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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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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死吧!——”
一声凄厉的喊叫穿透层层幔帐,惊醒了守夜的侍女。
明月吓得一身冷汗,仍克制着惊惧,端了烛台,凑到郡主帐外,小声叫着:“郡主,郡主……郡主?”
秦弦歌被侍女的声音从梦魇中唤醒。
断断续续地呜咽和尖叫终于停歇下来,一条惨白的胳膊从幔帐中探出,吓得明月忍不住退后一步。
想到被郡主惩罚的后果更加严重,明月硬着头皮再次上前,微微撩开帐子,让烛光照亮床榻,“郡主,需要喝茶吗?”
“去,打盆水来。”秦弦歌喘着粗气,吩咐道。
梦里的恐怖场景,绝望而熟悉的窒息感,吓得她冷汗涔涔,一身衣衫尽湿。
梦魇缠身,困得她浑身无力,使了浑身的力气,才勉强支起上身。
浑身黏腻的触感,让她再次联想到什么,刺得胃部一阵抽搐,恶心欲吐,“去!准备浴桶,本郡主要沐浴。”
“喏。”已经迅速端了铜盆过来的明月赶忙应声,躬身端着铜盆又退了出去。
伺候的下人们已经习惯了郡主三天两头的折腾,不足一刻,浴桶已经备好。
洒满新鲜花瓣的热水氤氲着香气,明月伺候着秦弦歌脱了身上的湿衣,扶着她进了浴桶。
水流温暖的触感,清新淡雅的花香充盈着鼻端,秦弦歌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郁结在胸口的烦闷恶心感渐渐消散。
“下去吧,我不叫你,不要进来。”
“喏。”
夜深人静,万物俱寂。
秦弦歌在水里一动不动泡了很久,才慢慢用手撩动水流,清理一身的不适。
泡在水里的女孩,年方十二,四肢纤细,身子略显单薄,尚未开始发育,只一身玉肌莹白得过分,许是因为近半个月总是噩梦连连,缺少充足的休息,只有在沐浴时,脸上才会浮现少许红润。
摸着光滑而熟悉的柔嫩肌肤,秦弦歌勾起一丝阴郁的冷笑。
对,她是重生的。
上辈子,她就是在十二岁时,恋慕上了当年的新科状元,柳璋元。
身为安平郡主的她,母亲是当今圣上的长姐,大明的长公主,她作为母亲唯一的掌上明珠,自然被全家人宠得无法无天。
彼时她虽未及笄,离赐婚的年纪还早得很,秦弦歌依然没脸没皮地跑到皇帝舅舅跟前嚷嚷,一定要把今年的状元留给她,待她成年就立刻赐婚。
皇帝舅舅被她吵得头大,虽未允诺,但也没提出反对意见。
于是,除了上朝和公务时间,她时时缠着柳璋元,给他送尽一切自己能给的东西。
人说君子如玉,说的恐怕就是他了。
柳璋元年纪轻轻,却没有状元郎的高高在上,也没有读书人的清高迂腐,总是如沐春风地笑着,对任何人都十分友好。
对这个总是缠着自己的,骄纵蛮横的郡主,他并无抗拒和厌烦,但也不过分亲近。
郡主送他东西,他就吩咐下人收着,郡主宴请他,他三五次里也能应下一次,却都是选在酒楼茶楼等公开场合,言谈举止并无冒犯。
柳璋元愈是进退有度,秦弦歌就愈发地爱慕他。
听说他喜欢书法,她就搜罗字帖名画,自己也耐着性子练了几年的书法,笔力大有长进。
听说他喜欢临摹兰草,她就砸重金购来稀世品种送到府上,供他临摹。
听说他出身草莽,家境贫寒,她也不嫌弃,打着各类大小节日的幌子送值钱的礼物去他府上。
后来,居然还听说他醉酒之后,曾赞扬过工部尚书之女步履轻盈,翩若惊鸿!
这一次,她咬碎一口银牙,借着邀请众贵女参加赏花宴之际,亲自看过那尚书之女……竟确实名不虚传。
宴会上,秦弦歌几次寻机会要整治那名女子,对方是家中长女,只当她脾气骄纵,几番都忍让下来,没让她找到任何把柄。
秦弦歌不欲在众人面前出丑,干脆请来京城最厉害的教习师傅,苦练舞技,只为有朝一日能情郎面前大放光彩。
只没想到,这讨好情郎的手段,却成了催命的符咒!
