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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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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有亮透,山里的雾气非常浓郁,村里的路有些泥泞,其实苏妹不是很清楚逃离这个小农村的路,但她已经事先跟村里的寡妇丽娘约好一起离开这里,她们觉得两个妇人一起离开至少还有个照应。
瞒着苏三郎,苏妹摸黑来到丽娘家,而丽娘已经在家里等了一段时间,当丽娘见到苏妹赶来时,生气的跺跺脚,急忙道:
“赶紧的,昨个儿就死了十多人了,前两天跑去采买的村民都没回来,看来他们是不打算回来了,留在外头避难呢。”
丽娘拿上包裹,招呼着苏妹跟着她离开。
跟上丽娘的步伐,苏妹看看抱在怀里的小龟,刚走两步就回头看了看山间里沉睡在黑暗的小农村。
“丽娘,昨天你和我说去的是半山县,可是我不明白,明明离得最近的是昌平县,而且苏庆嫂就在昌平县,如果我们去昌平县了,找苏庆嫂照应一下不好吗?”
“我的傻妹妹啊,昨个儿有人就给信说了,昌平县现在只给出人不给进人。还是快些吧,我还听说有些乡亲进不去昌平县,现都在百里外的平鸽里聚集着呢。如果今天紧些赶路,或许明天就能追得上那些乡亲了。”
几人赶了一天的路,苏妹累得虚脱,原本已经习惯了农活的身体,已经被这超量的运动给耗垮了。连赶两天路,丽娘和苏妹带着小龟终于追上跑在前边的乡亲们,这里的人每个都愁容满面,污垢和尘土粘了满身。
苏妹毫无顾忌的坐在泥地里,脸上风尘仆仆,她看着睡得正熟的小龟,目光中蓄满了温柔。
来到这里的一年多了,这个小包子是她唯一的收获。
苏妹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一年前,她莫名奇妙的来到这里,发现自己成了一个两岁娃子的娘;还有一个壮实、憨厚的丈夫。
她本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平白成了一个有夫之妇,心里别提多难受。一时接受不了的她把苏三郎关在房门外睡了一年。
在三源村待了一年,苏妹根本找不到一点关于自己过去的线索,她原本挣扎的态度,希望能够离开这个陌生而又艰苦的环境,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态度变得平缓了,她开始愿意去接受和顺从这个世界。
再加之苏三郎五官端正,性格直率,人品良好,而且苏妹了解到原身其实是苏三郎家里的长辈从人贩子买回来的孩子,对于买来的媳妇苏三郎并没有刻薄对待,真心对她好,苏妹觉得这样的日子虽然困苦但也不是说没有一点盼头,苏妹想随着命运的安排吧。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突如其来的人祸狠狠打了苏妹一个耳光,就是瘟疫的突然来临。
苏妹离开的小农村,半个月前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田里的庄稼被狂风暴雨吹得东倒西歪,太阳出来后苏妹便拿着农具去了一趟田里,傍晚她从田里干活回来碰到村里苏庆嫂子,苏庆嫂神情有些沉重,因着两人平日里关系不错,苏妹当时便上前去打了个招呼,苏庆嫂子像是找个倾述对象,当即把村头刘二叔一家子七口染病而死的事告诉了她,这时苏妹想起邻居李三叔家里前段时间也病了两个人,苏妹心里起了疙瘩,皱皱眉头,当下并未说些什么,跟苏庆嫂打了个招呼便匆匆走回家。
没过几日,李三叔家病的那两个人也死了。苏妹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虽说古代医疗不是很发达,但经过她这一年的了解,其实在古代也没有因病死去这么多人的事。
苏妹当即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这怕不是疫症吧。
苏妹和他所谓的丈夫苏三郎说了村子发生的事,苏三郎脸色僵硬,却没有说什么,只说让苏妹别管,别顾,别担心。苏妹心里没有底,追问了几次苏三郎,苏三郎扛不住苏妹的询问,态度开始变硬,两人的谈话就不欢而散。
苏妹抱着在屋里玩的小龟,鼻子一酸,眼泪就流起了出来。
三岁的小龟躺在母亲的怀里,他感受到母亲难过的情绪,伸手给母亲擦眼泪。为了方便小龟的小短手,苏妹低下头,接着就看见小龟那眨巴的大眼睛,心里的思绪又重了。
那一晚彻夜无眠,苏妹看着小龟沉睡时稚嫩的脸庞,思量了好久,总是决定跑路。
苏妹记得她逃跑的前一天的傍晚,苏三郎说乡绅们已经上报朝廷,很快就有人来救他们了。苏妹脸上有着笑容,心里却不信,等官兵来了,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不管苏三郎如何安慰苏妹,她还是决定要逃出去。
