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澜灯》非爱

3、画语

　　淡淡的阳光薄如丝缕，投在紫檀制的书桌上。

　　我站在桌前，手执狼毫笔。一边，绛州进贡的澄泥砚中墨香四溢。
　　盯着面前铺陈开去的雪白宣纸，蹙眉，竟觉无从下笔。
　　想来也是。都说字如其人，画亦如其人。
　　我如今算是终日虚度，又哪里有什么意境来作画呢。

　　正怔忪着，忽听得门口一声低笑，险些吓了我一跳。

　　扭头望去，楚映正站在门边，淡淡笑道：“表情那么凝重，在想什么？”
　　我搁下笔，笑道：“映哥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楚映笑道：“莫不是不许我来？”说着一眼扫过桌上铺陈的纸张，道：“可是在准备作画？”
　　我起身，笑道：“原是想画的。临落笔了，倒忘了想画什么。……映哥哥既然来了，不如替我画一幅？”
　　楚映无奈的低笑了一声，走了进来。我起身让他。
　　他立于桌前，挥手执笔。略思索一番，淡淡道：“万马奔腾，可好？”
　　我想了想，说道：“如能画，自是甚好……只是不像闺中之物。”
　　楚映听了不答。提笔，凝神仔细打量那画纸半晌，方回头冲我一笑，道：“想必舒怜亦不是甘于闺阁的女子吧。”
　　我一怔，来不及回避他直视的目光。转而浅浅一笑，道：
　　“我只是李舒怜而已。”

　　楚映笔下丹青功夫了得。不知觉中，我竟看的沉迷其中。
　　待他收笔，便见一幅气势磅礴的万马奔腾凌于纸上，畅快淋漓。我不禁欣喜，上前又仔细端详了许久。
　　楚映笑道：“你若喜欢，便送你好了。”
　　我眼睛一亮：“既如此，可不许反悔！”
　　他看着我，满是宠溺，答：“好。绝不反悔。”

　　收了画，我与楚映步出书房，向府中花园走去。屋外阳光正好，满地明媚。
　　沿着回廊慢步而去，楚映抬头望了望，若有所思般道：“已是七月初八了。”
　　我“嗯”了一声，上前跟上他的脚步。

　　园中池塘本种满了荷花。这几日正是含苞待放的时候。葱葱郁郁的荷叶大片大片的遮盖了水面，映出满池怡人的绿。
　　楚映站在池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探出的叶片。边叹了一声，道：“安平王叔归京的日子，也就在这几日了。”
　　我抿唇，轻轻“唔”了一声。心中却微微一紧。

　　安平王爷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
　　这位铁血王爷的大半辈子，都在沙场军营里度过。居功显赫，声名卓著，素来在军中极有威望。

　　倒是与当年我的父亲，有几分相似。

　　前年年末起，西南边关便与接壤的太兴朝多有战事。安平王奉旨率军镇边，大破太兴军。
　　虽说今年边关已是平稳了些，但皇上却在这时下旨令安平王归京，与以往相比，不能不说是显得突兀了。

　　真让人禁不住去揣测，这下面的所包含的深意。

　　楚映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对我道“说起来，安平王叔，你好像还没见过的。”

　　“嗯。”我将视线移落到池中，盯着池塘中央含苞欲放的花朵。“王爷每次来去匆匆，确是没去拜谒过。”
　　他淡淡扬起一笑，道：“这次总算能好好见上一面了。”
　　我戏谑道：“莫非安平王爷还是美男子不成？这么巴望着要见！”
　　楚映侧过身子，指了指自己，脸上带促狭的笑容，“要说美男子，眼前这个还未看够么？”
　　我嗤笑起来，笑骂：“映哥哥尽会说混话！”

　　楚映也不恼，微微扬唇笑了起来。浅青色的锦袍衬在一片碧色里，君子如玉。

　　楚映确是生的很是好看。
　　不同与我所见过的其他男子，他的面容是如玉般清俊。甚至，可以说是清秀。
　　而他的性情，也正是如玉一样的温润无瑕。
　　我想他定是像他母亲，那个过世已快二十年的景王妃，处处带着教人安心的气息。安静，不张扬，却又是那样耀眼。

　　正兀自神游着，忽听楚映轻声道：“等安平王叔回来，可是要热闹一阵子了。”
　　他深深看我一眼，漆黑的眸子晶莹。“到时候，可别把宁王给忘了，免得以后生疏了去。”

　　我怔了一怔，忙抬眼看他。楚映温和的冲我微笑，面上风轻云淡。

　　我道，“义父……也这样说？”

　　他眼波流转，笑道：“你说是，便是了。”

　　我垂下眼眸，抿唇沉默了一会，终于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

　　自花园中回来后，便总觉得有些心绪不宁。
　　夏季的午后很是闷热。我不觉又有些困倦，便回房小憩了片刻。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模模糊糊的，醒来后竟然更加疲惫。
　　待起了身，我便觉得鬓发有些散乱了。忙叫了染儿来为我重新梳妆。

　　梨花铜镜，胭脂微香。我对镜端坐，染儿将我一头青丝散放。长及腰际的发丝，柔软异常。
　　我望着镜中的自己，下意识的抚了抚脸。
　　这张脸去了妆容，便是仍有些稚气的样子。隐隐约约，却已与那个女人有了几分相似。
　　心中不觉冷笑一声。微抬手，抚了抚发鬓。那枚银钗正深深的埋在发间，沁着微微的凉意。

　　也该有所动作了吧……

　　我勾起唇线，抿成一抹轻巧的弧度。视线一转，触到桌上平铺的那幅画。

　　万马奔腾。

　　刚挽好了发鬓，就听门外来了个婢女，通报道：“小姐，瑞华郡主来了，在花厅等着您过去呢。”
　　我心中一惑，颇感意外。

　　瑞华郡主是淳亲王的掌上明珠，深受太后的宠爱。虽说性子娇纵了些，却也是个单纯率真的女子。
　　听说前些日子，她向太后请了命，要在安平王归京的大宴上献艺。
　　如今她不勤加准备，倒有时间来我这儿打发时间？

　　忙从镜前站起身来，对染儿吩咐道：“走，瞧瞧她又为了何事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