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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悬崖边上 ...

  •   傍晚的凉风拂过,宋拂衣靠在如意酒店顶楼的栏杆上,放眼望去,明月未升,碧海无波。

      宋拂衣在手机搜索栏输入“谢放”二字,手机上立马浮出他的光辉事迹。

      如今的谢放,再不是从前跟在她身后的学弟,而是法律界知名的金牌律师,更是废死派的新骨干。

      Q市是废死派的大本营,谢放在这里自然混的如鱼得水。

      不知道谢放在看到那道缠丝兔时,是怎样的心情呢?大概会忆起过往,食难下咽吧。

      当初得知姜良辰背叛她时,谢放那般替她鸣不平,她依旧记着他额头因愤怒而暴起的青筋,以致于今时今日的她,仍有他是真的替她愤怒的错觉。

      谁知道,转头谢放就倒戈,加入了背叛者的阵营,还真是真心易变啊。

      在她的十周年祭日,谢放和宋燎原都出现在这里,她自然不会以为他们是真心怀缅,更何况,即使他们真心怀缅,她只会嫌碍眼。

      宋拂衣看向椅子上的那只纸袋子,那是魏桑榆亲手拿给她的,里面装着一盒喜糖,还有一张请帖。

      她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这张请帖,请帖上的字娟秀工整,应是魏桑榆亲手所写。

      请帖的封面还印着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的字样,正好此时,她远远看见那对新婚夫妇还有伴娘,一行三人,正在酒店周围漫步。

      这原本算不得稀奇事,只是,新娘有事离开后,在新娘视线未及之处,新郎张逢春竟同伴娘郭姣悄悄握手。

      宋拂衣莞尔,这镌刻在请帖上的所谓百年好合的字样,连同魏桑榆亲手书写的邀请,倒像是蜉蝣的妄想。

      以为四下无人的新郎和伴娘迫不及待地拥抱着彼此,仿佛他们才是即将携手步入婚姻殿堂的人。

      在踏进坟墓前,魏桑榆值得拥有一次跳出火坑的机会。

      将这一幕拍下发给魏桑榆后,宋拂衣握着手中的请帖发呆,

      收到消息的魏桑榆是何心情,宋拂衣并不知晓,直到两个小时后,当她独自在葫芦岛上漫步,却在最北边的悬崖旁,遇见了满身酒气的魏桑榆。

      悬崖边上的栏杆挂着正在维修的牌子,而魏桑榆毫无防护地坐在那里。

      魏桑榆年轻的面容上满布阴云,若非情郎变心的阴影笼罩,这位即将踏入幸福殿堂的人,该被欢声笑语环绕,而此刻,某个春风沉醉的夜晚,魏桑榆的身旁却是危险的悬崖、空空的玻璃酒瓶与腐坏的栏杆。

      宋拂衣能看得出来,魏桑榆对张逢春的喜欢,如同年少时的热爱一般盲目而真切。

      可惜世事并不公平,往往被践踏的都是真心。

      宋拂衣眉心微皱,很快又舒展开来,她笑着说:“相请不如偶遇,我能喝一杯么?”

      魏桑榆转头,满脸迷惘的神情,在看清宋拂衣面容的刹那,她似乎清醒了片刻,对宋拂衣报以微笑,随后复又陷入混浊的过往。

      美人与酒,魏桑榆很难拒绝,她歪了歪身子,便有不少碎石子滑落悬崖。

      宋拂衣伸出手,温柔地说:“如意酒店楼顶的风光更好,要不我们去那里喝?”

      “你怕我寻死掉下去么?死是最容易的事,我不会死。”

      宋拂衣愣了愣,却见魏桑榆拿起一瓶新酒,她下意识地预备用牙咬开瓶盖,下一刻,她似乎想起什么,在悬崖的边缘,磕掉了瓶盖。

      宋拂衣这才注意到,魏桑榆有一口漂亮整齐的烤瓷牙,烤瓷牙自然是不能用牙咬瓶盖的。

      将那瓶酒递给宋拂衣,魏桑榆轻笑着说:“托魏大强那个混蛋的福,我从小就是在酒罐子里泡大的,我的酒量很好,你不必担心明天的婚礼,我还是会和他结婚。”

      魏桑榆的语调轻快无比,如果不是她微湿的眼眶,宋拂衣几乎要以为她并不伤心。

      “如果我担心的不是明天的婚礼,而是你往后的人生呢?”

      “我们萍水相逢,你为什么要这样热心?”

      “或许是因着我们曾有相似的遭遇,而我恰好见不得有人践踏真心。” 宋拂衣往前走了几步,她站在栏杆旁,与万丈悬崖一步之遥。

      闻言,魏桑榆愣了愣,她转头认真地对宋拂衣说:“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个好人。”

      是个好人么?宋拂衣不知道魏桑榆为何会仓促而草率地得出这样的结论,她的青春懵懂,温柔慈悲,都在那场盛大的死亡中所剩无几。

      至少,许多人庆贺她那不光彩的死亡,11区的某些人更是恨不得生啖她的肉。

      “一切侥幸都源于厚爱。”宋拂衣碰了碰魏桑榆的酒瓶,她轻声问,“你想好了吗?”

