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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苹果树(修) ...

  •   定睛细看,好像也不是完全的人——至少背后还连着树干。方齐砚虽感惊诧,但与之前诡异梦境成真相比,此般奇幻场景看久一些,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令人接受。

      他尤为好奇地在村中又快步绕了一圈,发现这里约莫有三十户人家。而其中一半的田地里,都栽有这种半人半树,不知算是生物还是植物的物种,当下觉得十分稀奇。只可惜,大部分树种都不认识……
      左看看,右瞧瞧,一番搜索后,终于给他发现了一棵能叫出名字的树来,那便是——苹果树!

      他走近这户人家,于低矮木栅栏外注视着里面。只见这棵苹果树的褐色主树干粗壮如同海碗,因挂满鲜红苹果而自然垂下的暗绿枝条,正随着微风而轻轻晃动。这一切都与寻常果树无二区别。唯独主树干左侧偏上,原本应是横向生有旁枝的地方,却生出半截人来——

      那是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少年,方齐砚直觉他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甚至可能再小一点。拥有一头火红的短发,身穿样式简洁又宽松的褚色布马甲,双手环抱在胸前。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是晒得健康的小麦色。
      少年闭着眼睛,面色舒坦地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中。
      倘若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那便是像在进行光合作用。

      方齐砚饶有兴致地继续观察。仅从上半身来看,与平常少年并无二样。而等将视线落到腰部以下时,却可发现整个下半身都紧密融合进了树干里。在表面粗糙的灰褐树皮下,隐约可见一些类似腿部轮廓的起伏。只是都被树皮所紧紧包裹,仿佛被牢固嵌定在了树中。

      或许是感受到了这股持续而专注的视线,那生长在苹果树上的少年忽然睁开了双眼——眸子也是血红色的。望向院子外,傲然道:“一直盯着我做什么?”他的声音也像苹果一样脆而清亮。

      原来会说话?这还真是难以判断究竟是人还是树。
      见四下无人,方齐砚带着一脸“被你发现了”的表情,索性坦然走到对方面前。他比少年高出一些,正好可以从上往下看他,笑道:“你猜。”

      苹果树少年楞了下。看这人文文弱弱,没想到敢大刺刺跨进自己所在的院子。虽然院子周围也就围了一圈低矮木栅栏,但这可是村长家,平日很少有人踏入的!顿时瞪大眼睛,作逞强状:“你想干嘛!要是敢动手摘果子,我可要叫人了!”

      “我就是想问些问题,”见苹果树少年警惕性如此高,面上虽强作镇定,身边枝头的树叶却在悄瑟发抖……似乎是吓到他了。方齐砚退后两步,将手放到背面,表示自己不会摘他的苹果。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人,还是树?”

      苹果树少年先是用狐疑的眼神打量他,继而情绪放松下来。
      原来是个种不起人形树的土包子!没见过世面吧?随即哼道:“树呀。”

      方齐砚恍然,原来还是算作植物?真是奇特的品类。
      虽然对方口吻不太友好,但毕竟还是直白地告诉了自己答案,便想再多询问一些有关这个世界的具体信息。只是不知道这棵苹果树名叫什么,便先自我介绍道:“小苹果,我是方……段云箫,请问你怎么称呼?”

      谁料听了这句话,刚才还冷傲之色的苹果树少年忽然撇了撇嘴,露出一副委屈神色,继而大哭起来!

      未曾想对方情绪竟会如此多变,简直像个小地雷,一踩就爆。看他哭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不知是触到了什么伤心事?方齐砚在旁劝解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虽然你是一棵树,“又怕哭声会引起别人注意,只好伸出右手,用袖子给他擦擦眼泪,叹息道:”求你别哭了。一会给别人瞧见,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可惜对方并未止声。或者说伤心之意实在是抑制不住。总之,在苹果树少年一阵又一阵绵绵不绝的哭声中,这座院落主屋的门,终于朝外推开了——
      有人走了出来。

      那是一位妙龄之际的少女,比在场的两位年长一些,但也不会超过二十。穿着一袭色调柔和的天蓝色襦裙,上身绣着精致的蔷薇色花朵,下摆是大片大片的粉色莲花,相貌精致,气质优雅,只是脸上略带着疑惑。她走下台阶,看到正手忙脚乱收回手的方齐砚,面色又转变成了惊喜。