三年后的初春,是秦弦歌期盼已久的及笄礼。
及笄礼成后的一个月,紧接着便是是皇帝生辰。
秦弦歌正愁着没有机会在情郎面前炫舞,闺中密友献上一计,让她打着为皇帝舅舅贺寿的由头当众献舞,实为博取意中人的倾慕。
秦弦歌也觉得此计可行,能让柳璋元为自己倾倒,又讨了皇帝舅舅的欢心,指不定舅舅一高兴,就当场把自己的婚事定了下来呢!
却没曾想,该倾倒的人没有倾倒,一个前来道贺的蛮族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好像魂都丢了一般。
接下来的一切,就完全出于了秦弦歌的意料——
蛮族王子公开在在皇帝的生日宴会上单膝跪地,求娶秦弦歌!
北部连年战乱,民不聊生,先祖曾率兵二十万御驾亲征,却落了个被俘的下场。
皇位传到现在,皇族对蛮族的惧怕早已根深蒂固在骨子里。
蛮族与汉族签下停战条约已有数年,常有使者往来。王子此次来访,其实不过是寒冬乍过,北地穷苦,打着送庆生贺礼的由头,找皇帝讨要钱财物品罢了。
现在,讨要的东西,又多了一个郡主。
秦弦歌哭闹绝食,最终,都没能抵过皇帝讨好蛮族的决心。
出嫁那一天,她心如死灰,温良恭谦的如玉君子,即使爱得如痴如狂,此生不得再见,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痛苦的事情。
却不曾想,自己是该有多傻多天真啊,天底下比这个痛苦一万倍的事情多了去了!
游牧民族条件艰苦,即使是皇族的待遇,恐怕也抵不过南方富庶官员家的饮食起居——格局简陋的宫殿,四处悬挂皮毛饰品散发出怪异的味道,还有浑身都是羊膻味的侍女,秦弦歌觉得这里一天都待不下去……
她不知道,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夜晚来临,一场简单的宴席,就是秦弦歌的婚礼,酒饱饭足的蛮族王子,化身黑夜里最狰狞恐怖的凶兽,将秦弦歌撕扯得四分五裂,鲜血淋漓。
汉族女子与蛮族女子的风吹日晒不同,身子的滑腻柔软,娇娇弱弱,让凶悍的蛮族王子忍不住沉醉在温柔乡里,连续多夜,都把秦弦歌折腾至深夜,死去活来。
每次睁眼,都已是第二日正午。
若不是日光刺眼,秦弦歌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好多回。
噩梦太长,怎么都做不完。
没人理会她的情绪,夜里的纵欲,让她浑身没有力气,逃也不掉,死也死不了。
蛮族的侍女,生的粗糙不说,力气大得也简直就像个男人。
起先她试图绝食,对方竟掰开她的嘴就把腥浓的羊奶往自己喉咙里灌,嘴里喊着自己听不懂的话语。
秦弦歌挣扎,溢出羊奶顺着下巴往下流淌,侍女就拿起一块烤好的羊肉塞进她的嘴里,逼她吃下去。
她几次三番吐出来,侍女就从地上捡起来再塞进她的嘴里。
最后,秦弦歌哭着妥协了,把那块脏了的肉用力地咽了下去。
侍女冷笑一声,又把其他食物端了过来,示意她自己动手,嘴里还说着什么,大抵也就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言语吧。
抗争一段时间,秦弦歌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除非王子厌弃自己,否则想死也是做梦!
呵呵,以前她面无表情地看其他公主表姐出嫁和亲,她觉得天经地义,现在轮到自己,才明白,原来嫁给蛮族,竟是如此得生不如死。
半个多月后,王子终于觉得讨来的汉室郡主有点寡淡无味。初时是有些新鲜,但汉室女子沉默内敛,在享乐之事上并无任何互动配合,慢慢地,也就有些厌倦了。
送走瘟神一般的,秦弦歌终于松了一口气,还见到陪嫁的侍女兰莹。
交谈中,秦弦歌从兰莹口中得知,蛮族男子凶悍无情,视女人为玩物,兰莹早已被赐给一个蛮族部下,今日的见面机会,还是她哀求来的。
兰莹之所以被选做陪嫁,是因为略通蛮族语言,她已经之前的侍女口中得知,蛮族王子已经开始对秦弦歌有所不满。
她用同情地口吻告诉郡主,只有讨好王子,才有机会在北地活下去,否则若是被王子厌弃后赏赐给其他人,后果不堪设想。
秦弦歌怒极反笑,她唐唐大明郡主,居然还要委身讨好蛮族?
