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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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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以前从没在半夜去过威廉的房间,说出来或许别人都不会相信这一点。他以为进去后会是漆黑一片,却发现房里仍旧点燃着几点温吞的烛光,房间的主人身着睡袍,坐在床沿边上阅读书籍。
路易手中还捧着一盏盛了酒的银杯,进屋合上门后就沿着身后厚重的木板滑坐到地毯上,自顾自地把杯中酒水饮尽,随后顺手将杯子扔到一旁。他并不特意去看哪里,只随意盯着某个黑暗的角度发呆出神,任由威廉将手中读着的书放下,而后一步步走到自己跟前蹲下。路易迎上他似乎十分关切的目光,四目相视许久,仍是一言不发。
威廉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是想在我房间门口坐一晚上吗?”
“那你会放任我坐一晚上吗?”路易像个寻常的醉酒人士那样,一边说话一边恍惚地摇摇头,“或者直接让我醉死过去,一了百了,或许更好。”
“起来吧。”对方显然不愿意再与他多说废话,伸手想要拉他起来,“想必你很快就要成为王国的继承人,要死也别死在我房间里,否则你们罗赛尔必定会有一大帮子人跑来将我千刀万剐。”
威廉将他半拽半抱地拖到床边坐好,像诱哄年幼无知的孩童那样整理他凌乱的头发和衣服,路易则丝毫不领情,手舞足蹈肆意大笑。“你总是说你怕这怕那,可从来没有一回是真的。”他抱怨道,“真正要怕的应当是我才对。”
他抬眼望着站在跟前这个相识多年的年轻男人,对方乌黑的卷发与眼睛、苍白的肤色,还有看似永远谦卑的波澜不惊的神情,都与年少初始时相差无几,但终究有哪里不一样了——或许改变的是路易自己,如今他终于醒悟出些什么,并不后悔,却只感到淡淡的悲伤。
然而他最终还是轻声说道:“威廉,谢谢你。”
对方明白他意指何处,只是轻描淡写地耸了耸肩:“你在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就帮了大忙,救过我一命——这是当时你自己说的,不是吗?我救你妹妹也算还你当年的人情,现在总算两清了,关于这一点我很高兴。”
可他脸上浮现起难得鲜明的愉悦,那显然不止是还清债务的欣慰,而应当更甚,近似于翻盘掌权的骄矜。
于是路易问出了口:“你把玛格丽特的斗篷烧掉了吗?”
“当然,我把她带回宫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
“你确定没有漏掉什么吗?”他直视对方的双眼,“比如她的斗篷内侧有口袋,里面或许会掉出某些东西,那样的话你有所遗漏也说不定。”
“或许。”威廉重复道,“这样的事也有可能发生。”
“你能再检查一遍吗,就算是为了我。”路易几乎是有意蛊惑一般望向对方双眼的深处,直到威廉弯曲双腿,由站立改为蹲下,他也始终没有将目光挪开分毫。
“当然,我可以再检查一遍,如果有东西遗漏,我也会再帮你烧掉一次,我保证。”威廉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管怎样,如此这般你也算欠了我一个人情。”
“我明白。” 路易平静地说。
“当然你想什么时候还都行,或许几天后,或许要到几年后、十几年后——”