      “云箫,你怎么来了,身体好些了吗?”少女亲昵地唤着身体原主人的名字,并向他走近。

      内心一瞬之间有些动摇。方齐砚不知该走还是继续停留。这位少女明显认识原主段云箫,若自己之后无法顺利接话……很可能就会露出破绽。便搪塞道:“不太好,现下记忆还有些混乱,”又咳嗽两声,轻声解释:“我出来买包子,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里……”

      “那我送你回去吧,身体不好还到处乱走。”少女的口吻轻柔而嗔怪,显得十分亲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双手一合,轻拍道:“正好今天炖了排骨汤,给你带些回去喝吧!请在这等我一会。”说罢,便笑眯眯地转身返回屋子,只留下风中一阵好闻的清香。

      方齐砚站在原地暗忖:她与段云箫究竟是什么关系?但还没开展起幻想,就被虽转变成断断续续,却存在感依然很高的抽噎声抓回了现实。

      “你、你也……看见了,”苹果树少年抽抽搭搭,似是在努力回复情绪,呜咽道:“我没、没有名字,也不被主人在意。”

      原来伤心事不止一件,而有两件……不过名字对于生命体而言,的确是有很重要的存在意义的。方齐砚心生同情,拍拍他的肩膀,表示能够理解。随后指向屋子:“那位女子,就是你的主人吗?”

      “你是……说……慕瑶吗?”苹果树少年脾气虽然变化无常,性格却很是耿直。可能是怕水分流失太多,泥里吸不上来,他的眼泪渐渐止住了,一吸一顿道:“大部分时间照顾我的人是她、但我属于村长家……他们也都是我的主人。”

      莫非种在谁家的地里,树的归属权就属于这家?方齐砚飞快整理着听来的线索——
      那位少女叫慕瑶,应是村长的女儿,并与段云箫交情不浅。而这些地里长得像人类的植物,尽管可以交流,却好像不怎么被看重。于他是很新奇,或许在当地只是十分寻常可见的事物。
      ……
      没多久,慕瑶便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黑色砂锅走了出来。见方齐砚一直站在苹果树旁不语,以为他是想吃苹果,就开口招呼他随意去摘。

      方齐砚摆摆手。他对苹果虽谈不上喜欢,但也不算讨厌。只是眼下去从这眼泪汪汪的苹果树少年身上摘取果实,好像趁火打劫一样。

      倒是苹果树少年一反常态。见他一直没有行动,便自己主动用手摘了几个,并一股脑地塞进他的袖子里,擦了擦眼睛,垂着头道:“主人说给你,你就拿着吧。”

      难道,这些有自己意志的植物,却无法违抗所谓主人的命令吗?方齐砚朝垂头丧气的苹果树少年道了谢,随后与慕瑶一同回去。

      半道中,他始终在意之前那张因没有名字而哭的可怜兮兮的脸。终是下定决心,问身侧之人:“……慕瑶,为什么不能给苹果树取个名字呢?”倘若对方较真问他为何这么询问,便说自己烧糊涂了,忘记了原因,却在此刻非常想知道答案。

      好在慕瑶并没有追问,而是将原因娓娓道来。

      人形树(即苹果树少年那样半人半树的植物)是一种珍贵而独特的植物。长在地里时,比寻常果树产量要高2-3倍。但在特定情况——即在植物本身的意愿要求下赋予名字,可以将人的部分也摘下,从此变成类似人类的存在。

      只是有3个缺点,一是摘下后,人形态即成为新的主体,虽然也可以结果,产量会变得十分低下,甚至几个月才结1枚;二是人形态和寻常人一样需要吃饭喝水上厕所,从一朝产粮变成了耗粮;三是只有赋予名字的那个主人才可以将人形树的人类部分摘下。如果非此人去硬采摘,人形树的人类部分落地即会死亡。
      综合考虑下,如果不是想将人形树的人体部分摘下当成同类来相处,赋予名字这种行为,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方齐砚心情登时有些复杂。从慕瑶的叙述便可判断,他们一家只是把苹果树少年当成一棵普通的高产量果树。并无摘下他的想法,自然也不会给予名字。
      这样反而才能使他更安全地长在地里。

      只是从初来此世的他的角度来看,对于苹果树少年的渴求,着实觉得有些惋惜。之前还曾想,若只是慕瑶不愿想名字,他倒可以提供一个。比如说——阿炮(apple)。多符合那个少年的性格啊……
      只可惜,这个世界的离奇之事,似乎并不逊于之前的“梦境”。

