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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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热闹的街市上韶光明媚，草长莺飞。许是清晨的缘故，半空中萦绕着几缕淡薄的轻烟。
大道的两旁，铺着各类摊点，形形色色的人影匆匆忙忙地穿梭在不同的摊铺之间。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一声还比一声高，它们如热浪般一阵又一阵地向四周扩散开来，直向更远处传去。
一辆宽大的马车扬起薄薄的尘土，晃晃悠悠地一路驶来。
大约是踩上了碎石子，车厢猛地一阵颠簸，从里面传出“唉哟”一声嘤咛，便见一双嫩白的小手掀开月白绸缎的车窗帘子，探出一张可爱俏丽的面容来。
她的眼中先是一片朦胧，当看见车外的景致后，灵动的眸中瞬间神采飞扬。
“瞧瞧，父亲大人，这里的景色多美呀！”
闻言，一个男子俊美的容颜也凑了过来。
他伸手按住那小女孩的头，不着痕迹地将它从车外给掰进车内，笑道：“真真是——繁枝容易纷纷落，嫩叶商量细细开呀。如云的柳色，一簇簇愈开还羞的桃花……长晚国的街道，倒也真是别有一番风情。”
女孩没有接话，只是专注地望着车外徐徐驶过的风景。
长晚国的都城由南北向大街十四条和东西向大街十一条组成。马车现在走的朱玉大街位于全城的主线上，宽达五十余丈，直通皇城的朱玉正门。其他其他通城门的大街也多宽在三十丈以上。垂直交错的大街将皇城划分为八十四个封闭式的里坊，坊内有民居、官衙、寺观等。皇城两侧诸坊面积最大，四面开门，内置十字街。坊门有兵把守，早开晚闭。城内有东、西二市，各占两坊之地。市内设“井”字形街道，沿街列置店铺。
居民区在城东北隅宣意门附近。城有闾里一百一十，室居栉比，门巷修直，着实实用而不乏艺术之美。
待风景看尽，便也到了朱玉城门。
车夫恭敬地掀开门帘，一个男子从车内优雅地跳下来，然后转过身，将女孩也抱出车厢。
“修书应该早已送到长晚国的皇帝手中。若是遭到城门守卫的阻拦，那么此趟，我们便是白来了。”男子对女孩说，凌厉的目光却看向皇城的方向，倨傲一笑，道，“舞儿，我们走吧。”
被唤作舞儿的女孩正是执归国的公主司徒倾舞，而同行的男子则是她的父亲——执归国的皇帝——年仅二十六岁的司徒柝沨。
他们此行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说服长晚国的皇帝——即墨思寻同他们执归国联盟。
虽然五分后的天下有一个平和的表象，但人人却如履薄冰。谁都知道薄冰下的暗流汩汩汹涌，一个不小心便会破冰而出，教人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司徒柝沨自小心系天下，而执归国仅立三年，根基尚还不稳，常年的累战荒芜了土地，稀少了人烟。虽然在司徒柝沨的励精图治之下已经起色不少，但比起在战争中保持中立鲜少出兵的岛国长晚仍要逊色很多。
执归国虽有广袤的土地，但终归有些人力单薄，经济上反而甚至比不上小国佐梦。
眼见着包括国土堪与执归相比的纱衣各国均对执归虎视眈眈，柝沨夜夜寝食难安。最终决定与长晚结盟。
麻雀虽小，可五脏俱全。
长晚的农业经济和商业经济，这一路上他都亲眼见识到了，也由心佩服。
可是，他却对未来没有把握。
结盟，于长晚来说，并无利处，他们没有理由答应他的盟约；可希望虽是如此渺茫，他也不得不为了执归而努力试一试。
幸苦打下的大好江山，他司徒柝沨绝不会轻易拱手让人！
想到这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便牵着倾舞朝着城门走去。
