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林天

1、第一章

　　“临死前还有什么话可说吗？”陵水寒剑指瘫倒在地，无力再反抗的天南帝耶迦，面无表情的问道。
　　“我……我……”堂堂的南岳一帝此刻命如薄纸，还未等将话说出，一大口鲜血先吐了出来。裟罗耶迦苦笑望着地上的血迹，脸上一片灰败黯淡，心灰意冷的叹道：“我……竟不知……有你……”
　　猛地，天南帝一仰头，沾满血污的丝发被甩开，露出了他阴鸷却不减英俊的脸庞，狂笑了起来：“云净渊有你，我虽败无悔！我虽败……无悔！”
　　‘砰！’的一声，强劲尖锐的剑气从他的身体内部爆射而出，顿时四周尘嚣弥漫，整个山洞都震动起来。而天南帝裟罗耶迦此刻却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再无气息，魂归九霄了。
　　土石灰沙不断从洞顶纷纷或下，而地面也四分五裂的摇动着，陵水寒却一派悠然的从洞内踱步而出。待她走出山洞时，震动已经停止了。陵水寒站在洞口，回望了一眼幽邃阴暗的山洞通道，不由叹了一口气，“若非你实在太难对付，我又怎会亲自出手杀你？”她的目光望向远方的云雾天际，皱起了双眉，“我这般做是否是对？……定是瞒不过他的，只望——不要惹出什么其他麻烦就好……”
　　陵水寒在山顶上又站了一会，突然，她挥袖朝身后拍出一掌，便飘然向山下行去。而在她离去后，‘轰隆’一声巨响崩发，声音层层回荡，直震天际，整座无名小山在飞沙走石弥漫之中，缓缓沉入了地底。没过一会儿，原地便只剩下一个看似尘埃落满不起眼的小山包，再无任何特殊迹象。
　　——
　　浮云宫内——
　　陵水寒站在莲池旁怔怔的望着一片幽碧的湖水，神色淡漠却又有些痴然。良久后，她回过神来，叹了口气，眉头皱了又皱，似乎在挣扎着什么，却终究又归于了平静，带着无奈的眼神，她咬紧下唇闭上了眼睛。 同一时刻，一道身影正匆匆朝山顶而来。
　　“三千红尘自染身，如来也无清净心。”陵水寒嘴角一勾，自嘲低喃道。说罢，她转身离开莲池，走出殿宇，来到外面的院子里。
　　满园春色似锦，云霞与之交辉相映，似梦似幻有如仙境。
　　陵水寒对如此美景似若未见，她在院中的凉亭之内刚刚站定，一个人就凭空出现了。在这人出现的时候，他的身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光膜，当他进入院中后，那层光膜立刻又自动合拢，整个院子自成一片天地，而那人之前所走的山路小径皆不见痕迹。
　　男子快步走到陵水寒面前，躬身谦卑的道：“少主，属下已经找到林家遗孤了。”
　　“哦？如何？”陵水寒满脸趣意的问道。
　　“此子复仇心坚，四处拜师杀师，武功进境甚快，而且狡猾如狐，稍有异动，便隐匿踪迹。我在暗中监视了他三年，可以确定此子他日必非同寻常。”男子冷静的说道。
　　“这样啊……是不好控制呢……不过，”陵水寒一笑，“正是我需要的。”话音落毕，只见她周身白芒一闪，人已消失在空中。
　　“召子羽来见我。”院内回荡着陵水寒的声音，男子恭敬答是，也离开了此地。
　　——
　　绿海丛林里，一个黑衣少年正与一华服儒生对峙着。
　　“说！为何要探听金华府的事？”华服儒生手拿一支毛笔，用毛笔点指黑衣少年质问道。
　　黑衣少年微微冷笑，一股有若实质的杀气从他的身上冒出，直接笼罩住对面的儒生。“死人不需要知道答案。”少年口中说道，而他手中的剑已在话出前便向儒生攻了过去。
　　眨眼间，少年的剑已经到达儒生的胸前，儒生手中的毛笔轻轻在少年的剑尖上一点，看似柔软的笔尖在碰到剑的那一刻，少年的剑颤抖起来，一股如针般尖锐的气劲通过剑身攻击少年的手臂。少年猛地的松开手中的剑，避开了对方真气的攻击。而少年的剑并没有因此而落地，反而是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形，反刺向儒生的后背。
　　“御剑？小小年纪，功力不差！”儒生见到此招，开口评价道。面上却没有丝毫紧张颜色，一派悠闲的反手用笔杆挡出了飞剑。剑刃与笔杆相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儒生的毛笔安然无恙。
