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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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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呜呜地吹,路边的树木花草沙沙地响,我头顶笼罩着一群始终不离不弃的乌鸦,热热闹闹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数遍全身上下只找到手机钥匙包里的几个坐车的硬币,为了不被红色庄园的老板留下来洗碗,不得不跟在囡囡身后逃之夭夭。当我理解千辛万苦从红色庄园绕出来,我终于明白帅司机让我跟家里人联系是什么意思,而且不得不认同某人的话,这里确实是荒郊野外,走了快半小时,鬼都不见一只!
这个求救电话打还是不打,是个关系到我以后生存大计的问题,我双手捧着电话,在大山小山和咖啡馆之间拿捏不定,打到咖啡馆,以后那帮坏小子会笑我一万年,打给大山小山,不用说,我不是被两人冻死就是吓死!
天无绝人之路,前面突然传来车声,我当机立断,将长裙拉高,折了一根树枝,脱下小背心做成旗帜,大马金刀往路中间一站,将我的白旗用力挥舞。
车声渐渐近了,车灯照得我眼前白花花一片,我只得遮住眼睛,一边拼命晃白旗,死在这里太冤了,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车一直逼到我面前才停下,我捂着狂跳不已的胸口大叫:“你想碾死人啊!”
车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钻出来,笔直地站在车旁,犹如下凡的天神。
“大头哥哥!”我将白旗一丢,猛地扑了上去,抱着他大哭,当然,还有一半是虚张声势博取同情。他叹了又叹,脱下西装披在我身上,将我塞进车里,徐徐调转车头。
哭累了,我缩成一团,很快进入梦乡,还来不及问清楚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意识模糊间,他似乎叫了我两声,我害怕面对他们的质问,干脆装死,他叫不醒我,只得将我抱起来送到我久违的床上。
然而,我装死的伎俩只能骗一小会,刚将我放下,小山和外公冲了进来,小山一点也没有客气可讲,将大山的西装扯下来,丢了件家居连衣裙给我,外公叉着腰指住大山的鼻子,怪叫连连:“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怎么能对我的宝贝喜鹊下手呢!我要留着宝贝喜鹊招基因优良的外孙女婿,基因你知道不,就是你爸爸传给你的东西,你们过家的基因太不靠谱,我要找个靠谱的……”
我换了衣服出来,外公还在活蹦乱跳,大山小山似乎丝毫没被他影响,面对面正用眼神无声地交流,我慌忙走到两人中间,哭丧着脸道:“今天沈芊芊找我……”
“你怎么这么笨,什么人都跟着走,要她是人贩子怎么办!”小山一双比牛魔王还恐怖的眼睛恶狠狠瞪住我,我缩缩脖子,下意识往大山身后躲,大山将我拎出来,对喋喋不休的外公正色道:“她今天被人欺负了!”
“那还了得!”外公吼得满屋子的白粉簌簌地落,“谁干的,我找他拼命!”
大山制止了他的叫嚣,和小山交换一个眼色,咬了咬牙,冷冷道:“刚才我接到沈芊芊的电话,说你打了她宝贝儿子,要跟咱们法庭上见!”
有没有搞错!我瞠目结舌,挤到两人中间,向两人展示我毫无攻击性的细胳膊细腿。双胞胎就是双胞胎,打开我手的动作都这么整齐,还都这么痛,还同时问出一句话,“你难道不知道沈芊芊的宝贝儿子碰不得!”
两条手臂,十个手指印,我欲哭无泪,悻悻道:“三十岁的男人,又不是玻璃做的,哪里会碰不得!”
大山苦笑道:“上次有个女孩子拉他去逛街,他走路不看路撞到人,撞翻了那人手里的咖啡,结果那人硬是被沈芊芊折腾到离开四海,女孩子也被骂走了。”
事情如此离奇,恕我愚笨的脑袋不能理解,显然,一贯天马行空的外公也不明白,拍着脑门喃喃自语:“她这是把儿子当什么养,我的老天!”
我脆弱的心脏已经不能承受再多惊吓,抖抖索索抱着大头哥哥的胳膊,希望他再次发扬英雄救美精神,别让我坐牢啊!人家泼一身咖啡就被撵出四海,我还真正动手砸他脑袋瓜呢,岂不是罪该万死!
“把今天的事情说清楚,我们好早做准备!”
