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悸》默曲

92、第 92 章

　　这之后漫长的岁月里，蒋桂兰都没有联系过季长林。等蒋泊亭大一些了会被季长林接来过个暑假，平时也是蒋泊亭与季长林之间单独联系。直到蒋泊亭满18岁即将读大学的时候，蒋桂兰再婚了。蒋泊亭当时打趣他妈妈，你早就该嫁了，干嘛拖这么久？
　　蒋桂兰只是摸着儿子的头笑得一脸欣慰，我总要等你长大了呀。蒋桂兰从没对孩子说过他爸爸的坏话，她只是努力抹去那个人在自己生活里的痕迹。他给的那些钱除了用在孩子身上，她从来没乱动过，如今嫁人，也只是想要给自己一个依靠，这些年，她过的很累。再婚的消息是蒋泊亭无意跟季长林提起，他说妈妈跟刘叔叔搬到青岛去了。
　　她搬到青岛去干嘛？不照顾你啦？季长林问。
　　人家现在合法了怎么不能搬到一起去？我以后还能去青岛过暑假呢……
　　季长林不说话了，她居然再婚了？再婚对象居然还是当年那个画画的。过了这么久，这么久的岁月，季长林却依然对此感到不爽。季长林有时候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个很好的人，努力挣钱希望给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一个更好的生活，吃喝嫖赌从来不沾。可为什么就是没有人一心待他？那时他因为工作频繁出差，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时他还不怎么信，直到有一次提前归家，大街上远远见到一个陌生男人提着一袋子米，走在他老婆孩子身边，三个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就像一家人。而蒋桂兰却说她从来没做对不起他的事。
　　“你还要怎么样对不起？”季长林冷笑。
　　季长林出差的更加频繁了，直到他领回了张芹。也许这就是季长林，与其受人同情，不如被人怨恨。如今回头再看，季长林依然不后悔，他觉得先做错事的不是自己，他只是没有原谅别人的习惯。

　　虽说蒋泊亭如今大了没什么所谓的抚养权可争了，然而季长林还是给蒋桂兰去了个电话，“既然你不遵守诺言，那就让儿子来跟我吧，以你们的能力可以供儿子出国留学吗？将来毕了业直接来我公司。”
　　蒋桂兰如何想不通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季长林，他是我儿子，你先问问他愿不愿意跟你姓再说！”话虽这样说，可蒋桂兰心里却有些发虚，她问蒋泊亭可想出国留学？蒋泊亭听了皱皱眉，“我没想过呢，国内不也挺好的嘛？”
　　季长林问的时候，蒋泊亭也是这么答的，这让季长林对蒋桂兰意见很大，“你怎么教的孩子，一点都不上进。出国留学是多少人想去去不了的，你倒好，拦着儿子不让他出去。我告诉你，你最好劝劝泊亭让他改了主意，不然，蒋桂兰，现在泊亭也长大了，当年的事咱们可以好好跟儿子聊聊，看是谁对不起谁！”
　　蒋桂兰再打过去，季长林便再不接电话了。他直接联系了蒋泊亭。他说泊亭啊，劝劝你妈妈，她如今都已经再婚了就不要再天天联系我啦。当年虽然是她先对不起我，但都这么多年了，都过去了，她当初既然说已经不喜欢我了，如今就不要回头了嘛，你劝劝她不要再联系了，我过几天会换一个号码，她如果有事，就通过你联系我吧。
　　这就是季长林。

　　对，就是这通电话，让喝了酒的蒋泊亭跟林然胡言乱语，让善良的他对自己的母亲产生了怀疑，替母亲感到羞愧，并为此痛苦不已。后来他婉转对蒋桂兰说爸爸最近没时间的时候，蒋桂兰心里知道，她斗不过他，她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儿子伤心。那一阵子，只要泊亭放假，他们娘俩便要一起出去旅游。蒋泊亭心里的结慢慢散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为什么还要纠结着是谁先负了谁？
　　那是记忆里最后的快乐。
　　大四那年冬天，大概是蒋泊亭最不愿意回想的一段日子。林然走了，悄无声息，遍寻不见。没过多久，街头迎春花还没谢，妈妈又病倒了。
　　乳腺癌，晚期。

　　蒋桂兰一直坚持到蒋泊亭毕业，才最终撒手而去。直至临终，她都没有同意再见季长林，生怕自己死后还要带着对这个人的一丁点记忆。“泊亭，”蒋桂兰无力的拉着儿子蒋泊亭的手，“妈妈没法陪你了。你记住，妈妈从没有做过对不起那个人的事，从来没有过。可他毕竟是你父亲，妈妈走了，你就只有他了，泊亭，妈妈对不起你啊……”蒋桂兰带着这样的无奈闭上了双眼。
　　多年相依为命的妈妈走了，蒋泊亭着实难以接受，几乎痛不欲生。而林然始终没有任何消息更是让蒋泊亭彻底消沉下来，终日不理人，只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这状况让季长林放心不下，这么多年，季长林终于想到要尽一尽父亲的责任。他把蒋泊亭接到身边一起住了一年，等蒋泊亭情况好了一些，这才安排他出了国。

　　蒋泊亭对父亲的感情是复杂的，他当然爱他父亲，可是，长期的分离又让他和这个人非常陌生。对父亲，他从未有过多的期盼，也不提任何要求。直到母亲的离去，他开始跟这个叫做爸爸的人共同生活在一起。即便父子俩顶多是默默坐在一起吃个饭，可这已经足够安慰。毕竟，对蒋泊亭而言，那一年，他生命里离开的人，实在有点太多了。然而父子俩对人对事的看法毕竟差的太多，一点一点不同的想法终于慢慢发展到彼此难以理解、互不相让。
　　之后更是不断争吵，直到有天晚上蒋泊亭少见的神情激动着回到家抱着林然一言不发。也就是那一天，林然知道了蒋泊亭妈妈的事情。林然紧紧抱着怀里的男人，那一刻他脆弱如一个孩童。林然在心里感谢着他对自己的恩慈，如果，如果在重逢的开始蒋泊亭便告诉她这样的消息，她会怎么样？也许她会被彻底击垮，也许她会带着满满的负罪感，再也不敢往他的方向走去。
　　“我只剩一个人了，林然。”
　　“你还有我，蒋泊亭，你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
　　“真的吗？就算我犯错，就算我骗你，就算我……”
　　“你犯错我会骂你，你骗我我会揍你，你如果哪天要跟我分手，我就一直缠着你，让你永远也摆脱不了我。”
　　他们不常说这样肉麻的话，可是有时候，话语有一种力量，可以让你有所凭借，有所依靠。

　　中秋那天，林然陪着蒋泊亭回了老家。天色阴晴不定，林然捧着一束鲜花放在蒋桂兰的墓碑前，“阿姨你好，我是林然，对不起，我来晚了。”
　　蒋泊亭的手轻轻搭在林然的肩上，“怎么还在叫阿姨，该改口了。”
　　秋天的风摇动着纱巾，像是谁在轻轻点头。

　　“蒋泊亭，有一次我打过去电话接通了，是你吗？”
　　“是我，我在国内过暑假。”
　　“你为什么那么狠心，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我说了，是你喝醉了没听到，”
　　“你说了什么？”
　　“我说，我很想你，林然，你过得好不好……”

　　我们都有错，我们也都原谅；我们彼此试探，只因在爱情里，我们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