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道探灵事件簿》原味芝士丸

5、第 5 章

　　叶九翻身一跃，脚尖一勾，长缎在脚踝上绕了一圈，人已四平八稳地头下脚上斜在那长缎之上。长缎承一人之重量，居然还如木板一般抻得笔直不见凹堕，人睡在上面却觉得身体浮空如身下无物。
　　叶静君把自己的酒葫芦往上一抛，叶九手一兜，轻轻巧巧地接住了：“我可没有睡前喝一壶的习惯。”
　　叶静君道：“我的徒弟不喜欢喝酒就算了，白辞风的徒弟也不喜欢喝酒，若是被认识他的人知道，定然觉得是个笑话。”
　　“我可不是他徒弟……”叶九摇了摇酒葫芦，嘟嘟囔囔道。“可是，在华山的时候，倒没见他多爱喝酒。”
　　“扬州城有巨富蒋家，蒋家家业之大，据说从蒋家宅院门前开始策马疾行一天一夜，脚下之土地，也还是蒋家的家产。”叶静君慢悠悠地坐到窗边的八仙桌前，打开桌上的小酒壶闻了闻，又慢悠悠地倒了一满杯：“蒋家二少爷叫蒋鹏，此人不事生产却嗜酒如命，花了二十万两黄金建了一座宅院名为忘忧阁，专门用来窖藏好酒。”
　　叶九咂舌：“二十万两黄金？这宅院难道以金银为梁柱、遍地铺满宝石和夜明珠？”
　　叶静君哈哈一笑摇摇头：“那二十万两黄金全给了天下第一机关工匠雷大钳。他为忘忧阁设置九九八十一处机关巧术，外人不论从何处潜入宅院，不出五步必成死人。”
　　“用二十万两黄金建造的八十一处机关来珍藏的酒，喝了怕是能白日飞升哦。”
　　“那里藏着天下间各种好酒里最好的一坛，最澄澈醇香的荷花蕊、最甘饴醇厚的秋露白、前朝的蔷薇露，甚至还有一坛从汉墓中掘出来的太清红云浆。”叶静君一边说着一边吸着鼻子，似乎空气中还弥漫着那些美酒的味道。“我曾与和白辞风打赌，要从忘忧阁里拿出来一坛美酒。谁若是拿不出来，谁就在九嶷山的山门前倒立三天三夜，每个时辰还要学一次狗叫。”
　　“那倒立三天三夜的报时狗定然是你了。”叶九哈哈大笑说道。他总算明白怎么之前在九嶷地界游历之时，总有些姑姑看见叶静君就禁不住窃笑。“丢人丢到九嶷山。”
　　“总比丢到武当或者华山好。”
　　“白前辈从忘忧阁把酒偷出来了，那岂不是砸了那雷大钳天下第一的牌子？”
　　“那倒没有。雷大钳是个老实人，他早就和蒋鹏交过底，无论他的机关埋伏设置得再巧妙，天下间至少还有四个人是防不住的，其中一个就是白辞风。”
　　“还有三人是谁？”叶九很好奇，白辞风的踏月穿云登峰造极，起如一鹤冲天落入蜻蜓点水，来去如闪电飘忽如风烟，若论轻功，还有谁能跟他媲美？叶静君却没有回答他。
　　叶九又问：“还有你，你进去了忘忧阁怎么没死？”
　　“我压根就没进去。”叶静君哈哈一下笑，“倒立三天换回一坛世间绝好的美酒，这买卖多划算。可惜呐，那坛西汉太清红云浆的味道，我已经记不得了。”叶静君摇着手里的酒杯，那杯中漾起的涟漪似乎想让他记起一些将要遗忘的人和事，“我倒立了三天三夜之后头昏脑涨气血逆行，那太清红云浆，我喝一口就吐了。”
　　躺在长缎上的叶九一阵哈哈大笑，毕竟对并不是真心讨厌的人，生气都是不能长久的。
　　“喝吧，酒是好东西。”叶静君举杯向窗外明月，“它能让你忘记一些你无能为力的事情。”
　　叶九拔开了酒葫芦的瓶塞闻了闻，酒香之中带着一股淡淡的树木清香味。

