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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从蜀地出发去晋阳,行程近千里,走了几个月,进入渭南时两人盘缠用尽,龚美决定先停留几个月,接些活计攒下盘缠再前行。

      他们投宿在城中一位婆婆家中,龚美外出时,刘娥便帮婆婆做些家务。这一日,她忙完了手中的活,闲来无事,好奇心起,便出门去街上看个新鲜。

      远远地听到街上吵吵闹闹,凑上前去,原来是一队官兵在驱赶街上行人,几辆马车从城外驶了进来。

      那几辆马车极为豪华,其中一辆上面插了一面旗子,上写忠武节度使几个大字。听旁边人说,她才知道这是忠武军节度使潘美的家眷回来省亲。

      对于节度使这个官职,刘娥虽知道是极大的官,可如此大的阵仗,哪里是华阳那种偏僻之地能看到的?她好奇的看着那些马车,却见到其中一辆的车帘轻轻撩起,里面露出一张少女的脸来。

      那少女跟她年龄相仿,长相也算清秀,却带着一股趾高气昂的气势。她瞧见了刘娥,看着那身打着补丁的旧衣裙,嘴角露出轻蔑的一笑,便将那车帘放下,似是怕污了自己的眼一般不屑看。

      明明同是花季少女,可因了家世地位不同,便天上地下无法相比。刘娥看着那马车渐渐远去,心里第一次意识到人有高低贵贱之分,正是少女心思敏感的年纪,被那车上的少女一番菲薄,自是不舒服的,便失了看热闹的兴致,拐进旁边一条巷子。

      这渭南县城虽不大,却也是上千年的古城,她绕来绕去,竟然迷了路,不知走到哪条街巷中,路过一处院落时,听到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念得正是《千字文》。她当年只学了一半的《千字文》,便没有机会再念下去。如今听来,既怀念又失落,不由自主的趴在门多听了几句。

      正在门口听着,一位管事模样的人走过来,见她穿的寒酸,还以为是来乞讨,开口便要赶人。小刘娥瞧着那院中有打扫的婢子,灵机一动,忙问这里可召下人。

      那人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似乎觉得她太过年幼了些,不过被她再三恳求,加之佣金又低,这才答应下来,让她明日一早换身干净衣服过来干活。

      她忙道了谢,欢快的回到院中,待晚上龚美一回来便跟他说了此事。起初龚美担心她年纪太小在外被人欺负,经不住她软磨硬泡才答应下来,再三叮嘱她要小心。

      第二日刘娥早早的来到那学馆,因她年纪小,被安排的也是些烧火打扫的简单活计,倒也不甚繁重。偶尔得了空,她便跑到学堂旁偷偷听先生授课,只是未经启蒙,又多年没有碰过书本,听那些古语如同天书一般云里雾里。

      这一日,她在窗外扫着地,一边听着屋内先生在讲论语。因没有书念,她听着那些似懂非懂的词汇,却不甚明白,不知不觉就琢磨的入了神,等面前出现一个人,险些撞到人家怀里才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在人家脚上扫了半天。

      她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却见一年轻书生站在自己面前,忙躬身赔礼,生怕此人将这事说与管事听,她这差事便做不得了。却听那人轻轻一笑,戏谑道:“我看你在这学堂外扫了许久,地都要被扫去一层,却没想到连人的脚也是要扫的。”

      刘娥看他那身衣袍料子是上等,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被他这么一调笑,脸腾的就红了,支支吾吾道:“公子恕罪,奴婢是听得入了迷,才……”

      “哦?原来你在听先生授课。”那人顿了一顿,眼神似乎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问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听得懂四书。”

      刘娥不知他这话是何意,仍不敢抬头,摇摇头回道:“幼年只学过几个字,自然是听不懂的。”

      那人得知她是为了听书才来这当了佣人,许久没有说话,她偷着抬头又看了他一眼,面前这公子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看着跟龚美似乎年纪相当,脸上却多了些桀骜不驯,只见他一笑:“难得有如此好学的丫头,你且先用心打扫,待做完活去后院找我。”说罢转身慢悠悠的走了。

