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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辞别挚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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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姜离开不久,庆志已经赶回幽影楼,他没回青槐居,而是直接去了西风楼找书生楼主。
恰逢书生楼主交代事务归来,院中相见,书生楼主愣了愣。
南洋任务结束已有些许时日,合该他庆志修养身息的大好时光,可他却似乎比晏七步这个楼主更加繁忙。
短短月余,书生楼主往青槐居跑了不下十趟,但只在他回来那天碰到过。因此,楼主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失去他了!
庆志拱手问候:“楼主!”
书生楼主收回神思,喜上眉梢,热络地走过去搭他肩膀,问:“几时回来的?不是到西浑国大庸郡去了么?”
说到此处,书生楼主猛地记起方才的事情。
“令姜刚走,你遇到她了么?”
蓦然停步,庆志拧眉望着书生楼主,声音提高了一个度,焦急地追问:“她去哪里?你让她一个人出去?”
他反应着实大,书生楼主怔住,转瞬,忙解释道:“她到祈城找邙山书院教习先生顾安。我想着祈城就隔着个山岗,而且一路有哨卫,所以没……我马上派人追上她。”
书生楼主说着就要转身吩咐部下,被庆志拦住。
“既是去找顾安,那就不必寻了。”
好兄弟神情落寞,书生楼主纳罕,正思考庆志所讲时,对方反倒开始作揖道歉起来。
“适才属下对楼主多有冒犯,甘领责罚。”
佯装不快,书生楼主说:“咱俩这交情,楼主属下地叫,你心里不膈应?”
“我……”
一把勾住庆志肩膀,书生楼主把他半推半拽地拉着往大门走。
“我知道你担心她,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不能护她一辈子,终有一天她得独自面对人生的风雨。”讲道理他一摞一摞,走到门槛处,斜眼见庆志心情似乎更不好了,便宽慰说,“她走的时候我把令牌给她了,祈城还属于我的地盘,别太担心。”
外界风起云涌,实在令他心力交瘁。深思熟虑半把年,尤其接触佛理后,庆志挣脱幽影杀手这条铁链的心更甚。可即使要走,他也要带令姜走!在他心里,令姜的命比他自己的命更重要。
黄沙关之后,庆志开始明白,让令姜独自行动绝对不行,所以破釜沉舟地执行南洋任务时,特地叮嘱令姜待在幽影楼这个圈内,除了书生楼主,那时候他真想不出还有谁能保证令姜安全。
直到那个人出现……
骤雨初歇,空气湿冷,西风楼烧起盆碳火,七步与庆志围着火堆相对而坐。雕花窗半开,寒风灌进来时,七步先开口打破持续已久的静默。
“你真决定离开?”双手因为紧张轻拍着腿,“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没有!”庆志微微一笑,“仅仅厌恶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仅此而已。”
皈依缘起沧桑后的穷途。
南洋一行,庆志三天两头往了缘寺参禅悟道,自那时,七步预料他总会离开。他为幽影鞠躬尽瘁,七步以为自己能坦然接受,事与愿违。
碳火忽明忽暗,偶尔爆裂几声,在寂静之地尤为刺耳,似乎想腾起焰火,那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壮志,正如庆志此刻心境。
幽影大门易进难出,他赌上五年劳苦功高,以与七步的患难情意作为筹码,远离漩涡的钥匙。
谋略甚久,真正身临其境,恰哑口无声。
八方风雨俱至,能以一己之力替三两好友挡住危难,他定义不容辞。前提是自己孑然一身……
他身后还有个令姜,师父临终托孤,务必保全其性命,等待一个持平安白玉扣之人来。
该如何开口?
“去意已决,我自不拦你。你且记住,恁管哪年哪月,但凡回心转意,我必来迎你。”
换庆志愕然,转瞬,豁然开朗,感激地对那白衣人笑笑。
“好兄弟无需多言,亦该坦诚相待,可认同?”
七步问,庆志大约明白。
顿首,七步深呼吸后说:“旁的我不过问,只要你一句话。选择离开,是否与幽影有关?”
否认,庆志道:“临去前有一事求你帮忙。”
“幽影是为极暗之地,你听过哪任幽影尊主给予过外人帮助?”他撇得极快,停顿,抬眼瞧失落挚友,嗤笑道:“若以私交相助,我考虑考虑。”
所有感激全数溢于相视一笑。
怀中取幅图纸递给七步,上头画着枚翡翠扳指。
七步将前两天所遇之事据悉相告,再说:“西浑传来消息,这祥云纹狮身翡翠扳指乃誉福宫所持,点名要你除掉邙山书院教习顾安。至于顾安身份,至今未能打听到。”
“不!”庆志摇头,“你再看清楚些。”
七步纳罕,复定睛,探出其中端倪。画中物件与中年男人所戴高度相似,不仔细看,必查不出二者区别。
中年男人所戴扳指为祥云纹环绕狮身,而图中为祥云纹白泽。白泽头角与胡子皆磨灭仅剩模糊印记,大略横扫一眼,很容易将画中动物看作狮子。
“三年前,西浑平王在黄沙关找到我,说令姜年近及笄,八方暗潮涌动,凭我一己之力根本护不住她,只有白泽扳指的主人才能护令姜安然无恙。”
大惊,七步问:“白泽扳指的主人是平王?”