大头哥哥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狠狠瞪我,小头哥哥照着大头哥哥的模式瞪出同样的刀光剑影,我浑身一个激灵,放开救命稻草——大头哥哥的胳膊,手舞足蹈跟三人比划今天的惨烈战况,三人的脸色变得煞是好看,白了青,青了又变黑,黑了再变成惨绿……
听到我用碗砸了囡囡,两人的表情都有些狰狞,我脖子一缩,歇斯底里地喊:“是木碗,是木碗!”
这时,大山的手机响了,他一听对方的声音就变了脸色,嗯嗯应了几声就收了线,面如土色,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小山的手机也响了,同样的过程后,他面如菜色地盯着我,咬牙切齿道:“你这个祸害!”
作为一个祸害,没有弄明白谁来的电话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大山和小山交换一个眼色,叹道:“爸爸妈妈知道了,要我们自己解决!”
小山用力戳我的额头,“你爸爸妈妈也知道了,要你自己解决!”
我抢过小山的电话,一边翻来电显示一边呜呜直哭,我都找不到爸爸妈妈和干爹干妈的联系方式,她沈芊芊为什么如此神通广大,大山叹了口气,主动拿手机给我看,看到同样的“无号码”三个字,我突然很想做个名副其实的祸害,将手机全都砸了!
两人面面相觑,将手机收了回去,大山摸摸我的头,柔声道:“别急,爸爸说这次就当考验我们,其实生意场和官场上很多人比沈芊芊还要难缠。”
我泪眼朦胧看看两人,不禁觉得今天这事并不那么倒霉,至少又感到两个哥哥的温暖,关键时刻,我们还是一家人。我正要顺便在贴心的大头哥哥身上蹭蹭,他脸色大变,慌不择路冲出去,我维持着蹭蹭的姿势,成了雕像。
一阵吵闹声从大门口传来,外公神奇地听到了什么,只说了“警察”两个字,人已经不见踪影。小山捏着下巴想了想,拉着我径直往后门走,后门一开,一个笑得满脸褶子的警察好整以暇地冲我们招手,“嗨,你们好!我叫壮志,少年壮志不言愁的壮志,很高兴认识你们!”
因为笑面警察壮志的出面,聚集在大门口的邻居们弄清楚事情的经过,知道他们不是要抓我走,这才放过刚毕业的小警察。小警察威风惯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吓得屁滚尿流,门都没进就溜了。
小山把我反锁在房间里享受按摩浴缸,大山则和壮志言谈甚欢,简直有一见如故的意味,随后小山叫来丰盛的外卖,三人在二楼大阳台赏风景喝酒,而我只能郁闷地挠墙挠床单,最后选择了小山香喷喷的大床,睡得不知春秋几何。
在黑洞洞的房间醒了几次又睡过去,在饿死前一刻,我实在忍不了,也不管会不会被警察逮个正着,打开门一看,突然用残存的气力发出狼嚎。
太阳都爬上凤凰山顶了,小山居心叵测,竟然把房间的遮光窗帘放下来,害我上班迟到,待会肯定又会被那两个坏小子笑话!
我奄奄一息地爬下楼,怀着无比虔诚之心想在桃花大神面前祈祷,一看桃花树竟没了影子,那块地方摆上一套藤艺桌椅,小桌上还放着外公的大口杯,不禁傻眼了。
门开了,二黑伸了个脑袋进来,怯生生道:“姐姐,桃花树都烂掉了,我搬去扔了。”
很显然,他不敢进门是畏惧我的淫威,不过,我现在有比找他麻烦更紧迫的事情,赶紧冲到洗手间,往马桶上一坐,抱着头嗷嗷惨叫。
我说最近这么倒霉,敢情我拜错了神,拜的是假冒伪劣的烂桃花大神!
外面响起二黑小心翼翼的声音,“姐姐,外公带着小区气功队去帮你忙,要我看住你,不让你出去闯祸,要我把门锁了,你别生气啊,以后我天天做提什么苏给你吃!”
我还在咒骂烂桃花大神,丝毫没体会到二黑此话的精髓,等我舒爽了起身,才发现大事不妙,二黑这兔崽子执行力超强,竟把我锁在臭烘烘的洗手间!
烂桃花大神,你也忒缺德了!
这日子怎么过啊!我不相亲了成不成!
我从心底发出凄厉的悲鸣,听见沉重的脚步声逼近,又渐渐远离,再逼近,再远离……我终于明白那天提着菜篮子在徘徊中思考是否减肥时小坏和大志的心情,这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折磨!