      刘娥听他这样一说,不只是何意,心不在焉的打扫完,斟酌再三终是去了后院。这学馆极大,前院是供启蒙童生授业,后院则是专为准备科举的书生所备,因不喜喧闹,是以管事不许她来这院中。

      刚一进院,她便看到方才那公子站在廊下冲她招手,忙快步走过去,他领她走进一间书房,这屋子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却满满当当摆满了书,她看着这一屋子的书,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进到宝库一般。

      那公子抽出一本书递给她,她接过一看,上面写着论语二字。只听他说:“你初启蒙,便先从这论语开始学起吧。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便来问我。”

      刘娥抱着书惊讶的看着他,问道:“公子为何要赠书于我?”

      那人淡淡一笑:“这些年兵慌马乱,已经没有多少人肯读书了,就当我与你有缘,做回善事吧。”他想了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我叫刘娥。”她赶忙回道,想了想又问:“不知公子该如何称呼?”

      那人一笑,神秘说道:“若是你学得好,我再告诉你。”

      刘娥抱着那本书爱不释手。纸笔对于穷人家是奢侈之物,更不要说这印制精良的书册了,她对这人心存感激,眼珠一转,使出那拿手的撒娇手段,甜甜一笑道:“若是公子不嫌,我便以师父相称可好?”

      她从小寄人篱下,练得一副察言观色的本领,料定那人肯赠书,定是个心善之人,不会嫌弃自己身份卑贱。若是他不答应,自己也不会损失什么,若是答应了,那便白白捡来一个师父,是天大的好事了。她见那人一愣,还没有来及推拒,抢先一步躬身施了一礼:“拜见师父。”

      那人闻言一笑:“没想到竟是个如此机灵的丫头,也好,以后你便叫我师父吧。”

      刘娥没想到竟然从天上掉下来个师父被她捡到,抱着书兴高采烈的回了家。龚美见了,问她发生何事如此高兴,她却摇摇头没有说。若是被他知道,定又要为自己担心惹出什么事出来,只说在学馆中学了不少字。

      这一晚,她就着昏暗的油灯看着那本论语,字是认得大半,可道理却不甚明白,她将那些不懂之处一一记下,第二日忙完学馆的活计便又去了后院。

      师父果然在那书房中,将她那些问题细细解答,还引用了许多典故。刘娥听了,顿时茅塞顿开,佩服之余觉得他定是十分有本事的人,不仅书读得好还颇有耐心,能说出这么多故事来,于是对他更加崇拜。

      师父似乎是住在这学馆中,她问起他家在哪里,他说就在城中,只是因为最近准备科考才来这里静修。见她不懂,他便跟她解释这科举种种,最后惋惜说道:“可惜你是女子,不然如此聪明,说不定也能考个进士回来。”

      刘娥不服气的小嘴一撅,歪着头问道:“女子又如何?师父前日还说过孔圣人时有才女南子,唐时有那参与朝政的上官婉儿,莫非忘了不成?”

      师父一愣,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倒是记得清楚,不过几日就变得如此伶牙俐齿,只怕不用两年,为师便说不过你了。”

      刘娥听了,怕他不快,忙笑着拉着他的手撒娇说:“师父哪里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儿怎敢在师父面前卖弄?”

      师父拿她没辙,无奈笑道:“你呀,就是这张小嘴跟涂了蜜一样。”

      这一日,刘娥打扫完院子来到后院,却发现师父屋中多了一人。她瞧着那人衣着,似乎不像本地人,虽年龄相当,也带了些书卷气,却与师父不甚相同,冷冰冰的不好亲近。

      师父见她站在那里,笑着招了招手让她进来,对那公子说道:“这便是我收的徒弟。”又对刘娥说:“来见过潘公子。”

      “拜见潘公子。”她恭恭敬敬施了一礼,站到师父身边。

      “平仲果然是热心人,在这里备考,还有功夫收徒,只怕你将来要去那国子监任职了。”那人看也没看她,面色淡淡的说道。

      “你就会取笑于我。”师父笑了笑说:“我即将赴京赶考,这孩子怕是无人教导,恰逢你此次回来,我便把她托付给你吧。”