      魏桑榆垂着头,教人看不清情绪,她低声说:“你大概心里很看不起我,我同样看不起我自己,我常常骂郭姣放不下那些对她不好的臭男人,可是这回轮到我自己了。”

      “你真的明白结婚是什么吗?你有将生杀大权交予他人的信心么?你没必要因着……”

      “其实我早有预感,但没想到竟然是郭姣,而且……郭姣怀上了他的孩子。”

      宋拂衣沉默了片刻,这时魏桑榆用手捂着脸,轻轻啜泣着。

      “我没有办法,我和他在一起六年了,换个男人,又会比他好到哪里去呢?而且,”魏桑榆移开手,露出带有些许恨意的脸庞,“我如果不和他结婚,不就是将他拱手让给郭姣了吗?我不甘心。”

      从口袋里摸出纸巾,宋拂衣将它递给魏桑榆。

      “你可以想想怎么让他们身败名裂,但没必要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我没有可以喝酒诉苦的朋友,没有可以替我主持公道的人,来参加婚礼的人,都站在他那边,魏大强那个混蛋更不必指望,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人生,三心二意的未婚夫,屎坑一样又臭又硬的父亲……”

      文明世界的规则常常难以对魏大强这样的野蛮人生效,更难以约束人在头脑发热时许下的所谓海誓山盟,或许,这也是魏桑榆感到无望的原因。

      宋拂衣轻声说:“这取决于你愿意被狗咬一口,还是被狗咬一辈子。”

      “如果是她,应该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吧,她运气不好幼年走失,可至少她的家人始终惦记着她,”魏桑榆顿了顿,轻声说,“我很羡慕她。”

      宋拂衣自然知道魏桑榆口中的她的身份。

      魏桑榆和陈苜蓿有着相似的面容,而等待着她们的,却是全然不同的命运。

      “我看过那些寻人启事,我和她连血型都相同,可惜我身上流淌着的血,仍旧是魏大强那个滚蛋的血。”

      “魏大强这个混蛋常常骂我不是他的女儿,是我妈和别人生的孩子。其实,我多希望我不是他的女儿,我甚至花钱去做过DNA,可惜我的身上,的确流着他的血,自私自利而又肮脏无比的血。”

      交浅言深是大忌,或许是因着酒精,或许是因着并无可倾诉之人,或许兼而有之,因而才对她吐露这些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隐秘。

      等到夜深露重时分,魏桑榆终于有了倦意,宋拂衣搀扶着她回吉祥酒店,一路上魏桑榆都仰头望着天上的繁星,仿佛是在追逐遥不可及的愿望。

      “宋拂衣,你有什么未竞的愿望吗?”

      她的愿望宏大而遥远,宋拂衣沉默了片刻,她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魏桑榆有什么愿望。

      “我想见到我的妈妈。”

      说出“妈妈”这个词的时候,魏桑榆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像是羽毛一般,从童年多彩的梦里飘出,穿过漫长的山水,最后落在宋拂衣的肩上。

      宋拂衣忽觉肩上沉重,她能察觉到,魏桑榆对张逢春或许是爱恨兼有,对母亲,却是满满的怀念。

      “小时候妈妈对我很好,她还在我身边的日子,是我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可是后来有一天,妈妈不见了。”

      “所有人都说妈妈和别人跑了,我不信,每问一次,魏大强他就打我一次,后来我就不敢问了。”

      “我始终想着,她没有离开我,只是在某个角落偷偷关注着我。”

      “如果妈妈在我身边,是不是他们就不敢欺负我了呢?”

      “妈妈,你不是说会看着我结婚吗?你现在在哪里?”

      肩膀处传来湿润的感觉,宋拂衣的身体不由地僵住,她转头看向靠在她肩上的魏桑榆。

      月光下的魏桑榆满脸泪光,她低声呜咽着,像是离巢的小鸟,无人依靠的脆弱一览无遗。

      人在脆弱无助的时候,总是会想起母亲,这位可以使人在任何艰难困厄中得到安慰的人。

      不远处的路灯下立着一人,他正焦急地搓着手,看见宋拂衣身边的魏桑榆,他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送她回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张逢春露出心虚的神情。

      看见张逢春,魏桑榆立刻冲过去,扑打着他,张逢春没有还手,沉默地接受着魏桑榆的愤怒。

      宋拂衣站在树影里,目送着两人进入吉祥酒店。

      偏偏使魏桑榆泪流满面的人,是她曾将全身心交付的张逢春。

      亲近之人的手里,常常握有杀人的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悬崖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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