当我抄起莲蓬头将窗户玻璃砸碎,二黑惊恐的脸出现在面前,而后又迅速变化出泫然欲泣的讨打模样,哀哀叫道:“姐姐,快逃命吧,你打碎玻璃,警察叔叔马上就来捉你了!”
他的身后,警察壮志的笑脸第一次让我有唏嘘之感,壮志将我从窗台扶下来,笑得前仰后合。二黑还不肯放弃救我于水火的梦想,在壮志弯腰之时,冲上来抱住我的腰,将我囫囵夹到腋下,如同后面有机关枪扫射,带了我都能跑得像火箭上天,连壮志都追不上。
最后,壮志动用了不敢进新新小区的援兵小警察,终于把濒死的我救下来。我们一行四人在邻居们的千叮咛万嘱咐下离开新新小区,二黑第一次坐警车,以恐怖的热情挥舞双手告别众人,犹如出征的将军。
开车的小警察已经面无人色,不停从后视镜里看我,似乎生怕我们姐弟化身哥斯拉,倒是壮志难得有了严肃的表情,斜坐着往后盯着我看,在我浑身毛骨悚然之际,突然捧腹大笑,“沈芊芊说你把她儿子打成脑震荡,还给他造成巨大的心理伤害,赖在医院不肯走。”
笑笑笑,当警察还这么爱笑,小心捉不到罪犯!我腹诽不已,小警察脸色终于恢复正常,严肃地说:“你昨天为什么动手?”
壮志又是一阵爆笑,一巴掌拍到小警察肩膀,喘着气道:“她抢菜抢不过,恼羞成怒!哈哈哈……昨天我在医院偷偷跟沈囡囡沟通了,他说不追究你的法律责任可以,但是要跟你再抢一次哈哈哈……一定要砸回来哈哈哈哈……”
小警察绷紧的脸不停抽搐,油门一踩,飙车不到五分钟就到达凤凰山脚,将警车冲进停车场横着,打开车门冲出去,二黑是个勤奋好学的好孩子,也跟了冲下去,笑得鼻涕眼泪横流的小警察眼明手快,将二黑拦下来,满面惊悚地牵着他走向对面的咖啡馆。
壮志一边擦眼泪一边将我扶下来,并不急于往对面走,笑吟吟地看进我眼底,一字一顿道:“听说你在相亲,沈囡囡就别考虑了,你看我怎么样?”
仿佛看到烂桃花大神在拼命向我招手,我呆呆看着那百褶花朵般的笑脸,下意识退后一步,非常正常地踩到一个不明物体,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倒还算有自知之明,在脸上摸了一把,深沉地叹了口气:“我是看起来沧桑啦,其实还只有二十五岁,还是个小小少年,你这算老牛吃嫩草呢!”
我惨呼一声,某处大真是个麻烦事,传递的道路也漫长,摔了这么久,到现在才知道疼!
嫩草壮志其实是个尊老爱幼的好孩子,顾不上把满脸褶子捋平,一个箭步将我扶起来,凑到我鼻子前一厘米处细细地瞧,我得以观赏到那几颗代表青春的嘎嘣豆和纵横交错的纹路全景,突然有打扁这张脸的冲动。
轮不到我发威,壮志摸着下巴哀怨地发表观感,“真想不到,我大好的少年壮志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其实我比较喜欢十八九岁的美少女,不过我也知道这是不现实的……”
“阿姨,请问晴和大学往哪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成功地挽救了嫩草壮志的脸,我把攥得死紧的拳头松开,看向声音的方向,差点没把一口牙齿咬成齑粉!
上天果然从不会眷顾我,壮志说到十八九岁的美少女,马上就如愿以偿,美少女满身大大小小的骷髅头,头发剪得七零八落,别着许许多多五颜六色的发卡,还化了代表美少女的梦幻妆,大眼睛粉脸颊红唇……
美少女眨巴眨巴眼睛,凑上来甜甜地叫道:“这位长辫子阿姨,请问晴和大学往哪里走?”
我坚决不答应阿姨这个称呼!我怒发冲冠!我要打倒美少女!
“我哪里长得像阿姨,同学!”
娇滴滴的美少女果然不好伺候,听到我咬牙切齿的回答,她仔细看了我一眼,嘴巴一瘪,呜呜哭了起来:“本来就是阿姨啊!”
会哭了不起么!我也会!当我的小宇宙熊熊燃烧之时,壮志的大笑成功地让我认清楚形势,我恼羞成怒,拔腿就走,听到美少女泫然欲泣道:“这位老伯伯,请问晴和大学往哪里走?”
