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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邂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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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乱花纷飞。
有时候,福禄常常想。若是没有生在这里便好了。
福禄。
乍听之下,此名的主人应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生的。
可笑的是,而今名为福禄的此女,却被锁在八尺长宽柴房中,浑身皮开肉绽,衣不蔽体。
该呵,谁叫她摔坏了二姐的长命锁。
爹爹恼怒的声音,大娘视若不见的模样,二姐计谋得逞的笑容,一个一个面具浮现在福禄的周围,掉下来,摔碎,犹如那个被二姐踢开的长命锁一般。
“今天谁也不许送吃的来!”
门外传来爹爹毫无感情的声音。
福禄不明白做爹的为何能对自己的亲女儿到这个地步。她却又清清楚楚的明白,自己是不该来到这世界上的。
春鹃说。
十年前,八月初八。
爹爹在洛阳找到了失散二十年的妹妹。可惜红颜薄命,寻到姑小姐的时候,她已经被凌虐得留下一口气在。老爷只有这一个妹妹,二十年前家乡洪灾,千万人背井离乡。那时老爷八岁,姑小姐三岁。逃亡途中,老爷为了给姑小姐讨一口水喝,姑小姐被人贩子带走,卖到洛阳青楼,做了丫鬟。姑小姐二八年华的时候,成了洛阳青楼中的花娘。
可惜天意弄人,老爷十九那年,跟随老太爷去洛阳买卖,在青楼中谈成第一笔生意。老爷与花娘的一夜春宵,铸成了弥天大错。
十年前那夜,桂花正香。
姑小姐来到府中,当时已怀胎十月。当晚生下一女,取名福禄,便香消玉殒。
在苏府中,人人知晓这事,却没人敢提起这事。
“孽障!”
福禄记得懂事起,爹便是如此唤她。
爹爹看她的时候,眼神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绪。福禄读得懂,有恨,有怜,有无奈,有悔,但是却无爱。
家中的仆役从未正眼看过她,都避她如蛇蝎。大家都知道,苏家的小小姐是个孽种。爹爹的原配恨她,大姐二姐三哥都把她当作玩具,高兴了就给她赏两个果子,不高兴了,就赏她两个巴掌。
福禄,福禄。
娘亲为她取这个名,大概是因为从来也不知福与禄究竟是什么滋味。可是娘亲却没有脸面再活在这世上。但是为何,为何要把她生下来。若是当初带着福禄一起走,想必现在在阴间,也至少有那么一个人疼着、爱着福禄。
不,娘亲是自私的!福禄红了眼,为什么不带着她一起走,要留她下来偿还爹爹与自己的罪孽。恨啊,她恨啊!
福禄顾不得浑身的疼痛,挣扎着爬起,来到门前。她使劲的捶着被铁链紧锁的木门。
“爹爹,开门啊……爹爹,开门啊……”一遍又一遍,福禄撕心裂肺的喊着,叫着。苏汶在门外握着拳头,指间关节渐渐泛白也浑然不知。
福禄哭累了,喊累了。昏过去,再醒来。
依旧没有人应她,没有吃的,没有水喝,只有黑暗。爹爹是决定让我死吗?她苍白的小脸上渐渐的浮现了微笑。眼中渐渐失去焦距。
吱呀,一丝光线透进。
韶华一推开门,看到的便是这双空洞的双眼,满身鞭痕,衣服破碎不堪。他不明白,世间为何竟会有这样一双绝望的眼睛。堂堂一个苏府,堂堂的苏府小小姐,竟然会是这样一个毫无情绪的破布娃娃。
他笑了。
笑得波澜不惊,却惹人叹息。他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如此玉人,恐怕不该属于这尘世间的。
痛。
福禄感觉自己仿佛被割开了再重新缝在一起一般。她缓缓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环境。碧纱的帐子,紫檀的桌。桌上的香炉燃着,几缕青丝流泻而出。她知道是沉香的味道,曾在大娘的房中闻到过,可是似乎又有些不同。
“你醒了?”
福禄支撑起破碎的身子,靠在床侧。她看着不远处倚窗而坐的身影。他背对着她,一身白衣素袍,束着冠玉的青丝有条不紊,左手执杯,右手执笔,十指修长如玉。
“……”
“不想说话?”
“……”
韶华缓缓转过身来,却发现福禄已是双眼紧闭。他不由得笑了笑,心想,这丫头还真是有趣。
“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聚义楼的人。由我韶华亲自传你武艺,将你抚养成人。你与苏府,再无任何瓜葛。你,名叫绯茜。”
绯茜接过侍女递过的毛巾,胡乱的擦了几下脖子上溢满的汗珠。她在聚义楼已经十年,十年如一日。唯一的不同,她已不再是那个一心求死的小女孩了。
她望着园子尽头的回廊。恐怕,今日又该失望了。
“主子,楼主交代,让主子子时去城外接‘赭’。”侍女将鲜红的袍子披在绯茜的肩上,在她的耳边的轻声的说到。
她回到房中,换上一袭黑色的劲装。掀开青丝帐,墙上赫然挂着一对钩状的匕首,匕首浑身散发着清冷的光泽。这是她十四及笄那年,楼主送她的。他说,只有这般兵器,才配得上她的无情。
今夜,聚义楼又将多出一缕冤魂。
后院老树上。
“叔。”墨尘一歪头靠在书生的怀里。“她煞气好重。”
书生没有说话,抱着小小的墨尘,一点足,便飞身出了聚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