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魂笔》很难说

1、不甘惨死

　　现在，我确凿无疑，我已痛苦地死去，成了一抹孤魂野鬼。
　　刚刚两位黑白无常鬼差就从我面前飘过，我藏无可藏，只好窝进一条树缝里。
　　没想到竟叫我躲过去了，他们直直着从我面前飘过，却没发现我。
　　“难不成叫那倒霉的小子，逃出这片林子了？”
　　“不可能！别说这林子被咱俩施了法，就说那小子身上怨气那么重，也跑不了多远！”
　　“是啊，刚都感觉到有怨气的，怎么一下子没了？”
　　“兴许是跑到林子另一端了，咱再找找……”
　　他们渐说渐远，南辕北辙地去找我了。
　　我从树缝里蹦了下来，十丈高的树，我轻飘飘着着了地，四肢没有一点沉重感。
　　倒是有支笔，好像从我怀里掉了出来，不过我记得我死前没有带笔的呀……
　　我蹲下拾起那支笔，还没来得及细看，一双黑色的靴子又闯入了视野里。
　　抬头，那人身着白色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宽腰带，还悬着一枚翡翠色玉佩，手里摇着扇子，面冠如玉，看着我手里的笔，笑着道，“原来它选中了你呀。”
　　这人又是如何看得见我的？
　　我脱口而出，“你是人是鬼？”
　　他愣了一下，从容的脸上一闪而过悲恸。许多年后，我才知道，当时这无心之问，是他最怕面对的问题。
　　他收起扇子，冲我拱拱手，“鄙姓乔，单字笙，江夏人，刚从这林子路过，只因这笔与公子有缘，惊扰了公子，还请见谅。”
　　我也赶紧回了个揖，将手里的笔还给他，“小生姓杜，您刚是说，这笔自己跑到我这儿来的？”
　　他没有接笔，展开扇子又摇了起来，意味不明地笑着，“是，不然公子刚也不可能躲过那两位阴差大人的搜捕。”
　　此话一出，我有些慌了，“你是说，是这笔庇护了我，才没被抓进地府里去？”
　　他依旧淡淡着笑，“是。”
　　我这才细细地打量起那笔来，这笔似开了光的，末端的狼毫凌乱着，却一片雪白，又似从未染过墨。墨黑色的笔管有些冰凉，亦有些沉手，上刻字——
　　“痴魂怨魄，情缘尽锁。”
　　“此笔名曰锁魂笔。”他补充道。
　　我刚想问其典故，远远着又感受到那两位阴差往这飘来。
　　“奇了怪了，就这么屁大点林子，这小子怎么还能翻出花儿来耍咱们？！”
　　“诶，感觉到了，好像就是那个方向，刚怎么没感觉到他气息呢……”
　　我一下慌了起来，这笔怎么突然又不庇护我了？
　　“公子要想避过那两位鬼差，需跟我走，时间紧迫，请公子早做决断。”
　　我最后看了一眼，在那棵白桦树下躺着的尸首——那是我生前的身体——我不想就这么了却此生，我不想让那帮奸人就此得逞，我不想……
　　“我跟你走！”
　　“好。”
　　没想到的是，这一匆忙的决定，竟成了我日后千万年的转折点。
　　只见他扇子一挥，我一阵目眩，好像过了一万年那么久，又好似只一瞬间，周遭的一切竟都大不相同，已不是那片让我丧命的树林……
　　我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打量起周围的一切，似是一间货卖文房四宝的店铺，雕梁画栋，相当气派。货架上屯着各色的砚台、墨锭，皆秩序井然，还有宣纸折扇，笔架上还悬着各色号的毛笔。
　　对了，刚我手里的笔……
　　“那笔，我收回来了。”
　　“额？”他依旧慢条斯理地摇着折扇，在一塌前坐下，意味不明地对我笑着道，“想必公子是满腹疑惑，不如坐下同我一道喝茶，一道解惑？”
　　我站在堂屋中央没动，“算了，我现在没肉身，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得见我，但我是无法触碰任何东西的。”
　　刚我在树林里就试过了，我尝试着把魂魄往我生前的肉身里扎，没想到一下穿过去了。然后鬼差就来了……