      待慕遥将方齐砚送到他家院子后,便微笑着挥手告别离去。

      回屋放下苹果,方齐砚坐在桌边,将砂锅盖打开,面前立时传来一股喷香好闻的肉味来。他喝着汤,猜测之前的鸡汤很有可能也是慕遥送来的。
      只是,她为什么会对段云箫那么好。而段云箫在地府与自己交谈时,却全然没有提到过她?
      好想再见他一面问些事情。

      胡思乱想之余,一锅汤也渐渐见底。方齐砚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起身伸个懒腰,随后环视周围。
      现在,终于有时间和精力来观察这间屋子了——

      房间里摆放的物品杂而不乱。以门为界,左边的两个墙角分别摆放着木床与竹制的三层书架——上面两排整齐地放满了书,都是些《淮南子》《南华经》之类的古书,还有一两本菜谱;最下层放着文房四宝。方齐砚捧起砚台,又想起父亲来。
      他之所以得名为“砚”,也是因幼时抓阄之物为砚台。尽管长大后才从母亲那里得知,当时父亲只在他周围放了纸墨笔砚……而此刻除了怀念,再也没有分毫对父亲的抱怨了。他叹口气,将砚台放回原处。

      床对面的斜角是擦得很干净的灶头,有序放着白瓷水壶,几个瓷碗和一些瓶瓶罐罐,里面保存的白色晶体,像是盐和其他一些调味品。旁边地上矗着一个米缸,里面只有薄薄一层米了。

      房间正中央是一张陈旧的黄梨木桌和一把同套木椅。桌面除了之前吃剩下的砂锅和碗,边角处还放着一座体型不大的青铜材质的灯台及一截青竹管。灯座上面插着燃至半根的白蜡烛。竹管打开是一些卷着的黄纸——上面留存有微弱的火星。当方齐砚想到这可能是点火用的火折子时,火星已经悉数都熄灭了。

      看来今晚是没有办法点灯了。
      趁天色还没暗,他将屋中物品的摆放位置大致记了一遍,又去院子里走了一圈,发现柴火堆在屋后。而日常饮用的水,应该是来自院子里的那口大水缸。水缸旁是一个木水桶,周围没有井,估计要去村里找井取水。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几许零星跃于苍穹。桥对岸的村民们纷纷回家,在屋里亮起烛火。远远望去,亦是星星点点。

      方齐砚在院子里驻留了一会,直到漆色夜空布满繁星,煞是好看。只是没多久便寒风四起,他只好回到漆黑一片的屋中,摸到床上睡觉。希望能于梦中再见到一次段云箫。
      他还有好多好多疑问要问……

      而在这没有电和手机的古早年代,要在硬邦邦的木床上躺尸至入眠,并非一件简单的事。
      虽然很想立刻就睡着,但他的思绪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清空。
      首当其冲地,便是日后该如何生存下来——

      今天用掉了12枚铜板,他还剩下2个银角子和4枚铜板,加上缸里一层浅浅的米及院子里那些绿色叶菜,这些就是段云箫留给他的全部家当了。
      若一日三餐都吃最便宜的菜包,一天十个,还够用上十天……只是在那之后,将彻底身无分文。

      这并非像是从前,还有父母供着。从今往后,孤身在这异世的他得自己想办法去努力赚钱,不然,连生计都将成为严峻的问题。何况,他还答应了段云箫,要帮他播散声名及报仇。

      常言道:美梦成真。可他却好,成真梦境伴随而来的却是诸多烦恼!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也睡不着,可能是之前沉睡太久了……索性也不勉强,起身靠在床头,睁着双眼,让视线在黝黑的屋里随意乱飞。

      低头——
      只能看到地上一小块从贴着白纸的木窗中透进来的惨淡月光。

      平视——
      完全看不见斜对面的漆黑屋角。

      抬头——
      那里是房梁。理应当然也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但却逐渐发现半空之中有点古怪。那里并非完全漆黑,而是存有一个浅浅的白色轮廓。看上去,怎么那么像是一个人的身影?

      方齐砚揉揉眼睛,凝神注目。
      那的确是一个人的背影。还能清晰看到对方身上穿的是一件浅色的上衣。
      他的心脏不自觉就加快了跳速。不是紧张,而是愤怒!

      正所谓盗亦有道,这么穷的人家也好意思来偷,简直丧心病狂!

      不知是听到了他血脉偾张的心跳声,还是愤气填膺的腹诽声……那个背影渐渐调转方向,于房梁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两人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
      突然,房梁上的人开口问道:“……你能看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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