守卫接过证明柝沨身份的文碟，出乎意料地恭敬一揖，打开城门送他们进去。
柝沨不知道这样的开始该喜还是该忧。他的人虽离了马车，一颗心却仍是上下颠簸个不停。
进了真正意义上的皇城，便有一排宫女和侍卫前来带领他们。
当倾舞走进行宫的刹那，几乎被那奢华的金光刺伤了双眼。
六年来，她从未见过这样奢侈的金光……
而那个王者就踏在这一片金光中自傲地向他们走来。
一时间，倾舞几乎以为他就是一个天生的王者，而自己，则是他的臣民。
只是他的臣民。
她从不曾知道，一个统治者，原来还可以这样当的……
她的父王柝沨生性节俭，皇宫里的一切都算不得豪华，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上官家虽位极人臣，但住宅也处处透着质朴自然之气。
神思恍惚间，倾舞发现自己竟然被带到了一张巨大的椭圆餐桌前。而长晚国的皇帝则和他美丽的皇后坐在桌子的另一头——离他们很远的那一边。
桌上菜式的豪华程度并不亚于大殿的装潢。
倾舞不由得有些愕然。
这样的一个国家……
在她充愣的时候，柝沨礼貌地开了口：“想必，即墨陛下已经猜到司徒来此的目的……”
即墨思寻却仿佛没有听见柝沨的话似的，只是热情地邀请倾舞用餐。
“执归国的小公主，请用菜。”
没有人猜得到他到底想干什么。
柝沨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即墨陛下，鄙国是真心希望陛下能答应结盟一事。”
本以为即墨思寻会继续保持沉默，谁知他冷冷地说道：“答应你可以，执归国沿海的两座城池归我长晚。”
划给他两座城池事小，可城周边的那一大片海域说不定某一天也顺势成了他的囊中之物！这将给执归国造成多大的损失！
“你妄想！”倾舞愤愤地脱口而出。
她看向即墨思寻，只见他笑着看着自己，可那眼神却那样冷冽刺骨……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平庸却自有一番风采。
“我执归地大物博，你这个长晚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岛屿而已，凭什么跟我们讲条件？”倾舞鼓起勇气说道。
“是嘛？”即墨思寻玩味地看着她，“我长晚虽小，可是四面临海，别国即使想攻过来也没这个本事。长晚自给自足，为什么要没事给自己找麻烦呢？”
“何况——”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却转向了柝沨，“国家地域的大小并不决定国家的强大。两国联盟只对你们执归国有益，而我长晚却会为你们莫名树敌，这样百害而无一利的结盟，你认为我会答应么？”
“可是……”倾舞说道，“即使现在长晚的国况很好，可是岛上的资源必有用尽的时候，那时，强敌来犯，陛下又该如何呢？”
“小舞言之有理。”柝沨接口道，“有我执归这个盟友，对长晚而言，确是一个长久之计。”
“哼。”即墨思寻极度不悦地冷言道，“那也是我长晚国的事。何况，司徒陛下就真的有把握能让执归活得比我长晚久么？”
语毕，他也不再理会柝沨阴沉的脸色，只是自顾自地吃起桌上的佳肴来，偶尔也会给他的皇后夹些菜，体贴地耳语几句。
毫无疑问，这顿饭还未结束，柝沨就带着倾舞拜别即墨思寻，离开了这个带给他无尽羞辱的繁华之地。
由于天色的缘故，柝沨和倾舞不得不入住客栈，第二天再回到船上，返回执归国。
这天，倾舞央求了柝沨好一段时间才获得黄昏以前可以在朱玉大街游逛的许可，于是带着随行的大内高手之一兴高采烈地上了街，留下柝沨一个人在客栈生着早上在即墨思寻那里受的闷气。
下午的朱玉大街似乎比不上清晨的热闹。不知是不是新鲜的蔬菜瓜果已经卖完的原因，各个摊点的小贩都有些兴致怏怏。