我腿一软,差点一头栽倒在地,颤巍巍地回头,少年壮志双手捧着脸,眼睛和嘴扩张出同样的形状,让我终于心理平衡。
趁两人纠缠伯伯和哥哥的问题,我信步走出停车场,抬头一看,当即扶住一棵大树,恨不得退化成山顶洞人,嗖嗖爬上去。
咖啡馆外面,天才的老外公身着白绸功夫装黑布鞋,腰间一根红彤彤的绸带,带领六个同样装束的老邻居组成品字型队伍,将沈芊芊拦截在门口,正中规中距地一齐冲她发功!
风中,红彤彤的腰带高高飘扬,映红了沈芊芊扭曲的紫色脸。她屡次突围,都被外公的气功队化解,喘着粗气跺脚痛骂,再也没什么十大杰出青年的美好形象可言。
围观的人群中,小警察的一身皮无比打眼,沈芊芊迅速扑向他,因为二黑与小警察建立了深厚友谊,拉着他不放手,小警察错过了逃脱的最佳时机,不得不出面主持正义,当然,我想他最痛苦的并非试图挣脱二黑和沈芊芊两人的拉扯,而是千辛万苦拉扯住脸上的表情肌,不让其做出除严肃深沉之外的任何活动。
“你好!”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发言奇特的声音,我扭头一看,迅速藏身树后,冲那大胡子老外艰难地挤出笑脸。
“请问,这是不是中国功夫?”老外朝对面一指,手舞足蹈地学着比划,那溢于言表的兴奋之色让我实在不忍心说出真相。
我刚点头,老外吆喝一声,从马路边的一辆大巴冲下大队老外,每人都是长枪短炮,装备精良。一时间,由摄影机相机三脚架等组成的大军浩浩荡荡冲向咖啡馆,我眼前一片星光闪烁,靠在树上,傻了!
壮志拉着我回到警车上,迅速逃离现场,当然,还不忘奉送那让人抓狂的大笑。
我依依不舍把目光从外公那边收回来,抱着放了无数个二踢脚的脑袋认认真真发了会呆,苦思和烂桃花大神的沟通之道,肚子的抗议声终于拉回我的注意力,显然壮志也听到了,笑得嘴巴似要挂到耳根,从一个公文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扔给我,“先顶会,马上就有好吃的!”
巧克力有点化了,我囫囵塞进嘴里,看到窗外飞逝的树木,大惊失色,大叫一声,“你这是去哪!”
他呵呵直笑,朝我挤挤眼睛,“猜猜!”
那种打扁这张脸的冲动让我痛苦不堪,理智告诉我,这一拳头下去就是袭警,我还有事没完,再整出点事只有死路一条,我紧紧握住拳头,咬牙切齿道:“猜不出!”
“真是,一点活力都没有,大一岁而已,怎么比我差这么多!”他撇撇嘴,笑眯眯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我带你回去给我妈和姐姐看看!”
在跳车和掐死他等选择之间,我不得不选择了最温和的方式,一个字一个字道:“我们刚刚认识,彼此情况还不了解……”
“你瞎操心什么啊,你干爹以前是我们局长的手下,我们局长特别喜欢他,有事没事就夸,我们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哪里会不熟悉呢!”
我一忍再忍,用力掐在自己的大腿,以狰狞的表情笑道:“我是说我刚刚认识你,冒昧上门很不好,而且我还没换衣服,这样太难看了!”
他斜了我一眼,嘻嘻笑道:“你长得这么朴实,收拾不出来的,别费那个事啦!”
很好!很好!我揉了揉我朴实得有些僵硬的脸,用刚吃下去的巧克力提供的能量保证不掐死这百褶小花朵,正色道:“我还没跟我家里人……”
“你这人真啰嗦!到底是26岁还是62岁啊!”他不耐烦地打断我,“我跟你哥哥他们关系这么好,难道还会拐卖你不成!你怎么一点也不像你两个哥哥,难怪嫁不……”
他及时收口,冲我没皮没脸地笑,我忍无可忍,拿出手机拨了小山的电话,一接通,刻意停了几秒,让他听见壮志爽朗的笑声,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道:“哥哥,我们在去壮志家的路上。”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那边突然没了声息。
很快,壮志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看,嬉皮笑脸道:“你啊,真是多变女郎,一会像老人家,一会像没断奶的娃娃!”