乡绅们的愚弄,愚民们的无知和心存侥幸了,但这都不管苏妹的事,她要保持自己的想法,不能变成他们那样。
这日子都没过两天,村子里的病患就猛增至一百多人,连隔壁两条村也蔓延了病情。听李三叔说,这十里内的村子染病的人统共三百多人,这已经是一半的人都染病了。
苏妹觉得不能再等了,明天就离开这里也就是今天。
逃跑后的日子只有日复一日的赶路,而避难队伍也越来越多人加入,这些后来赶到的村民跟苏妹说,苏三郎染上病了,怕是要留在村子里了。
听到这个噩耗,苏妹没有听丽娘和其他人的劝告,想都没想就往回跑。跑了五天不到,苏妹终于回到了那个小农村。她没想到还是有那么一天,她要回到这里。
这时的村子已不复以往的热闹,没有俨然屋舍,桑田美景,只有生灵涂炭,和被烧得满目苍夷的田地。村子外围围了官兵,不给苏妹进,苏妹不得已只能抄小路进村。
偷偷摸摸跑回家里,苏三郎正拖着生病的身体趴着桌子上倒水喝,苏妹怀里的小龟见到好久不见的阿爹高兴的叫着:“阿爹,要抱抱。”
苏三郎想笑,却只给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苏妹安慰着小龟,“小龟乖,阿爹不舒服,不能抱小龟。”
“孩子他娘,你不该回来的,赶紧的打哪里回来就打哪里回去。”苏三郎挥着无力的手臂,让苏妹和小龟不要靠近他,苏妹没有动,抱着小龟不知要不要靠近他。
见苏妹犹豫不决,苏三郎就继续说:
“那天你离开,我其实是知道的,我看着你走到丽娘家,我想等你熬不过了就会回来的。但是等我染病后,我就想着你走了真好啊。那天我还提前给你准备了东西,可是那天你没拿走,我就一直很担心,你都没出过村子,怎么在外头生存啊。快别流眼泪啊孩子他娘,你现在快带着小龟走吧,不然等官兵发现了你就不能离开了。”
苏妹偷偷抹过眼泪,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苏三郎说了几句就开始咳嗽,气息也开始浅弱了,之后也没有了声响,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苏妹给苏三郎披了张被子,没有敢去碰他。
第二天清早,苏妹去探了探气息,发现苏三郎已经没有气息了。
苏三郎死了,苏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没有了,苏妹哭了一顿,咬咬牙背上小龟走出了村子。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头看,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好留念的了。
苏妹抱着小龟从村子里出来,苏妹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只好沿着丽娘说的那条路继续赶路。
几天过去了,苏妹并没有追上一起离开的村民,却遇到之前一起逃跑的现在却折回来的一些村民。那些村民说昌平县也不让他们进,然后他们那群人就分道扬镳了,一部分人继续往西走,另一部分人就绕远路想到北方向的绍兴水安县。
苏妹遇到的是往北走的这一部分人,这群突然折回来的人像是苏妹沉在水中突然摸到的浮木,苏妹抓住这块浮木,像是遇到救命稻草。苏妹跟着这群人一起往北走,苏妹想起了丽娘,就在这群人里找了一圈,结果发现丽娘并不在这一部分人里,苏妹想丽娘大概是往西边走了,如果有缘的话再感谢丽娘的帮助。
就这么漂泊了半个多月,苏妹看着瘦成皮包骨的小龟,内心五味陈杂。这时的苏妹非常怀念有苏三郎的日子,这半个多月来,苏妹不记得她洗没洗过澡,只知道自己身上臭气熏天,灰头土脸,四肢无力,这种痛苦的日子苏妹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头,但也只能一直熬着。
这几天,苏妹跟着大部队来到了一个山间,山间里树木茂盛,涓涓溪流清澈见底。很多人都在溪边停顿休整了一会。
休整过后,有一个村民就说,再走三里路就到水安县了。苏妹跟着前进的部队走,到了接近县城的郊外时,苏妹在丛林中发现一间茅屋,她带着小龟寻去。
茅屋前挂着很多干枯的草枝和树枝,若非苏妹细心根本就不会看到这有间茅屋,她前去敲门。苏妹想着如果可以就向这居住的人讨点干粮,结果敲了许久的门也没有人响应,苏妹也只能这样回归队伍。
苏妹远远的看见队伍疲惫不堪的村民慢慢的前进,这时苏妹也发现了一批官兵赶来,他们捉住了队伍里的所有村民。
苏妹突然才意识到,她和村民们都是流民。他们背井离乡,所以户籍基本报废,怎么可能可以在新的地方生存。
看着官兵押走村民,苏妹下意识躲在草丛里,越行越远的一行人无疑是在告诉苏妹如今她只是孤生一人,还带着一个孩子。苏妹无助的流下眼泪,她不知如何是好,她也不知何去何从,该如何养活自己和自己的孩子。
果然离开了村子就没有了依靠,没有依靠就没有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