但倾舞毕竟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自然也顾不上热闹不热闹，只要是新鲜地方，都不会让她缺了玩性。
于是，她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却什么也没买，引来摊贩们的极度不满。
随行的侍卫原本打算掏银子买给她，可倾舞只是无所谓地笑笑，道：“我只是爱这些物件本身，却并不愿将他们据为己有。别人的想法我根本不在乎，内宇，我喜欢自己这样的生活方式，这样就好。”
内宇用手挠挠头，没有明白倾舞的意思，也实在想不通怎么会还有人不愿占尽天下所喜。
不过，他也来不及多想。
因为，眨眼间，倾舞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内宇的心脏猛地一跳，冷汗顿时就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公主啊，你这不是要了属下的命么……
当内宇着急地四处找她的时候，倾舞正兴致勃勃地挤在一堆看热闹的人群中。
可当她看清人们为何这样兴奋时，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人群的中央是一个高台，台上站着一个身形猥琐，面□□诈的男人。他的身边用链条锁住的是几个衣衫不整，愁眉苦脸的少年。
他们身高不一，其中大部分都是面如死灰，只有一个……他的脸上是不甘与愤恨。他的眼中如同燃烧着熊熊火焰，似乎随时会喷薄而出，焚尽世间他所憎恶的万物。
泥土掩盖不了他浑身的不俗之气，肮脏掩埋不了他睥睨万物的冷漠与傲然。
倾舞的目光不由得紧紧粘在了他的身上。
她，想救他。
于是上前大迈一步，高声说：“天子脚下，你拐卖小孩，不怕进监狱吗？”
台上的男人闻言先是一愣，但见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奸笑再次回到了脸上。
“小娃娃，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他咕噜噜地转动着他那黄浊的眼睛，引诱道，“我这是为了方便大众。哪个大一点的家庭不需要几个劳力？他们个个相貌清秀，身子骨健康，对在场的各位都是可用之材。我黄蝎这也算是功德一件，你说是不是？”
狡猾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他继续说道：“小姑娘若是有中意的，也可以参与竞标啊！”
倾舞嫌恶地看著他，不高兴地说：“我才不会给你钱！我要你把他们全部放了！”
听到倾舞的话，黄蝎一直笑着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这个小鬼，难道想来闹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说着，他从台上跳下来，一把抓住倾舞的胳膊就把她往高台上拖。
倾舞连忙挣扎，可她个子和年龄都那么小，哪里会是黄蝎的对手？很快就被他绑进那一群少年中。
少年们对她的到来都显得漠不关心——或者叫作习以为常——他们几乎连头也懒得抬一下——只有那个人……
他愤怒的眼中在看着她的时候多了一丝怜悯和温暖。
“你这个混蛋！！”倾舞又踢又骂，“你分明就是拐卖小孩！！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连我你都敢……你这个混蛋！恶棍！你……”
倾舞的话还没说完，黄蝎就将一块烂布塞进她的嘴里。然后继续笑着问众人：“还有没有人愿意买的？现在还多了这个小姑娘?