果然是小山打来的,壮志一边听一边笑:“小山哥,我也知道我们不配,我这不是看你们的面子嘛!这次带妹妹回去给我妈妈和姐姐看看,要是她们相处得好,我们就成了一家人,可以天天凑一块喝酒,那日子多逍遥自在!”
我仿佛看到两个哥哥用狰狞的表情说笑的情景,突然有幸灾乐祸的感觉,如同置身事外,心情无比轻松。有什么事两人老是怪我,这次总跟我无关,谁叫两人昨天对某人太热情,让某人恨不得以身相许,嘿嘿……
手机来了两个短信,我打开一看,气得七窍生烟。
“祸害!”这个是小头发的,言简意赅。
“你这个祸害!”这个是大头发的,异曲同工。
警车就是牛,这会工夫,我们已经来到四海古城以北的一个小县城。县城的道路坑坑洼洼,壮志的本事无法施展,只得慢下来,以从未见过的严肃面孔道:“你不要笑,我家就是小地方的,没你们四海那么有钱,以后房子和车子就由你们解决吧,开警车出来虽然很威风,老是私用我们领导会有意见!”
我偷偷掐了自己一下,疼得差点惨叫出来,用一个龇牙咧嘴的不规则囧脸看向他,他突然爆笑出声,“丑丫头,以后你可享福了,这边环境太差,我会把我妈和姐姐都接到四海,家里的事情你都不用操心。还有,我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跟你哥说,你回去跟他们说清楚,最好在新新小区买房子,一定要面向凤凰山的两层小楼,附近墨竹花园的复式楼也行,别墅太贵,我怕我妈和姐姐替你们心疼钱。”
我嘴巴张合数次,因为不敢再自找麻烦,只挤出三个字的口型,“为什么?”
烂桃花大神,你为什么要这么玩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嫁不出去也不要这么倒贴!而且我跟大头小头有血海深仇,他们加我一块钱工资都像要他们命一样,怎么要钱买房子买车!
“我爸过世得早,我妈她们辛苦了一辈子,平时很节俭!”他果然是警察,洞察力真是敏锐,立刻勃然大怒,“她们都是实在人,肯定会为你们心疼!”
我确认我们脑袋里的回路有巨大的差异,决定不再跟他沟通,让大头小头自己善后。他还是不满意,瞪我一眼,愤愤不平道:“我有今天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哪里像你们这些二世祖,一个个娇气得要死,受不得半点挫折,这么大的人还抢菜吃,抢不过竟然打人,跟你一比,我不知成熟多少倍,难怪会比较沧桑!”
他吃吃笑起来,“你以后要跟你哥哥好好学习,他们年轻轻轻,在四海已经是响当当的人物,比当年的过天涯还要出色,有这种兄弟真是巨有面子!”
我嗤之以鼻,懒得多说,他拍着方向盘大笑,“我就知道你会有这种反应,他们好歹是我俩的哥哥,以后还要靠他们呢,别使性子行不行!”
“我跟他们没关系!”我再也装不下去了,他的笑声如此刺耳,犹如用长指甲划玻璃,实在是折磨心神。
他冷哼两声,似笑非笑道:“别装样了,谁不知道你是过天涯的私生女!别的不说,你读的五年大学都是过天涯用钱砸出来的,凭你爸妈出书的那点钱,连你身上一件衣服都买不起!”
“停车!”我第一次知道,我也能发出这种女鬼般尖利的声音,他吓了一跳,眉头一拧,猛地踩下油门,车走出县城,拐上一条还算平坦的山间小道,以惊险的速度穿林过岭,不出几分钟就停在一个晒谷坪里。
晒谷坪的对面,许多白墙青瓦或者红墙青瓦的房子散布在山脚,在缕缕炊烟包裹下,显得分外宁静美丽,不得不说,如果不是旁边那人的地盘,我一眼就会爱上这里。
壮志按住喇叭的同时,我也赶紧捂住耳朵,喇叭响过后,喇叭声和许多男女的叫声在山谷里久久回荡,震耳欲聋,让我第一次领略衣锦还乡的热闹。
跟昨天和刚才相比,壮志完全变了个人,制服穿得特别挺括,腰杆笔直,走起路来威风凛凛,嘴角噙着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如同身后站着千军万马,稳操胜券的大将军。
几个孩子蹦蹦跳跳跑来,围着警车左看右看,满脸崇拜。左边的田间小路上,一老一少两位女子叫着壮志的名字急急跑来,自动屏蔽他身后硕大的一个我,一左一右搀住他的手臂,簇拥着他往家里走。细细一看,胖胖的年轻女子眉眼间也有他的影子,只不过比他更显沧桑,他的母亲已经头发斑白,满面憔悴,生生把我的怒火掐死在摇篮里。
老母亲守寡多年,含辛茹苦把儿子培养出来,确实也该享点清福,壮志这嫩草还有孝心,人品不是那么坏,我没来由地心酸,赔笑道:“伯母您好!”
