羡，但应该也不至于落得这幅人人唾弃的丑陋模样才是。

　　她分明什么坏事都没做，是所有人眼中的乖孩子。

　　她质问神明，控诉他的不公。

　　——这确实是你的灵魂。

　　仍是以那副清泠淡漠的语调，神如是说。

　　——你无端地怨恨他人，同时却又自视清高，自负到了极点。你知道差距的存在，却又听之任之，什么都不做，只知抱怨。你生活在自己制造的苦水中，却责怪上天为你平添痛苦。

　　——你拥有洞悉一切的双眼，可你却用它去窥伺阴暗之所。既然如此，你有何德何能，拥有如他人般无暇的灵魂呢？

　　她不懂神的话。

　　但她似乎又听明白了。

　　自卑且自负，矛盾的共同体。
　　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切，却主动蒙住了自己的双眼，什么都不看，只安逸于无趣，却沉沦于自我制造的怨恨中无法自拔。

　　是了，神明没有说错。
　　她理应是丑陋的。

　　但已经晚了。她现在是个死人，没有资格和能力再做出任何改变。

　　她忽然笑了起来。放声大笑，震得天空的飞鸟都改变了飞行的轨迹，绕道而行。

　　她知道了。她终于知道了。
　　虽然晚了一些，但她总算得以明白，为何自己会活得不愉快。

　　她亲手为自己制造了牢笼。

　　在她的笑声中，她可悲的尸体瞬间化作飞灰，消散于空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她却得到了未曾体会过的宁静。

　　正视缺陷之时，即是牢笼彻底消失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