台下一阵骚动。
倾舞姣好的容貌如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在人群中荡起层层波澜。
“我出十两买这个小姑娘！”
“我出十五两！”
“我出五两买这个少年！”
“我出十七两买这个小姑娘！”
“…… ……”
“…… ……”
一时间，大家竟然争相出价倾舞……
正当黄蝎将倾舞交给一个出价三十两的黄牙中年男人的时候，一把剑架在了他粗短的脖子上。
“放开她。”内宇沉声道。
脖子在剑下随时会断，黄蝎哪还敢造次，哆哆嗦嗦地解开倾舞的链锁，然后对着内宇谄媚一笑：“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这位小姑娘是大侠你的……妻子？小人知错了，求大侠饶命……”
听到黄蝎的话，刚满十七岁的内宇脸蓦地红了。
“她不是我的妻子，你再胡说我割掉你的舌头！”
黄蝎吓得两腿一抖，直朝地上跪了下去。
“大侠，小的说错了！！求您老开恩啊……”
内宇仔细检查了倾舞的全身，见她平安无事，也不愿再别国惹麻烦，于是冷喝一声：“滚远点！别再让我看到你！”便将他放了。
黄蝎连滚带爬地回到少年们中间，牵起连着他们的链子，打算就此离开。
可倾舞拉拉内宇的衣角，低声说：“我想要你去放了他们。”
内宇并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只要他的老大——倾舞公主无事他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愿多管闲事？所以他起初坚决不同意，但看见倾舞一脸诚恳，只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对黄蝎喝道：“我家小姐说把他们都放了，你有什么意见？”
黄蝎本来脸色不大好，可一看到内宇凶狠的眼神，畏畏缩缩地点头松开他们。
轰走了灰溜溜的黄蝎，倾舞的脸上才再次露出甜美的笑容。
她蹦蹦跳跳地来到他们身边，替他们解开链锁。可少年们的脸上仍是那种麻木的神情，全然没有获得自由的喜悦。
若不是倾舞特别关注的那个少年的表情让她很满意，她多半会后悔自己救了他们。
她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秀美的额头和漆黑的双眸，灿烂一笑，道：“喂，我救了你，作为礼数，你也该报答我一点什么吧？”
倾舞一边说，一边伸出魔掌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我为什么要报答你？”那个少年不客气地反问道，“第一，我没有求你救我；第二，救我的人也不是你，是他！”
说着，他伸出食指，指向立在一旁的内宇。
一时间，他的语气再结合他的动作，竟自有一股帝王般的霸气。
倾舞不高兴地撇撇嘴，回击道：“他要不是奉我的命才不会去救你！所以，你还是得感激我！”
听到她的话，那少年的眸子里似有暗流涌动，倾舞看不清楚。
“好吧。”他思考了片刻后点点头，“我诺菲，绝不是知恩不报的妄吝小人！今日你救我于水火，于情于理我都自当好好报答。只是可惜我离家匆忙，身无长物……”
说着，他将手伸进衣领内，掏出一对串在金链上的红莲，取下其中一个交给倾舞，道：“这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请你收下。”
倾舞接过那朵拇指盖大小的红莲，放在指间把玩了一会儿，盯着诺菲的脖子，不满地说道：“我怎么感觉你那个链子比较值钱？”
诺菲的唇角牵起一丝嘲弄的笑容，指着倾舞手中的红莲道：“连这个也没听说过么？我只告诉你它叫‘噙泪’，和我的这个‘追卿’本是一对，其余的等你见到认识它的人自然一切都会明白了……”
倾舞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么？非得我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可少年却只是微微一笑，也不作声。
倾舞见从这个大石头的口中是问不出什么了，只好叹了一口气，从腰间取下自己的钱袋，放到诺菲的手中，认真地说：“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流落至此，舞儿都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找到属于你的去处。”
“再见啦，诺菲！希望我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倾舞对着诺菲甜甜地笑了。
阳光下，她的笑容很美。
以至于很多年以后，在诺菲的记忆里仍保留着那比阳光更加灿烂夺目的笑容，如高山流水般变化着的笑容，如班驳陆离的影般无法捉摸的笑容和那清明透亮的琥珀色眸子里的聪慧狡猾……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笑，便成了他一辈子的羁绊……
“再见。”诺菲也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这是他十年来的第一次，对人不设防地微笑。
被他那好看的笑容吸引住的倾舞忍不住想要捉弄他一次，于是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飞快的拥抱了他。
诺菲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放松下来。
他也反拥住倾舞柔软的躯体，心情没由来地轻松了。
以前除了母亲，没有人愿意或胆敢拥抱他，他也因此极不习惯于被人拥抱。可是——
倾舞的这个拥抱，他好像……内心深处不很反感……反而有点小小的依赖……
但，也只是很小很小的那么一点“小小的”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