      “你收的徒弟,却要我来教导,哪里有这样的好事?”那公子这才瞧了刘娥一眼,语气冷冷淡淡,说的话似乎也不甚好听。

      刘娥曾听师父提到下个月要赴京赶考,少则两个月,多则半年,若是中了举,怕是留在京中回不来了。好不容易拜的师,说不定就这般没了,这几日心里也是不甚高兴,听到那公子这样一说,便更难过了。

      “熙谨,就当我求你帮这个忙。”师父突然压低声音说出这句话,却见那公子面色一变,沉默许久,低声说:“你是疯了不成?竟然在外人面前如此称我……”

      师父叹口气:“这孩子自幼父母双亡,身世可怜,想必你也能体谅如此之痛。”

      刘娥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只见那公子沉默许久,终是说道:“也罢,我便答应你照顾她几个月。”又对刘娥说:“你明日去城中陈府找我。”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刘娥看那人走远,才对师父说:“师父,您明日便要启程吗?”

      见他点点头,心里有些不舍:“师父还会回来吗?”

      “自然是会回来的。”他笑着拍了拍她的头:“你且跟潘公子好好学,他虽看似凉薄,却并非冷淡之人,只是有些不喜生人罢了。有什么不懂得,便去向他请教。待为师回来,要考考你这期间学得如何。”

      “是,徒儿知道了。”

      第二日,她便辞去了学馆的活计,去了城南陈府。虽没有来过,却听说这里是城中大户,而那忠武节度使潘美的夫人,便是陈家的长女。

      听闻这几日潘夫人回来省亲,她猜着潘公子应是节度使的儿子。刘娥虽不明白官职,却也知道,节度使是职位极高的武官,想到当初那马车中少女的嘲弄眼神,以及潘公子为人冷淡,她有些忐忑不安,站在陈府门口犹豫许久,才敲响大门。

      那门人似是早就知道她要来,给她指了路便放她进去。她从未来过这么大的庭院,一时迷了路,绕来绕去不知走到哪里,正站在长廊上寻思该向左走还是向右走,远远地瞧见一华衣少女带了丫鬟向自己走来。

      她一眼便认出这就是上次马车里那位小姐,知道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子,就算不知道府里的规矩,也明白要避让,忙退到一边低了头,只等那少女过去再研究如何走,却没料到那少女在她身边停住脚步,问道:“哪里来的不懂事的奴婢,竟然跑到后院来?”

      她说话毫不客气,还带了些轻蔑,刘娥一听,心里虽不甚高兴,却也不敢得罪,轻声说:“回小姐的话,潘公子让我来的。”

      “哼,就你这没规矩的野丫头,竟然来找三哥?”那少女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瞧你这身要饭的衣服,也配去见他,给我赶出去!”

      说完她身旁那丫鬟便要来赶人,刘娥心中一急,不知该怎么办,这时身后传来男子声音:“妹妹何必跟一野丫头置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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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娥回头看去,果然见潘公子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他脸上带了些笑意,整个人温文尔雅,让人看了如沐春风一般,仿佛上次冷冰冰那张脸不是同一个人。

      让她更为奇怪的是,那少女见到他,立刻便快步走了过去,撒娇道:“三哥,这人说是来找你的,我怕她心思不正,这才帮你审问一番,毕竟咱们潘家不是那一般人家。”说完,转过头来冷冷的看了刘娥一眼。

      潘公子笑道:“让妹妹担心了,不过这人确是我招进来的。我那书房少个研磨整理书册的书童,昨日去学馆,见这丫头机灵便要了来,一时忘记跟你说起。”

      那少女立时笑的跟花一样:“三哥哪里话,既是三哥要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兄妹俩又聊了几句,那潘小姐便离去了。她临走时有意无意的瞪了刘娥一眼,那眼光中似乎带了些不善,刘娥忙低了头,心里却在嘀咕,这兄妹俩果然是一家人,待人皆是两副面孔,心里不由对潘公子也多了份不满,后悔来了陈府这是非之地。

      “跟我来。”待那潘小姐走后,潘公子又恢复那冷冰冰的模样,带着刘娥去了一旁院落。走进书房,他指了指书案说:“去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刘娥不知他是何意,想到师父说让自己听他的话,也就老老实实去写了几个字。写完后,她战战兢兢的将纸双手递给潘公子,却见他眉头一挑,嘲讽地说:“你师父便是教你这般写字的?”