摆首否定,他追忆道来: “你也知道,那时候我混得风生水起,对他所言不以为然,甚至把救命扳指丢进了沂水河。后来,一桩桩奇事接踵而来,渐渐地我越发力不从心。万不得已,奔赴边疆找到平王,才知道他也仅仅受人所托,并非白泽扳指主人。”
难怪从黄沙关回来,庆志再也不允许令姜与他同行。
“南洋之行是你与平王的交易?换取白泽扳指图?”
事到如今无需隐瞒,多一人知晓,或许令姜能多一重保障。
“白泽扳指图易画,字句难复。”
“字句?”
“西浑皇室扳指原料采自西部山高雪厚深处,极其稀缺。传闻千佛窟玉师技艺精湛远非寻常玉师可比及,纵然能复刻一二,但扳指内环文字存世独一份。”
一边听着一边琢磨,七步接话:“既然作西浑皇族圣物,每种样式世间仅存一份,只要查到谁遗失扳指,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开始我也这么认为,最匪夷所思正在此处。耗时整整三年,遍查西浑所有皇室翡翠扳指,甚至连西浑皇室玉器铸造册都看了,根本没有白泽扳指的记载。”
登时心生疑窦,七步甚觉蹊跷,拧眉问:“确定没有遗漏?”
谈话至此,苦寻白泽扳指的往昔历历在目,庆志胸中疑惑不比对方少分毫。每每线索出现他总欢喜雀跃,但迄今为止,所有看似出路皆是绝路,云开月明日遥遥无期,危险却悄然而至逼近令姜身边,他几近崩溃。
“我动用所有关系,甚至连沐岚宫都没放过。迫切寻求庇护,不忍她遭受丁点儿伤害,若非走投无路,怎会寄希望于那荒凉之地。”
荒凉之地……
继任之初,七步闭关了解各方局势,西浑皇室自然位列其中。
爱多深恨多切,沐岚宫里那位受其母连累,幽禁宫阙经年,顶着皇子头衔过着囚徒生活。沐岚宫门锁重重,与世隔绝,堪堪凄楚。
掐指算算,该有二十个年头了吧!
七步曾与瓦休闲聊时喟叹,道西浑国主对沐岚宫恁是何等深仇大恨,二十年了也该消消气了吧。
目前情势分析,白泽扳指主人神通广大,沐岚宫百年孤煞命,毫不相关的二人。
由沐岚宫想到不久前持祥云纹狮身扳指的人,七步不禁叹道:“云泥之别,皇家格外显眼。同样生在帝王家,同样及冠未封王,誉福宫就活得比他兄长滋润得多啊。”
西浑太子入驻东宫七年,但誉福宫皇子受宠,及冠未分封迁居外地,而是继续以皇子名义留在王城。
两股势力剑拔弩张向来不对盘,前几日西风楼事件,七步朝着互相陷害思考,说什么都没想过他二人能有联手合作的一天,以至于得知兑票真为太子所拨,祥云纹狮身扳指真被送回誉福宫时,七步无比震惊。
诧异之余,一个更大的谜团萦绕脑海挥之不去——顾安到底什么背景,足使西浑两大敌对势力暂时放下仇怨一致对外。
“顾安呢?他告诉令姜与你私交甚笃。你可探清楚他什么身份?居然能让西浑太子和誉王都如此忌惮,不惜暂时放下怨愤联手。”
庆志回答与他调查结果如出一辙:“他的确是个普通教书先生。幼年流亡,蒙邙山一户猎人家收养,十五岁进胡笳,堪称麒麟之才。西浑东宫和誉福宫都曾有意招揽,但他闲云野鹤惯了,宁愿留在故乡当个教书先生。至于追杀,应是招揽不成宁可毁掉吧。”
“这倒符合誉福宫行事风格。”
关于顾安,话题没再深入,当前复原白泽扳指迫在眉睫,庆志无心插手旁人旁事。
点头附和,可七步心思多,莫名总认为庆志遭遇与西浑二主之间冥冥中存在关联,邙山教习顾安身份远不止那么简单。
尽管不愿成承认,但庆志似乎已经被卷入西浑皇室争斗,他选择离开,是不想连累幽影连累自己。这些,七步终于明白,他为自己曾怀疑庆志背叛自己而心生愧疚,同时暗下决心鼎力相助。
拔下绾发簪,横陈掌心,簪子透亮放大掌纹,像崎岖坎坷的人生路。庆志望着,嘴角在笑,眼睛泛酸。
簪子跟随庆志多年,药玉材质极其寻常,但他就算丢掉性命也不会遗失这支药玉簪子。
“小时候穷,令姜跟着我吃尽苦头。我怕自己哪天曝尸荒野,所以对她特别严厉,如今回想,真后悔啊。令姜脾气执拗,世上除了我怕没几个能忍得了,真担心她去到顾安身边,惹人烦,对她不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