　　“呵呵，公子无需多虑，在这里，你只需一如既往，没什么不一样的。”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冲我坚定地点点头，“坐下吧。”
　　我朝他坐着的塌子另一边走去，先用手触摸了一下，这次真的没有一穿而过。
　　塌子上的绛紫色蟠龙垫很软和，我摸着便慢慢坐了上去。
　　他收起扇子，开始洗茶具、倒茶，手法熟练又优雅，手指纤长又白皙，简直媲美女人的纤纤玉手，我一不小心看呆了。
　　“喜欢这里吗？”他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额？哦……”我移开视线，又溜着眼打量了一圈，才由衷地回答，“不太喜欢，这里虽雅致，但太冷清了……额，还有点阴深……”
　　“呵呵呵……”他低低地笑了几声，才继续道，“也罢，喜不喜欢后说吧，先解决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
　　我的问题说来也不复杂，就是我心爱的女子，为了五百两彩礼钱，选择了另嫁他人。可恶的是，他们又想要我状元的名头，所以将我诱骗至小树林里勒死。
　　我是异乡人，逃荒到了他们家，能中状元也是多亏了他们家的收留。那时我对她许诺，“待我金榜题名，许你十里桃花”。
　　现如今我金榜提名了，他们家却因为我一下子拿不出彩礼钱就决定另择女婿，还对我痛下杀手。
　　而将我诱骗至小树林的，就是她！我真的不甘心这一生就如此不了了之……
　　“你想报复她吗？”
　　我一下从刚刚的噩梦中醒过来，愣怔了一下苦笑着，“不说报复，我总要跟她讨个说法，就算要我死，我也要听她亲口对我说。”
　　他点点头，又抿了口茶，“你想还魂，是吗？”
　　我眼前一亮，“你可以帮忙吗？”
　　他笑了一下，一抬手，刚那支笔不知为何飞向了空中，悬立着，整个笔似乎散发着，一种黑色的光芒。我不觉看呆了……
　　“若想还魂，需签订魂约。”
　　“额？”我拱拱手，“何为魂约，还请公子赐教。”
　　他从榻上站起，一瞬间，身上的白色直襟长袍，变成了黑色直领长袍，上镶有金丝边勾勒的金龙。
　　他站在笔下，传出来的声音很是空灵，“魂约，即与锁魂笔签订灵魂的契约，它可助你还魂，甚至助你达成生前一切未实现的愿望，但，一旦愿望达成，灵魂将归锁魂笔所有。”
　　这果然是一种非同寻常的力量！
　　“魂归锁魂笔，这锁魂笔里的是什么？”
　　他摇了摇头，“这，就得问进去了锁魂笔的灵魂了。”
　　“可曾有出来的？”
　　“没有。”
　　我又看了看那悬于上空的笔，顿觉恐怖异常，难怪说“痴魂怨魄，情缘尽锁”！
　　我忙摆手，“不行不行，这相当于是要跳出轮回了，为了一世的恩怨，要生生世世地被囚禁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这太亏了，太亏了……”
　　“哈哈哈……”
　　他大笑着走了回来，一瞬间身上的黑袍又换成了刚刚的素色长袍，“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何这支笔会选中公子你了？”
　　“额？选中，什么意思？”
　　他手一抬，收回了那支锁魂笔，“它亦无愿与公子签订魂约。”
　　“那它为何救我？”
　　他看着我，手里又开始摇着折扇，“它想与公子签订灵约。”
　　“灵，灵约？？”
　　“就像我这样。”
　　“公子您是？”
　　“你可以以主人的身份留在这里，没有死亡，超脱轮回，在这里能拥有一切能力，甚至荣华富贵、江山万代，只要你为它效劳。”
　　“效劳就是，去寻找迷失的灵魂，让他们跟锁魂笔签订魂约，然后帮他们达成生前的愿望，灵魂归锁魂笔？”
　　“是。”
　　这个乍听起来倒是比刚刚那个好太多了，至少不是灵魂被锁进这笔里，不知道要生生世世面对些什么。
　　我又问，“那要是签了灵约，限期多久？”
　　“永久，直到……”
　　“直到？”
　　“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