      刘娥一听,脸一红,低声说:“师父教我念书,并未教如何写字。”

      只见潘公子将她那页纸丢到桌上,让她重新写过。她刚拿起笔,便被训斥:“食指在上,勾住笔杆。”

      “错,握太高。”

      “错,小指不能碰到笔杆。”

      ……

      仅仅这握笔的姿势,她便被纠正了无数回,待终能写字时,更是一无是处,这一天下来,满脑子都是潘公子那错错错几个字。甚至连这一夜晚上做梦,她都梦到他让自己一遍遍重新写过。

      第二天,她苦着脸去了陈府,想到要面对那冷面公子一整天,心里就打怵。虽说当年在庞家受了不少冷言冷语早已练出一副厚脸皮,可这位公子锥子一样的话,总让她觉得自己是个蠢到无可救药之人。

      师父说潘公子不过是脸冷心热,她却觉得他是以折磨自己为乐,难道自己真的是朽木不可雕也?又或者,他本就是跟那潘小姐一样,瞧不起自己这出身的?

      好在后来几日他便不再管她,不知是她终于开了窍,还是他已经懒得教导,多数时候,她练她的字,他看他的书,俩人相处起来倒是相安无事。

      偶尔刘娥有不懂的地方,想要去问,纠结半天,最终还是没敢去,只怕又会引来一顿训斥。她是以公子书童的身份进府,偶尔与那些丫鬟们一起用饭时,听他们讲起主子们的事来,才知道公子乃是节度使养子,名唤潘惟吉。

      而那娇蛮任性的小姐闺名兰英,从小被当做掌上明珠,性子蛮横,那些丫鬟们皆被她打骂过,是以没事便避的远远的,生怕惹祸上身。她想起初进府见到潘小姐那日,他唯有在这个妹妹面前才能展露笑颜,想必是极为宠爱她。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那笑哪里有些奇怪。

      这一日,潘公子不知去了哪里,她独自在书房中得了清静,练了几页纸,便从那书架上随手取了书来看,正看的入神,冷不防一人推门而入。她抬起头,见到那人,两人皆是一愣。还是她反应快些,忙起身放下书,施了一礼喊了声小姐。

      来的人正是潘兰英。她自从知道哥哥书房去了个女书童,这段时间便极少陪自己,心里早就不满。这会儿潘惟吉不在书房,也不再装乖巧,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哼了声说道:“我那三哥在家中连丫鬟都没有,竟然会要你来当书童,定是你用了什么法子缠住他。”

      潘兰英对于这个并非同胞的三哥从小就依赖的很,她独占欲强,霸道的很,如今见有人抢了去,自然不喜欢刘娥。

      此时的刘娥虽年幼还未长开,却已经显出貌美的五官,她祖籍晋阳,那里可是出了武后和杨贵妃两位大唐美人的地方,又长在蜀地,肤质被山清水秀之地滋润的如凝脂般细腻,虽一路上风吹日晒黑了些,却仍足以让潘兰英嫉妒不已。

      虽也不过十岁,潘兰英却早就被娇惯出一副刁蛮性子,自然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她走近几步伸手托起刘娥的下巴,恨恨道:“上次饶了你,如今哥哥不在,看谁还能护着你!”

      说着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刘娥脸上。潘家是武将出身,她从小便随了父兄舞刀弄剑不喜女红,就算没学出什么门道来,力气却比一般少女大了许多。再加上这一巴掌使了全力,刘娥一个不稳倒在地上,立时脸上显出五指红印。

      她心中又羞又气,可当年在庞家受欺负的教训却让她明白,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表现一丝委屈来,那只会引来更大的责罚。她慢慢爬起来跪好,咬紧牙关低了头什么也不说,硬生生将那委屈压在心底。

      潘兰英气不过,又踢了几脚,她也默默受着。身为奴婢,主子打骂连辩解都不能,只能任打任骂,她心中一阵悲凉,更多的,却是气愤与不甘,原本有龚美护着,她极少抛头露面,可如今真正出门在外,才发现这尊卑分明,难道自己一辈子都要过这挨打受骂的日子?

