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灞桥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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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麟醒后第一件事，便是问苏鸿何在。
内侍总管命人端来参茶，喂与她，李麟轻轻挡开宫娥递过来的勺子，“不必……苏娘子呢？阿耶怎样她了？”
总管对着宫娥使了个颜色，宫娥便心领神会，将参茶递给他。总管坐到李麟寝床旁的月牙凳上，舀起一勺茶，“殿下先喝点茶，润润喉，奴再告与殿下。”
总管侍奉李麟多年，早已将李麟的脾性摸了个干净，自是知道如何使她乖乖张嘴吃药，只要拿捏着殿下心心念念的人，就没有办不成的事。以往，这个人是皇后殿下。如今，却是那名不见经传的苏鸿，苏小娘子。
总管在心底叹了口气，殿下怎么都好，就是眼有点瞎。
李麟果然不再抵抗，皱着眉，吃了一口茶，不一会，茶碗就见了底。总管这才慈眉善目地笑了笑，命人将茶碗拿了下去，回头见李麟眼巴巴地看着他，心底又是一阵唏嘘，道：“奴婢不敢隐瞒殿下，但大家有命，不许咱们在殿下病中将此事告诉殿下，不过眼下殿下病已大好，奴婢也不必隐瞒。那日殿下血溅甘露殿，大家雷霆震怒，将苏娘子赶去凉州做折冲都尉了。”
“凉州？都尉？” 李麟回想起那天阿耶怒目狰狞，举剑劈来的情形，心下又是一惊，背上霎时绽起一片寒栗，她脑海里闪过许多思绪。
凉州？为何是凉州？
折冲都尉，那是四品的官，这算是升还是贬？
不不不，京官外放，当是明升暗贬。
只是，为何是凉州的都尉？
李麟思绪飞快，不过瞬息，就想到了要害之处。
凉州为隔断吐蕃、突厥的咽喉要道，兵家必争之地，当年阿耶为亲王时还领过凉州都督的衔，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到底是何用意？
莫不是……捧杀？
李麟瞳孔一缩，呛了一口空气，剧烈地咳嗽起来，总管见了，忙起身为李麟摩背顺气。
李麟挣扎着要下床，总管几度想将她按住，却也被她挣开。
李麟踢开被子，脚刚沾到地，她便觉得一阵头重脚轻，向前跌去。
殿中众人惊呼殿下，俱快步而来，要将她扶起。
“都退下！”殿门口传来一道温润却略带严厉的女声。
众人回过头，正瞧见皇后踱步而来，眼压怒意。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连连称是，从李麟身旁退开，跪在一旁。
李麟伏在地上，用胳膊肘勉力支撑起上身，看见杨颐真向她走来，便觉得有些心虚，她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阿娘，杨颐真却并未回话，只是站到了她身前，俯视着她。
“出息。”杨颐真冷哼。
李麟略带惭愧的低下头。
跟在杨颐真身后的掌事宫女面露不忍，欲上前将李麟扶起，被杨颐真伸手拦住了，“姚歆退下，让她自己爬起来。”
姚歆露出两难的神色，咬着下唇，欲言又止道：“大娘子，地气寒凉，六娘自小体弱，若是着凉就不好了。”
杨颐真不为所动，“凉什么凉，地再凉有我的心凉吗？”
李麟闻言，更觉羞愧，双手撑地，暗自使劲，慢慢站了起来，却也是低垂着头，不敢直视杨颐真。
杨颐真见状，冷笑一声，“殿下不是要追人吗？站都站不稳，怎么追？只怕如今，人都已经到了凉州城外了。”
李麟顿时心急如焚，连忙抬起头，“到了凉州，我也要去追，总也要与她解释清楚才好。”
“解释什么解释，我看你先跟你阿耶解释清楚再说吧。”杨颐真气不打一处来，连连用食指戳李麟的额头，李麟被戳地后退，双腿磕在床沿上，跌坐在床，“你可真是糊涂，不当太子这种混账话，也敢当着你阿耶的面说，我看你是嫌命太长。”
“阿娘……”
“谁是你阿娘，我可没有你这样的混账女儿。”杨颐真负气，拂袖侧身。
姚歆在身后悄悄扥了扥杨颐真的衣袖，杨颐真不耐烦地转过脸看她，用眼神瞪她，‘干嘛？’
姚歆没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杨颐真闭上眼，强压了一会怒气，道：“你先好好养伤，莫要再乱动。人，我自会替你料理明白。”
说完，她便带着一众宫女拂袖而去。
李麟高呼，“阿娘！”
杨颐真有些沉不住气，停步转身问道：“还有何事？”
李麟看见杨颐真眼底的怒气，小心翼翼地道了一声：“莫要吓到她。”
“！”杨颐真顿时觉得毕生的好涵养，都要被自己生出的这个混账玩意给磨灭没了。