老母亲似乎耳朵也不好,没有回应,倒是他姐姐回头看看我,笑得像朵花,热络地拉住我的手,“妹妹,你真有福气,这还是我家壮志第一次带女孩子回来呢,!”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听到心中有人哀嚎:“这种福气可以让给别人不,嗷嗷,我是身不由己啊!”
来到一个红墙青瓦的平房前面,壮志慢悠悠回头,用下巴瞄准我,淡淡道:“妈,她是易怡人。怡人,这是我妈妈,这是我姐姐壮美。”
老母亲并没看我,拉着他的手往堂屋走,压低声音道:“儿子,你是做国家干部的人,眼光要放高一点,容貌我就不说了,第一次上我们家来,竟然穿得怪里怪气,趿双拖鞋,还双手空空,实在太没礼貌了!”
“妈,你这就不懂了吧,人家四海城里人作兴怪里怪气这套!”壮美扑哧笑出声来,将我让进堂屋,倒了杯茶,系好围裙进了厨房,没两分钟就把壮志叫走了。
老母亲连忙拖着椅子坐到我身边,笑眯眯道:“怡人,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医生还是老师?”
我微微一愣,赔笑道:“都不是,我在咖啡馆做事。”
老母亲脸色骤变,“那是不是正式职工?”
我茫然地摇头,她二话不说,起身就走,嘟嘟哝哝道:“我家壮志是国家干部,怎么能找个临时工,太乱来了,太乱来了……”
仿佛穿越到某个混乱的时空,我目瞪口呆目送她气冲冲离去,脚已经不听话地往外挪。
门口,壮美截住我,笑容满面道:“怡人妹妹,我妈妈还是满脑子旧思想,别跟她一般见识!壮志说你家很有本事,能不能帮姐姐一点小忙?”
不等我开口,她又叹道:“我家壮志就是死脑筋,当了国家干部也不知道照顾家里人,老是搬出公正廉洁那套吓唬我,真是气死人!怡人妹妹,我读过一年高中,在村里也算知识分子,你看能不能帮我找个好工作,我们女人就应该自强,不能指望男人吃饭,你说是不是?”
对这个自力自强又十分乐观通情达理的女性,我顿生好感,试探着问道:“请问你以前做过什么?”
壮美搓搓手,幽幽叹道:“还不是因为我们家的国家干部不肯帮忙,我工作一直没着落,我自己也去四海找过,那些老板毕竟不是自家人,不肯重用我。我们一家人就不同啦,如果进天涯大厦里头,凭我的本事好歹也能做个副总吧!”
我吓得说不出话来,头顶上的小框框里出现两座大冰山,一人拿个斧头将我脑袋劈开,寻找一种叫脑浆的东西……
那已经不是血腥暴力可以解释的场面了,我浑身一个激灵,讪笑道:“壮美姐,你误会了,天涯大厦我都没去过,没办法让你进。我现在是在咖啡馆做事,只有那里还能说得上话。你如果愿意,可以帮我们做卫生,顺便买菜做饭……”
“喂!我堂堂国家干部的姐姐,怎么能做伺候人的差使,你让我家人的脸往哪搁!”不等我说完,壮美勃然大怒,推开我就走了。
壮志闻声而出,像霜打的茄子,整个蔫了,拉着我就走,愤愤道:“你到底怎么回事,连话都不会说,一会的工夫我家的人都给你得罪光了,跟你们这些娇娇女真没法过日子,幸好我们才刚认识……”
走到半路,我终于明白孙悟空为什么如此痛恨紧箍咒,被这么嗡嗡念上一会,我没有抡起金箍棒打死他真是奇迹!
忙里偷闲,他还给大头哥哥打了个电话,痛诉我的不懂事,我抱着电话将大头和小头的短信反复比较,突然觉得“祸害”两个字如此亲切。
更亲切的还在后头,他那头电话一讲完,两条短信适时进来,一个写着:“祸害,快回家!”另一个仍然有异曲同工之意:“易大祸害,家里有板栗烧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