“不,现在就还。”他打断对方的话,“你总是能沉得住气,可我不行,你知道我一向讨厌未知的东西,唯一能把握住的只有现在。”
他说话时慢慢俯下身去,一点点凑近对方,而后者没有任何动弹的意思,仍是挂着那种不知名的微笑看着他靠近,既不闪避也不迎合。
“威廉……威廉。”他终于抵到对方的额头,感受眼前人带点凉意的发丝。路易叫着这个熟悉的名字,闭上双眼,喉头一度哽咽。在这一瞬间寒意泛上他整部躯体,而黑暗中闪过无数个难以言喻的形象。他仿佛看到神迹在眼前浮现,天父降临,圣母哭泣,没有声音,没有光。他看到父亲威严厉色,看到母亲一遍又一遍默念亨利的大名,穿透他的灵魂向远处走去;他看到阿尔弗雷德向一个面目狰狞的邪神跪拜,而玛格丽特口吐蛇信,在熊熊烈焰上疯狂舞蹈。他只感到无尽的孤独漫如苦海,当他稍稍缩回一点身体,双手颤抖着捂住脸孔时,这才发觉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而威廉果断抓过他的手腕,在他手指上落下亲吻,那亲吻而绵长,对方吐息在他发冷的皮肤上,像虚实不定的试探。
然后那亲吻游移到他眼底尚未干涸的泪痕上,再往下直至唇角,随后分开。威廉在此时开口说话,声音却几不可闻,路易甚至觉得不是由他双耳接收,那呼唤仿佛直击他的灵魂。
“你想怎么还我?”威廉这样问道,仍然紧扣着他的手腕。
路易迎上去与对方接吻,这感觉奇妙无比。当他们唇齿相依时路易感到自己成为了一件祭品,是他卸下所有防备将自己主动献上。与从前每一回,跟形形色色的少女或女人纵情时都不相同,那时只有欲望给予的欢乐,不必计较后果;而这一次仿佛有看不见的隔膜被打破,他心跳欲裂头晕目眩,胸腔里充满即将遭受毁灭的痛苦,也无法计较后果,因为后果根本无法想象。
他感到对方修长有力的双手抚摸过自己的头发、肩颈和上臂,后脑遭到压制,肌骨被捏得生疼。这似乎是第一次他在威廉面前感到□□而非精神上的畏缩,而又为终于看到对方这一面的展现而松了一口气。
无论这个人在平日里有多谦卑与沉稳,那竭力掩藏的汹涌一面必然存在,是凡人而不是圣人,那么他的愤怒、自私与邪恶终将爆发。路易知道威廉从没想掩藏他在掩藏这个事实,这种威胁一般的做法才叫人害怕,可现在他终于同意释放自己的力量,当未知变为现实,恐惧才不构成恐惧。
直到仰面摔倒在被火光涂满暖意的床铺上,身体上方却被另一个人的阴影笼罩,路易突然笑了。
“你别想让索取更多东西,我想还给你什么,你就只能拿到什么。”他发狠将对方的身体往下拉扯,将亲密之举变得好似博弈,“我要你同我一起下地狱。”
威廉将脸埋向他的颈侧,在他耳边用格列士语说了一句话,那语调陌生而悦耳,却叫他不由地一怔。
对方在高兰鹰这些年很少说自己国家的语言——这个世界上向来是别国的来朝者憧憬并学习着他们王国的一切,幸好路易身为王室要学得更多,年少时读写过格列士诸名诗人的著作,不知是否出于此因,他听到威廉那般说话,竟也觉得像是一位诗人狡猾而甜蜜的语调。
“但愿我下地狱时,怀中拥抱着我的爱人。”
路易再次闭上眼,心中重复默念道:“但愿,但愿。”
他想他要将这个词默念一整个长夜,比任何一次祷告都要虔诚。
但愿,但愿。
路易时而为一切转回正道感到庆幸,命运总会走向它应当走向之处。他想自己总是如此,在未来漂浮不定时企图逃避至最后一刻,而真正与之相遇时又像个懦夫一样欣然接受。
阿尔弗雷德的死讯像新篇章的扉页,一旦写下,局势便轰然扭转。就如同母亲保证的那样,路易理所当然地成为高兰鹰的王储;而威廉在这个消息被正式昭告国内外的前一天,由格列士紧急派来的使者悄无声息地接回自己的祖国,他与玛格丽特僵持了六年的白纸婚约顺理成章得到解除,双方在这一点上倒能达成一致——默认这未竟的订婚只是一场儿戏,没有人会把它当回事对待。如今玛格丽特马上就要与卡尔贡王国的新君结婚,因为高兰鹰刚刚与卡尔贡签订盟友之契,举行联姻在所难免。玛格丽特终于等来成为王后的一天,而始终被她唾弃的格列士又将成为众矢之的——虽然局势还未彻底崩盘,但高兰鹰一向不会选择和解,箭已在弦,新的一仗不可能不打。