　　少年手一扬，剑又回到了他手中，“不差不敢，足取尔命！”少年冷声回道，只见他双掌一合，手中的剑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瞬间手中剑化出八道剑影，从四面八方向儒生攻去。
　　“八方剑？你是君剑卿的什么人？”儒生在剑影的围攻下，不得不谨慎防守，问道。
　　“去地狱问阎王吧！”少年低声喝道，剑影光芒大放，剑气又强了数分，以极快的速度攻击儒生。
　　“哼，区区小技，也敢卖弄！”儒生一声冷哼，手中毛笔飞转空中，发出五彩光华。“龙极啸天！”儒生一声高喝，五彩光华幻化成八部天龙，龙啸之声震荡整片林海，幻化而出的天龙咆哮着张大嘴吞下少年的剑气。
　　当空中的天龙与剑气都消失后，儒生一脸的得意，正欲抓少年回去领功的时候，却发现之前站在他对面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下一刻，儒生的脑袋飞落出去，滚落在地上，而少年则站在儒生的背后，收剑回鞘，用手一推尸身，无头尸体倒落在地。
　　“八方剑不过是掩人耳目、麻痹封锁你行动的手段而已，确实是小技。”少年冷笑道，从怀中取出化尸水，倒在尸体上，不到片刻，尸体化成一滩血水。少年又来到人头旁，一脚踏碎了人头，扫视四周，见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这才准备离开。
　　“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确实是好手段~~好——笨的手段！”鼓掌声和似嘲似笑的声音突然在林中四面八方的响起，“以为这样就不会引起金华府的注意了吗？好天真可爱的想法……”
　　“谁！”少年手握剑柄，厉喝道，不断的转身四顾周围。四周尽是茫茫林海，高大的树荫林干挡住了视线，风吹而过发出的沙沙声，也盖过了人呼吸的声音，林海中此刻一片寂静。少年的目光锐利而专注，但青筋突起的手背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
　　“我若不想现身，你如何找得到我。”一声叹气，陵水寒慢步从林中走出。
　　少年的目光直射到陵水寒的身上，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剑柄上的手指收拢的更紧，却硬是忍住没有拔剑。
　　“你知道你杀的是何人吗？”陵水寒含笑问道，对少年那可以杀死人的目光无动于衷。
　　“我只知道现在他是死人，一个彻底消失的死人。”少年冷声道。
　　陵水寒摇了摇头，“金华府食客三千，换作其他任何一人，如此也就罢了。可是，你杀的这个人，就算他彻底消失了，金圣阳也会要知道他是几时几分、何地何故消失的。因为这个人是金圣阳的心腹，也是总管金华府三千食客的教头‘一品生’墨台桑。”
　　“金华府的教头？不过如此！”少年冷哼了声。
　　“他是不是不过如此，你我心知肚明，若非他轻敌在先，你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暗算了他？不过，现在他已经是个死人，没有再提的必要。金圣阳在墨台桑失踪后，不用多久就会料到他已经死了。而有人能杀了墨台桑，金圣阳就一定会猜到有厉害的敌人在暗中想要对付他。就算他一时半刻查不出是你所为，但是，有了防备的他，你觉得你还有可能报仇吗？”陵水寒缓缓的道。
　　“你是何人？有何目的？”少年直视着陵水寒，问道。
　　“一个头痛金圣阳野心，不想他继续扩大势力的人。”陵水寒道。
　　少年眯起了眼睛，瞪着陵水寒：“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需要相信我，你只要知道只有与我合作你才有可能报仇就足够了。金圣阳的实力绝对不止他表现出来的这么一点，碧海武尊的名头绝非空来。如果我的情报没有错，他还在暗中培养了一个杀手组织，同时也与摩量教有交易——他私交更是广阔，想要凭你一己之力杀他或是推倒他的势力，有如妄想！”陵水寒说道。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出声问道：“你准备如何帮我？合作的条件是什么？”