姚歆见势不妙，连忙牵住了杨颐真的衣摆，杨颐真这才按捺住戳人的冲动，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苏鸿身着白衣，手按横刀，静静站在灞桥边，眺望着长安城墙。
苏立人从茶摊中小心翼翼端出一碗茶汤，热气腾腾地端给苏鸿，“娘子，吃碗茶吧。天凉，仔细莫着凉了，咱们还有好些路要走，若是病了怕是会误了期限。”
苏鸿接过茶，道了声谢，却只是捧在手里捂手，仍旧眺望着远方。
苏立人顺着苏鸿的目光望去，有些不解，这黄不拉几的城楼子有啥好看的，莫不是在等人？
他有些难为的搓了搓手，“娘子，吃了茶，咱们便走吧。您都等这么久了，该来的早来了。”
苏鸿这才挪回目光，看了看他，道：“不急，再等等。”
外迁的旨意来的突然，阖府上下忐忑不安了好几天，生怕是苏鸿在宫内当差犯了什么差错，才被赶去凉州那苦寒之地做都尉。
苏家主母抱着苏鸿，哭的泪眼婆娑，命根子心头肉的喊着，撕心裂肺。
苏老将军却是悠然自得，照样拉着苏鸿打马围猎，满长安跑的欢快，甚至还兴冲冲地拉着苏鸿去他麾下军营观摩操练。
“到了凉州好好干，莫要辱没了我苏家家门。”苏老将军站在点将台上笑嘻嘻地拍着苏鸿的肩膀道，“不就是个凉州吗？天下之大，还没有我苏家儿郎不能去的地方！”
话虽然说的潇洒，临到苏鸿真的收拾行李，准备上路的时候，苏老将军却闷在屋里足足喝了一斗酒，抱住院子里的大槐树，一口一个我的儿，怎么也不肯撒手。
第二天酒醒后，无论众人怎么调侃，他打死也不肯承认这件事，一口一个老夫才没不舍得。
结果等到众人散去，只剩下他与苏鸿两人站在苏府门口的时候，他却又扭扭捏捏地把府中最好的家将苏立人从背后扥了出来，塞给苏鸿，“这家伙还算就几分本事，你留着打个下手。”
苏鸿只好哭笑不得的收下。
从旨意下达，到今天起行赴任，已经有七天了。
太子处仍是毫无音讯。
虽然托了交好的千牛卫打探消息，到头来一个个却都摇着头支吾着说不知道。
“你放宽心，既然做过东宫官，时候到了，自会飞黄腾达，现在不过是外放历练罢了，苏娘子你就放心去吧，将来准错不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
苏鸿眼睫低垂，而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赶我走……
“雷霆雨露均是天恩。”同侪一本正经道，“天家人的心思，岂是你我能揣度的。”
那也该有个答案吧？是殿下倦了，不愿再见到我？还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才赶我走？
“娘子。”苏立人轻声呼唤，将苏鸿从思绪中带离出来，“你看，城里好像来人了。”
苏鸿抬头望去，正瞧见一群小娘子，乘肥马，着胡服，自城门处向他们二人飞驰而来，及近三尺处才略略勒了马。
“阁下可是苏鸿，苏都尉？”为首的一个小娘子面露薄汗，气喘吁吁，一看便是有什么急事要来找她。
“正是，足下有何事找我？”苏鸿心微微跳，感觉胸中有什么落下，又有什么悬起似的。
“我等奉主人之命，前来送一样东西。”那小娘子翻身下马，自怀中掏出一样白色的物什递与她。
却是一方素色锦帕。
苏鸿眼底微亮，她将茶碗交给苏立人，小心翼翼接过锦帕，感觉心跳的越来越快。
她慢慢展开锦帕，却见锦帕一角绣着一枝嫩绿色的柳叶。
灞桥折柳，寄我相思。
喜意攀上眉梢，没过心头。
送东西的女使趁着苏鸿端详锦帕的空当，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她，而后微微点头，翻身上马，拱手道，“东西既已送到，我等使命已了，在此送别苏都尉，祝都尉一路顺风。”
苏鸿闻言，连忙抬头与众人行礼告别。
众人离去，苏鸿低头看着锦帕，只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
苏立人捧着茶碗，凑过来看，“哟，这谁送的呀？我的乖乖，这布料看着就贵。”
“这是缂丝。”苏鸿将锦帕叠好，珍而重之地放入怀里，“一寸一金。”
苏立人咋舌，“我的妈，那得买多少粟米。”
苏鸿不答，只是踩着轻快地步伐，走向驿站，“我们出发吧，还有很多路要走。”
“诶？这么快？”苏立人二丈和尚莫不着头脑，为什么主子的心意变得这么快，“娘子，那茶还吃不吃了？”
苏鸿摆了摆手，走向马厩，“不了，该拿的已经拿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灞桥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