路易没有见到威廉走前的最后一面,倒不如说那晚以后他们就没有再见的机会。重见到天日果然会使人头脑清醒,迫使他不去细想黑夜里不知所谓的混乱。那天早上醒来时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床头放酒的柜面上多了一只形容古怪的布偶,他爬起身后将布偶扔进壁炉残余的火星里,看着它被一点一点蚕蚀殆尽,浑身上下仿佛也因为那正遭焚毁的什物一起疼痛。直到只剩一堆余烬,他才穿上外套走出房间,将门“咔”地一声关上,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有些东西不可避免,路易也清楚地知道,以至于格列士的老国王雷蒙德驾崩的消息传来他都没有太大反应。死人不再参与这个世界的竞争,烂摊子只能由继续活着的人收拾,比如他的子嗣。
有人传言说威廉离开的时候急迫却并不仓皇,他手握重剑身披斗篷,目光凌厉地望着自己国家的方向健步疾走——那时他或许已知国内风云有变,而他等待这一天实在太久了。实际上雷蒙德并不缺继承人,格列士有三位名正言顺的公主,一个已婚而另两个待字闺中,他认回威廉的原因或许是有一天需要这个私生子向未来的女王效忠,但威廉本人显然不这么认为。
格列士在战火重燃的当口宣布新王威廉登基,在世人眼中他终于不再是一个被当作筹码、寄人篱下苟且生息的安静美少年。至少在高兰鹰人口中他又成了一个卑鄙野心家,没有人知道他如何说服——抑或威胁——王后与同父异母的姐妹们臣服于自己,或许他带着这数年来从敌国获悉的情报向自己的人民许诺这一次会大获全胜,或许他露出真面目后会善于做一个受人拥戴、恩威并施的君王,但无论原因如何,现实都只有一个,而这对高兰鹰来说绝非好消息。
如今父亲并不希望路易亲自前往战场,但在特殊时期,王储有必要拿下一场战役以获得自己臣民的爱戴,这对路易来说是个重要的机会。而他自己对此既不渴望也不排斥,对于一个王子而言,他似乎不能奢求什么——性命与荣耀,他到头来起码总能获得一个。
临行前他得到母亲一个温柔而冷漠的拥抱,而此时玛格丽特已经前往卡尔贡。杜尔的玛格丽特王后将成为高兰鹰坚实的后盾,她却只给即将出征的哥哥留下一封信和一枝黄玫瑰。路易打开羊皮纸,上面唯一的一句如是写道:“活着,然后继续过我们一如既往的快乐生活。”
他将那枝黄玫瑰插进左肩膀盔甲的缝隙里,而将信纸留了下来。
很少有人知晓路易在战斗中会展现出怎样高亢而热烈的一面,手持冷兵时他整个人也得以冷静下来,自身坚韧犹如硬铁,只有一颗心灼烧得厉害。
百姓不会乐意看到他们心目中由甜美浇灌出来的王子殿下如何在战场上大开杀戒。他们可以接受王位继承人为自己的国土与父亲而战,那将是正义的举措,刀光剑影都是神祇赋予王室至高无上的荣耀,至于那些由血腥与嘶吼堆砌而成的细节就不必一一揭示了。躲藏在真相内核里的卑劣无法堂而皇之地昭告天下——战争永远都是残忍的,可是生者闭口不言,而死者根本无此机会辩解。
从前路易和威廉呆在一起时,他们从未交过手。就因为初次见面时几句尚带戏谑的寒暄,他们甚至没结伴打过几次猎,路易一度真的以为对方不善弩艺骑术,现在想来真是愚蠢得可以。即使是当时已经展示出友好的一面,路易也不会主动带威廉去自己操练的场地——他从来不向未能获得自己足够信任的人展示实力概况。只是后来威廉习惯了悄无声息地立在不远处等他解甲归来,他也习惯了这样一种等待的姿势,于是便不再在意。没有任何理由彰显出对方确实获得了他全副信任,只是事实摆在面前而已。