　　陵水寒见少年问出这句话，不由微微一笑，“你可以先考虑我的计划，再决定要不要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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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遥望无际的云海深处，两道身影凭空出现，落在了一座小岛上。
　　“这里就是绝域仙源了，你通过了守境者的考验，日后便是绝域仙源中的人，不能再回头了。”首先开口说话的是一粉衣宫装女子，生得花容月貌，云髻高耸，举止间流露出一番动人的妩媚感。
　　女子身旁站着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蓝衣公子，俊美儒雅中透着几分深不可测的自信。
　　“多谢姑娘的相助，他日姑娘若有所驱，凤玉定不推辞。”蓝衣公子翩翩有礼的谢道。
　　“对我，你还要这般客气吗？”宫装女子有些幽怨的望了蓝衣公子一眼，眸光说不尽的情意绵绵。
　　蓝衣公子有些不自在的侧过了身，目光望向远处的云海，装作没有看见女子的神色。“看天色，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在下与姑娘就此作别吧！”蓝衣公子淡然自若的说道。只是，远处一片茫茫云海，漫天雪白，也不知他这个天色是如何看出来的。
　　“你……”宫装女子有些薄怒的嗔了他一眼，似在怨他不解风情。可是，望了蓝衣公子的侧脸一会儿，女子面上又不自觉的露出了痴迷的神色。终究轻轻叹了口气，有些黯然的道：“此去一别，你我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你会记得我吗？”女子目不转睛的望着蓝衣公子，有些期盼却又带着一点忧心。
　　蓝衣公子微微一笑，仿佛春风拂面的笑容顿时让宫装女子看得怔住了。
　　“楼主，你对凤玉的恩情，凤玉不会忘记的。”说完，蓝衣公子飘然向远处走去，“人有聚散，缘在天定，他日相见，再谢不迟。”蓝衣公子的身影渐渐远处，声音却遥遥传了回来。
　　宫装女子留在原地怔怔的望着蓝衣公子的身影从眼前消失，最后，茫然若失的悲笑了下，“原来，你记得的，也只是恩情而已……恩情……而已……”呢喃声中说不尽的苦涩与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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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沙迷漫的土丘上，站立着一个素服青年，身形修长，面如冠玉，清俊秀雅。头挽发髻，木簪插顶，又有白丝为饰，丝带与青丝飘扬空中，相映长袍衣袂随风翻飞，说不出的飘逸洒脱、超尘脱俗。此人正是为武林所公认的正道中流砥柱‘出尘还世’云净渊。
　　云净渊与南海剑阁、‘独孤一剑’高阳松联手破了天南帝座下的星罗天罡三十六连环阵，云净渊更是技高一筹，揭破天南帝耶迦的计谋，使得南岳十三联盟成为梦中空谈。看似一切都很顺利，但是云净渊却知道，这些表面的胜利都不算什么，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抓到耶迦的踪迹。如果让耶迦逃走，他随时都可以再重新建立十个八个十三联盟。更何况，在人去楼空的耶迦宫殿里，云净渊更发现之前被耶迦夺走的佛门七舍利不见了，随之而飞的还有玉髓精元和菩提灵液。如果真的被耶迦融合了七世佛门高人的功力，神功大成的话，便是没有任何势力，也没有人可以杀得了他。
　　云净渊根据种种迹象和当时时间紧迫的情况，以及他对南武林地界的了解，终于锁定了耶迦就是应该在现在他所在的这带黄沙岩中隐匿着。
