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道探灵事件簿》原味芝士丸

7、第 7 章

　　二人回到城中，天色已亮。不过是卯时二刻，仍笼罩在霭霭晨雾中的市井街巷早已嘈嘈声杂。
　　这显然并不是条多雅致的街道，却是这昧旦永日烟柳繁华的帝皇州中，最生活化的写照—街道是青石板铺成的，随时都会踩上一脚脏积水。本不宽阔的通路因为路边摩肩接踵的小贩显得更加狭窄，路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店铺，门面大多窄小，卖的东西却是五花八门一应俱全，所有你生活中想得到用得着的东西都能买到，想不到用不着的，转入更脏更窄的内巷里，自会有更乱七八糟奇形怪状的人在等你。
　　此刻，除了早市卖鱼卖菜的小贩在吆喝，街上大部分卖吃食的铺子都已开门，有茶馆饭店，而更多的不过是在店头门口摆着一口大蒸笼或火炉子的小铺。
　　叶静君在一家小铺买了两屉小笼包、两份软香糕。店主人是个聋哑女，叶静君几下比划，聋哑女三两下已然把食物装好，一手递过去一手收钱，默契得像是交易了十年的老熟客。
　　叶静君和叶九一人捧着一屉小蒸笼，就站在一口大蒸笼前吃早饭。虽说不过是市井街巷里一家无名小铺的小笼包，但是热气腾腾浓香扑鼻，肉馅鲜香肥而不腻，这味道即便是媲美城中有名茶楼醉芳园，差的也不过是一座辉煌的店头而已。吃罢小笼包和软香糕，那聋哑女又递给他们一人一杯清茶，茶色清澈碧绿，茶香清幽扑鼻，茶味甘甜醇厚，好茶，却是一杯与此时此地并不相宜的好茶。
　　吃饱喝足，叶静君又用手跟聋哑女比划了几下，聋哑女正专心致志捏包子，只动了动嘴巴便算是回答了叶静君。叶静君放下了两吊钱便与叶九离开了。
　　“刚才惠娘告诉我，蔡家最近在修葺内院，到前面街的大兴茶馆等着，辰时过后自会有蔡府的仆役来找短工。”叶静君边走边说道。
　　叶九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用手揉着眼睛道：“这种消息还用得着去问惠娘？我也知道呀。”
　　叶静君一拍大腿，一脸懊恼道：“那你不早说？我还给了惠娘二十个大钱呢。”
　　“拉倒吧，惠娘给我们喝那两杯上好的雨花茶，你那二十个大钱还够不上一口呢。”说着，叶九突然想起了什么，朝着叶静君一摊手掌，道：“三十两银子。”
　　叶静君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扬起双臂甩着袖袋，然后双手一摊，道：“没有。”
　　叶九气得抬起一脚直踹叶静君，叶静君捂着屁股道：“现在是没有，等这事情办好了你还怕拿不到三十两银子吗？”