直到这一场战役降临眼前,他坐在马背上侧耳聆听四方,他才稍微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不留个心眼多关注一下威廉在战斗上的实力与偏好如何,或许是出于傲慢,或许是出于下意识的逃避。在以往平日里的小打小闹中与那位格列士新王交战过的人都含糊其辞,似乎没一个人能描述出对方武力上的细节状态。路易十分清楚,当时众人都对威廉施以轻蔑,而对方以不动声色的谦卑掩饰自身,没有人能瞧出他的诸般手段,当他们眼下都站在了棋盘两侧,这才意识到对方在打磨棋子时已经为博弈做足了准备。
但路易不可能到此时才后悔出征的决定,毕竟是他自己执意做此选择,而今反倒陡然生出一种勇往直前的快意。他承认自己是肉体凡胎,与任何其他人一样害怕死亡降临,但高兰鹰的继承者绝不可能做出逃脱之举。再者说,某种报复心思怂恿他前来,那心绪如此强烈,甚至叫他强压下对死亡的恐惧——他惧怕死亡,却不惧怕面对昔日的亲密无间者——但他怀疑对方能否像自己如是坦诚。
如今再没有人能清楚定义他与威廉之间曾经有过的关系,包括他们自身。年少时有一段时间他们被戏称为亲如兄弟般的存在,而往后连互道作真挚的友人都略显造作,他们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密友,血统里的对立注定了这种局面。可如果是“情人”二字,说出口来都显得狂妄不堪。路易有时甚至为自己那晚的肆意妄为感到庆幸,事实是他确实将对方一道拉下了地狱,于是眼下面临的这场战争也将由两个被罪恶浸染的灵魂主导。或许没有人真正知道这一点,或许许多人都意识到了,但缄口不提,只装聋作哑地宣扬着己方的正义之心。
战役在高兰鹰南界的伊曼平原上打响,这一回威廉的动作很快,几乎没给对手喘息的机会就进攻到了他们的国土边界。由于格列士一方攻势正猛,路易所带的主力军只能先行迎面抗衡,而高兰鹰的后备军队埋伏在平原北边的树林里,尽可能迅速往横向两侧扩散形成两翼,但人数显然不够,包抄达不到应有的效果,实力薄弱易折,一时形势严峻。
然而路易并不担心高兰鹰会战败,因为卡尔贡的后援终将赶来。从大局上看高格两国拉锯多年,不至于在此关头突然就分出胜负,格列士新王继任,企图给敌国吃一道下马威无可厚非,警告或是重创都无妨碍——毕竟国王没有亲自领兵,无论如何现在并非高兰鹰覆灭时刻,征伐别国的时代已经过去,即使是东山再起的对手也做不到这一点。况且不知哪里来的自负心告诉路易,威廉不敢对自己刀戈相向——对方的灵魂里被烙下过不可磨灭的蛊惑印记,无论怀有的是慈悲抑或羞耻,他都难对自己痛下杀手。
那份无畏已被偷走,如此快便前来讨伐,只能是自讨苦吃而已。
所以路易打头阵时并没有戴上面罩,他白皙的脸颊和闪耀的发丝沾上了血肉的腥味,眼前有刀光与利箭横飞,战马嘶鸣,他扯着缰绳仿佛奔赴在生与死之间的屠宰场上,这叫他兴奋起来。眼下好似也演变成为一场狩猎,只是自己既是猎人也是猎物,他双眼死死盯住对面杀来的军队,手持剑柄策马冲了过去。
这种时刻没有多余的空间让恐惧升腾,时间放慢,脑中想法全无,他有自信胜过一般士兵的攻击,而老牌将领的交战每每由己方身经百战的贵族猛士接过手去。眼看不远处持一种冷静姿态清理周遭不时涌上来敌兵的黑衣银铠者,路易不由地笑笑,径直往赴一方,举起剑刃毫不犹豫地挥下。
进攻不出所料遭到阻挡,他哈哈笑开:“怎么了?从前没有机会交战一次,我听闻战事将起的头一刻就请求上阵赶来见你,就为了你这不告而别的挚友!”