      潘惟吉回来,正看到这一幕,他本能的想要去制止,却硬生生忍了下来,他知道这个任性的妹妹从小被宠坏了,若是阻止她,只怕将来刘娥要受更大的折磨。

      他叹了口气,换上淡淡笑意说道:“这奴婢做错了什么让妹妹如此生气?”

      潘兰英听了,赶忙收回要踢出的一脚,尴尬的回头对他笑道:“我……见这奴婢擅自在书案上乱画,实在是不守规矩,这才教训她几下。”她盯着他,试探的问:“三哥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不过是个奴婢罢了。我是怕妹妹动气伤了身体。”潘惟吉走过来,拉起潘兰英的手,心疼的说:“看,手都红了,教训一个下人,何必你这千金小姐亲自动手,走,三哥给你上些药。”

      他说完拉着潘兰英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刘娥跪在那里,待两人走远,她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从小父母双亡,唯有龚美对她好,后来遇到师父,让她错以为这世上还是有人不会瞧不起她。可惜,现在才明白,她终是个跟他们不同,身份有别终是不能跨越的。

      泪滴在地上,渲染出一朵朵水花,她极少这般哭过,不是因为委屈因为苦,而是绝望。或许她一生,都要因身份所碍,失去许多许多东西。

      这时,一双脚出现在她面前,她泪眼模糊的抬起头,只见一人蹲在自己面前,他轻叹一口气,递给她一块帕子,语气难得没有冷冰冰的:“擦擦脸吧,都快成花脸猫了。”

      “公子……”她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却发现那帕子上沾染了墨汁,看看手上,才知道方才练字不知何时沾了墨迹,方才一哭便抹到了脸上。

      潘惟吉将她扶起来,坐在窗边椅上,自己也坐到一旁,待她擦净脸,才取了药一点点给她上着,边问道:“还疼吗?”

      她摇摇头,片刻又点点头,小鼻子一抽一抽的,还未平复下来,就那般哽咽着说道:“脸已经不疼了,心里却难过。”

      只听他又问道:“可是觉得委屈?”

      她抬起头看着他,轻声问:“难道因为我是奴婢,小姐是主子,便要受这无端的打骂不成?”

      他一愣,问道:“你为何会这般想?”见她微低了头,他又问了句:“既然如此不甘心,又想怎样呢?”

      这一句把她问愣了,她还能怎么做呢?身为奴婢,即便挨了打也不过说了两句气话罢了,难不成还要她打回去不成?

      他看向窗外,轻声说:“在大宋开国前,太\\祖皇帝不过是后周世宗皇帝柴荣的副将,而他那主子柴荣以前更不过是个小贩。哪有什么生来的主子,他们曾经都是跟随主子的人,后来却都变成了这天下的主子。”

      刘娥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般要杀头的大逆不道之言来,吓得连哭也忘了,却听他又说道:“你可知那世宗皇帝的儿子怎样了?”

      没等她回答,他接着说道:“大宋开国后,太\\祖皇帝赐了柴家子孙免死金券,可七岁登基的恭帝柴宗训不到二十便莫名其妙得死在了宫中,还有两个,因年幼活了下来,分别被两名朝臣收为养子。”

      他轻哼一声,带了些嘲讽:“所以,主子又怎样?这天下本就没有永远的奴婢,也没有永远的主子,说不定哪天时来运转天翻地覆,主子便成了奴婢,奴婢反而成了主子。”

      说到这,潘惟吉转过头看着她道:“不要怪命,这命并非不可更改,只看你如何做罢了。”

      刘娥的小脑袋好似被他的话迷惑,她从没想过,这世上还有如此的道理。师父教的论语中说君臣如父子,父子伦理无法改变,那君臣便无法改变,而公子却说,君臣可改,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一时恍惚起来。

      潘惟吉见她惊住了,明白自己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必是吓坏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说道:“你还小,许多事将来便会明白。”

      他看到她脸上有些红肿,将那药轻轻给她敷上吹干,让她今日早些回家去。

      他的手指轻轻触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那一刻,刘娥想着,公子他原来也是一个温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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