除了吃喝日常,她继续对这些蛮子不假辞色:你可以侮辱我的身体,但是不能侮辱我汉室皇族的灵魂!
一个月后,当蛮族王子再一次醉醺醺地来到她蜗居的偏殿,用生硬的汉语告诉她,要把秦弦歌赏赐给什么那什么勒将军,并上前撕扯她的衣服,打算最后一次临幸她时,秦弦歌毫不犹豫地摸出藏在腰侧的一把割肉刀,一刀捅进了对方的腹部!
刀子并不锋利,秦弦歌的力气也不大,刀尖只捅进去三分之一,她就忽然朝外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后,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她是三天之后才死的。
第一次醒来之时,秦弦歌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关在牢里,无人问津。
草堆脏臭难忍,她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爬起来。只要呼吸稍微重些,胸口就疼痛难忍,怕是断了好几根肋骨吧,右边的胳膊也没法动,使不出任何力气。
地牢里阴暗潮湿,各类虫子、老鼠在稻草里穿行,还有几只老鼠试图啃咬她的脚指头,吓得她忍着剧痛动了动身子,才把这些老鼠踢走。
第二天,那个曾经“照顾”过自己的侍女忽然来探监——说是来探监,行的却是报复之事。
她嘴里又快又急地说着秦弦歌听不懂的语言,说到面红耳赤之时,还抽出挂在腰上的马鞭,狠狠地抽打她。
她打得越痛,秦弦歌就越是放声大笑,震得嘴角不断流出鲜血,“你们那个什么劳什子王子,是不是要死了?死了最好!让他这样的禽兽给我陪葬,都便宜你们了!应该灭你们九族!”
侍女抽了她几十鞭,发现这个原本胆小得要死的女人居然什么都不怕了,顿觉索然无味,又说了几句什么,转身离开了。
撞伤,加上鞭伤,又无人医治,秦弦歌娇弱的身子很快就撑不住,烟消玉陨了。
秦弦歌死后,灵魂脱离身体,悬浮在空中。
她看了眼地上那具原本属于自己的□□,腐臭,肮脏,虫蛇啃噬,表情冷静得可怕。
飘到蛮族王子的宫殿,秦弦歌发现,原来王子并没有死,只是被自己捅破内脏失血过多,身体有些虚弱罢了。
她红着眼飘过去试图抓挠仇人,却发现一点用都没有,鬼魂对生人产生不了任何伤害。
她日日夜夜地盯着他,不停地诅咒他,诅咒他们整个部族!
彻夜不眠地诅咒了一个多星期,秦弦歌意外等来了为她报仇的人。
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男子趁着夜色悄悄潜入宫殿,在所有人都熟睡之时,悄无声息地割下了蛮族王子的头颅!
秦弦歌无声地大笑,想不到,居然会有人做出这样大快人心的事!
她飘行着尾随对方,一直跟到了阴森森的坟场——估摸着是蛮族抛尸汉人奴隶的地方。
男子点亮火折,躬身辨认着找到一具女尸,把王子的头颅献祭在跟前,默默地跪了下来。
大约一刻钟后,黑衣人一把火烧了女尸,用早就备好的坛子,把燃尽的骨灰装了进去。
秦弦歌面色古怪地发现,虽然那具尸首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看着好像是自己的尸体?
这个黑衣人是为自己而来的?他是谁?是听见了自己的死讯,特意为自己报仇而来?
她满脑子都是疑惑,只得继续跟了上去。
黑衣人收了郡主的骨灰,立刻寻了一匹骏马,沿途避开蛮族居留之所,快马加鞭朝燕京方向奔去。
秦弦歌继续尾随对方出好远,直到天色蒙亮,那黑衣人才扯了面巾,露出一张她万分熟悉的脸来——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