言语刺激下他满意地看到威廉同样掀开头盔露出真容,只是四目相对时感到一瞬间的不安——对方神情一如往常沉静,仿佛掀起这场战役的始作俑者与其毫无干系。刹那一刻路易忘记了身在何时何处,犹如这是一个再平和不过的午后两人间一趟再寻常不过的会面,而威廉凝望着他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好似看见心之向往的某某之人。
可是手上兵器的交锋不会因此有所缓和,他们势均力敌,仿佛已然交锋过无数次。那剑刃狠劈下去,马匹在身下变化步伐跳跃却犹如嬉戏,路易能感受到对方的克制,因此愈发骄横,他并不清楚心中是否想要将对方杀死,一腔仇恨与奇异的欣愉交织在一起,这样下去仿佛永远也无法停止战斗。
直到后腰处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让路易变得浑身冰凉,那剑从锁子甲的缝隙间穿入又穿出,使得鲜血如同火焰般从体内喷薄,短暂的冰冷过后又是滚烫的痛意,扭过头看到某个身前绣画着格列士纹章的骑士拔回他的剑策马离开,眼前渐渐化作虚景。
路易捂着伤口撑不住跌落马下,他听到四周战况激烈,人声兵鸣嘶吼不歇。威廉以俯视的姿态看了他许久,终于也翻身下马,手握长剑,一步步走到他身边。
那一如往常好似散发青黑色微光的卷发低垂下来,上面蒙覆了尘土与血汗,路易在恍惚间感到视野里的天光被对方遮蔽。威廉蹲了下来,俯倾的角度将四目之间的距离拉得愈发接近,对方将剑刃抵在路易肩颈处,冰冷坚硬的触感反倒使他清醒不少。“你要杀了我吗?”他轻声问道。
“你明知道我不想这样做。”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从对方的口吻里听出了一种若隐若现的悲伤,“可我不杀你,不代表格列士不杀你——你为何而来?”
“为我的国家而战,你也明明知道。”路易轻蔑地略略昂起头,“只有这个地方,我死得其所。”
于是他从威廉黢黑一片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真实的模样——一位战士,而不再是一个为讨好宫廷万众手捧鲜花醉于舞池的温室天使。他纵情于声色而不信爱情,为掩盖一重罪恶而溺身于另一重罪恶,可路易.罗赛尔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良之辈。黄玫瑰并非为蜜糖浸渍而成,它原来由黄金所制,没有温情,灵魂冰冷,若能熔于烈火,方显其灿烂与滚烫的真心。
威廉用兵刃挑动了他肩膀处盔甲的关节,将那支黄玫瑰抽出,它已折枝垂首,不现应有风姿。折花者让它划过路易伤口处汩汩流淌的鲜血,而后藏进了自己深青色的披风狭缝里。
“不,别拿走它……”路易费劲地呻/吟道。
“我拿走给你的祝福、过去数年的时光和你想挽留的所有回忆。你不会死,可你也再不能像从前那样地活。”威廉如是说,“玫瑰已逝,别留恋往昔,这是一则忠告,你要听。”
路易看着眼前的人再次站起转身上马,突然开口道:“但愿你我能在地狱里再次相遇。”
于是他看到对方极其明显的一怔,并没有回头,却只是作应:“但愿。”那言语里仿佛深藏一点不明就里的笑意,“再见,路易王子。”
那深青色的披风在马上飘扬,如同一面预示鲜血的旗帜,却离他愈发远去。路易在危难之境中凝视它的渐行渐远,知晓其中藏有一支低垂的黄玫瑰,然而再也无法得知那玫瑰的生死。
他闭上眼默念:但愿它能存活下去。
但愿,但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