　　二人出了大路分道而行，叶九径直前往大兴茶馆。
　　大兴茶馆档次不高，规模却不小，不仅可喝茶吃饭，还有打尖住店。条件当然不算好，胜在便宜实惠。也正因如此，大兴茶馆成了绿林中人、三教九流和花腿闲汉们的聚集之地，一日之中从卯时到子时，无时无刻不是人声鼎沸喧阗达旦。
　　叶九身轻脚快，走到大兴茶馆不过一盏茶时间，而这早晨的大兴茶馆之中，早已人头攒动座无虚席—不仅是茶座中喝茶吃早饭的人，茶馆角落、墙边，或站或蹲或坐也挤满了人。这些人并不是来喝茶吃饭的，大多是等差事的。工头、工匠们接到了活儿就要到工人聚集的地方去招短工，招苦力壮汉自然是去码头，招技工好手就得到大兴茶馆这种地方来。工头来了只消吆喝一句工种和日钱，愿意去的工人自会跟去。
　　叶九掏了三个大钱买了个烧饼，便也蹲到人堆里去—一屉小笼包和一份软香糕显然填不满他的肚子，少年人似乎总是比别人吃得多。叶九三下五除二就把烧饼啃完，就在这三下五除二之间，已来了三个木工头、两个泥水工头、一个油漆工头，三下五除二地就拉走了六拨工人。来这里等差事要来得早，招工人也不能来得晚，来晚了，好手就都被招走了。
　　叶九边等着蔡府来招工的仆役，边跟旁边的工人搭话闲聊—有些话现在听来只是闲话，难保到某时某刻，这些闲话就成了有用的消息。
　　果然，辰时刚过，便来了二男二女，都是十八九岁年纪的少年少女，衣着一致，男的穿素青色绸制短打，女的穿藕荷色绢制衣裙。四人趾高气昂意气风发，也不踏进茶馆大门，就在门口吆喝一声：“城北蔡员外府招杂役短工十人，日钱八十。”
　　“哗啦—”一声，工人扎堆的角落顿时空出一大片，叶九当然也不甘落后，一个箭步窜出去两丈远，心里还在感叹不愧是大户人家，杂役也有八十钱一日。
　　四个少年少女看着眼前这群满身大汗鹑衣百结的工人，又是扬手扇风又是遮掩口鼻，似乎颇有嫌弃。叶九心下便有了不满，这四人虽然穿得体面干净，但也不过是仆役而已，又凭什么看不起靠手艺吃饭的工人？
　　蔡家在金陵城中是排得上号的富贵之家，财大气粗门庭显赫，出入的客人非富则贵，府中的仆役虽算不上锦衣玉食，但吃穿用度自然也不会差。这些下人仆役，到了外面也就显得比升斗小民们高出一等，给人一口一个“爷”恭维着。这些少年少女们享受着这种僭越了身份地位的荣光，对眼前叶九这些市井小民们自然就有点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了。
　　四人在工人群中挑挑拣拣，一个少女走到叶九面前，盯着他看了一阵，眼中那鄙夷的神色不见了，甚至还带了一点惊喜带了一点惊讶：“你也是来当短工的？”少女问道。
　　“是是。小的木工泥水园艺都会，宰猪都可以。姐姐带我一个？”叶九的一脸诚恳看来倒是演技十足。
　　少女哈哈一笑，一张圆脸配上这个甜甜的笑容显得十分讨喜，全然没了方才那份惹人讨厌傲气。少女说道：“你可真是够笨的，我们府上哪里用得着亲自宰猪？正好我们小姐妹住的小院里有几处游廊松动了，你会木工，就来修一修吧。你叫什么名字？”
　　叶九连声道谢，回答少女道：“我叫陈阿七。”
　　叶九便与其他被选中的九个工人一起跟着那四个少年少女，又回到蔡府去了。

　　叶静君回到云香楼，虽说秦淮不夜天都是晚上灯如昼，但是白天倒是有另一番热闹。
　　起得早的花娘们已经聚在花厅里吃早饭，商量着等下去那里逛街。叶静君问了一下，绮霞似乎一夜安好无异样，众人也都好睡到天亮。
　　云香楼女婢金翠见叶静君来了，赶忙又去张罗早饭，叶静君本想说已吃过，转念又一想，拒人好意大不敬，不吃白不吃。金翠又问及叶九，叶静君只说他做事去了，金翠还是好心地给他留了一份。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叶静君估摸该是时候找绮霞谈谈了，便请金翠带路代为引见—毕竟一个道士擅自进姑娘的厢房并不妥当。
　　绮霞坐在八仙桌前，案上有一只空碗，碟子上剩了一件点心，看来已用过早饭。冯妈妈也在厢房中，大约的情况，似乎冯妈妈已与绮霞交代过了。绮霞起身向叶静君道谢，虽然只是经过了一晚的休息，脸上仍有疲倦憔悴之色，但比之昨日形容枯槁可怖之相，已然恢复了生气，也恢复了一点美人该有的光彩和明艳。
　　“小女子谢道长相助，昨日小女子心神不宁心智不清，多有失礼，实在失态。望道长切莫见怪。”绮霞道。
　　叶静君淡然一笑，问道：“绮霞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很好，一夜无梦。”绮霞微笑道。
　　“如此甚好。”叶静君笑道，背着手踱步到绮霞床前，把昨夜贴在床围上的一张黄符撕下来。那符纸在叶静君手中似刚从蛇身上褪下的蛇皮般渐渐变灰，退去了鲜黄的色泽，然后变成了灰烬—明明没火，却如被火烧过一般。“那么，绮霞姑娘现下是否可以回答贫道一些问题？”叶静君正色道。
　　“当然，小女子且听道长安排。”绮霞颌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