　　黄沙岩，地如其名，漫天黄沙，十步之外常人无法视物。而且此地多岩石地穴、高山峻岭，极易藏人。在这里，别说是藏一个人，就是藏着千军万马，也是轻而易举。而且山石之中往往生存着各种不知名的古怪生物，在沙石地里随意穿梭，大部分都杀人不见踪迹。而这里唯一值得人寻取的便是一些极少的土精，只不过要找这些土精，危险性又高了不少。所以，黄沙岩几乎常年不见人迹。
　　“嗯……这里，似乎有过打斗的痕迹，还隐隐残留着强大气劲的余息。只是，为什么没有留下任何血迹或尸体，难道是耶迦杀人灭口后掩盖了一切？”云净渊望着四周漫天的飞沙，皱眉沉思道。
　　他缓缓走了几步，沿着留下来的余劲绕着沙丘转了一圈，若有所思。猛地，他目光一亮，“原来是这样！”云净渊望着自己刚刚站立的土丘，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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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陵水寒望着眼前的少年：“你决定好了？此去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丢掉性命。我并不勉强你，事实上，如果你选择归隐离开也是可以的，我会找人潜进去。”
　　“派自己人总不如派外人好，不是吗？反正我死了，对你也没有好处；更何况，我是绝对不可能投靠金圣阳那个老匹夫的。你不外是想利用我这个不相干的外人与那个老匹夫斗的你死我活，你好从中取利，何必再装出一副圣人模样？我和你是各取所需，我要亲手报仇，毁了那个老匹夫的一切，而你则提供我机会，借刀杀人。我们之间是单纯的利益关系，不要总好像是你在我着想一样！”黑衣少年冷笑说道，丝毫没有给陵水寒留情面的意思。
　　陵水寒不由笑了，“既然你这么想，那我就不再劝你了，希望我将来还能看见活着的你。”
　　黑衣少年深深望了陵水寒一眼，认真的道：“我一定会活着再见到你的。”
　　少年说完最后这句话，便跟着之前一直暗中监视少年的男子走了。带得少年走远，这时陵水寒身边才又冒出一个青年男子来，二十五六岁左右，一身金乌华服，头戴儒冠，手执珠扇，形貌俊美，自有一股高贵风流气韵。男子望着少年隐没在林海中的身影，露出一个有点华丽妩媚的浅笑，显得高深莫测，“少主，这个少年的野心不小。”
　　陵水寒听了没有深以为戒，反而轻笑起来：“怎么？担心我反被这个小鬼吃了吗？”
　　男子也爽朗的笑了起来，“属下只是想到一个词而已，‘养虎为患’，不过，这个少年倒也真称得上是虎了。”
　　陵水寒有些开心的拂了拂自己的青丝长发，别有意味的道：“他可不只是头小老虎，还混合了狼的凶狠、狐的狡猾以及蛇的阴毒。林长义生了一个好儿子啊……不过，再怎么厉害有潜力，不给他机会让他成长，又能如何？”
　　陵水寒顿了顿话语，蓦地，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让男子看得心中发寒。“或许，堵不如疏，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少年艰苦，一时风光反倒易惑其志呢？……不管如何，只要他威胁到云净渊和绝域仙源，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对了——”陵水寒话风一转，“子羽，我让你注意的事情怎么样了？”
　　男子一笑：“属下就知道少主召我来是问这件事的，一切都如少主所料，他果然来了。想这云海幻界里，真要藏匿，当然首选绝域仙源。”
　　“如果都这么想，绝域仙源就不是与世隔绝了，子羽，可以停止有关他的任务了，我要亲自会一会这个北冥家出来的百世难得一见的‘奇才’，看看他到底能给绝域仙源带来什么吉凶。”陵水寒平静的说道，可是她的眸中却露出了一许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