　　“刚才你为何要耍那么一台戏？”叶九问叶静君，“倘若这青楼里真有鬼，你那成精的桃木剑早就自己冲出来了。”
　　“就是因为没鬼。”叶静君道，“所谓人出钱我出力，有鬼倒好说，一把火烧了完事。这压根没鬼，我再不现两手演演戏，又怎好让人家出钱？”
　　叶静君又把云香楼闹鬼一事详细跟叶九说了一遍，叶九越听眉头越皱。及至叶静君讲完，叶九皱眉抿嘴，简直把自己皱成了个带褶的肉包子。
　　“这么说来，这个蔡二傻已经死了两个媳妇儿了呢。”叶九道。
　　“两个？”叶静君疑惑，“此话怎讲？”
　　“我常替你去买酒那家杯莫亭酒家，有个跑堂小妹叫阿吉。她跟我闲聊时说过，她有个老乡姑娘，进了蔡家没到一年就死了。”
　　“哦？也是嫁那给蔡二当小妾的？”
　　“兴许是。阿吉曾到蔡府去送酒，借茅房却迷路了，进了人家后院，不曾想却撞见过那老乡。阿吉没敢去搭话，只躲在一旁偷看。阿吉见她穿着极好看的绸缎华服，还有几个老妈子跟着，完全变了一个人。阿吉羡慕得不得了，说这老乡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一下子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那这老乡又是怎么死了呢？”叶静君问道。
　　“这就无从得知了。你别这么看着我，阿吉偷学了杯莫亭的酿酒秘方，早就回乡下当小老板娘了。”叶九掰掰手指算道：“算算时间，这老乡死了不到一年，就是如意姑娘进去了。这蔡二也真够倒霉的，傻就算了，还是个克妻命。”
　　叶静君沉思片刻，道：“死老婆是不幸，接连着死老婆，而且都是进门不到一年就死了，太多的巧合碰在一起，恐怕就不是不幸了。”

　　夜已深，深如浓墨墨，明月悬当空。秦淮不夜天的声色犬马终究还是沉睡了。淡淡的月光穿不透如纱幔般的浓雾，微微的晚风吹不散更深露重，空气中黏糊糊的湿气让仲夏的夜晚更令人感到烦躁。
　　叶静君站在云香楼的庭院里，他没走楼梯下楼出门，而是直接从二楼厢房的窗户中翻身而出。
　　清澈的少年嗓音在他背后响起：“我听说人都是走大门的，只有狗子才会翻窗爬洞。”
　　叶静君想笑笑不出，白辞风不仅教给了叶九世上最好的轻功，似乎连他那副比世间所有人都敏锐的耳朵也给了叶九。“老祖有云，少吃多睡常走路，月光底下散散步。今夜月色真好。”
　　“哦，正好有个地方，我也想去散散步。看是你快还是我快？”叶九把那条睡觉用的长缎绕脖围好，露出一个少年特有的带点挑衅又有点傲气的笑容。
　　叶静君摇摇头道：“男人呢，不能太快……”话未说完，他脚下运劲一蹬地，人已飞掠出去两三丈远。
　　“切，老狐狸。”叶九心下不屑，“算我敬老，先让你十丈。”

　　叶静君的身法当然也不算慢，不过一刻钟多的时间，已从秦淮河畔赶到金陵城郊一座大宅院前。然而当他大步流星赶到之时，叶九已然安安稳稳的躲在了宅院前的一棵大树上了。叶九蚊子叫般“嘘嘘”地引起叶静君的注意，叶静君侧身以树干借力一蹬，手勾树枝人如灵猴上树般已跃上树上。枝叶稍稍晃动如一阵轻风拂过，谁也没有注意到。
　　这大树并不矮，然而这高度的俯瞰之下却还远远看不尽这蔡家大宅的院落有几门几进。只看得见前庭赫然是一座大花园，水池山石韵致自然，亭台楼阁分布错落，奇花名木在月光的微弱辉映之下影影绰绰。好气派的一座园林。
　　叶九伸手指了指，叶静君随他手指方向看去，见蔡家护院们分成三五一组在打瞌睡，一棵大树后有一条黑黢黢的人影—若不是这人位置没站好，地上的影子露出了一小截，这黑灯瞎火月色微微的环境中还真不易察觉。
　　叶静君觉得此人身形甚是眼熟，定睛细看，竟是下午在衙门前被绮霞拉扯那位陆捕头。
　　“嘿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叶静君心里暗喜。
　　“那人叫陆寒山，是应天府的捕头。”叶九道，他显然已在江亭家中见过了陆寒山。“他在那干什么？”
　　“我们来干什么，他也一样。”叶静君道，“你去把他引开，最好引他拔剑。”
　　叶九不解：“为什么？”
　　叶静君嘿嘿一笑，道：“因为我有三十两银子。”叶九喜欢城北九珍宝阁里一柄波斯引进来的袖里银勾刀，要价三十两银子。
　　叶九一咬牙，又恨恨地骂了一句“老狐狸”，把长缎子往上一绕挡住嘴脸，飞身往陆寒山躲藏的方向掠出去。他故意显露身形露出些微破绽，陆寒山也算是敏锐，瞬间便已惊觉，手上用劲握紧了佩剑追着叶九的身影往一片小竹林窜去。叶静君从树上跳下来轻手轻脚避免惊醒打瞌睡的护院，也往那竹林深处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