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与美好的关系》楚君梧桐

5、第五章

　　一觉醒来，隋歆缓缓神，发现一起午睡的俞晴爽不见踪影。
　　隋歆赖在床上，半掩的窗帘遮不尽外面漫天的红，雨彻底停了。
　　起身稍作整理，看看手机，显示下午五点四十，隋歆禁不住一怔，没想到熟睡了整个下午，平时怎么不曾有如此高质量的睡眠？

　　艳艳霞光如水泼洒在一楼大厅的地面墙壁，晓芸独坐柜台里，低头涂抹指甲油。
　　隋歆明了晓芸并无寒暄之心，也不在意，直接走出门口，迎面可见，火球似的夕阳悬浮婆娑界石与天空之间，延绵不断的火烧云，宛如烈烈鲜血，灼迷心绪。

　　隋歆闭上眼再睁开，才见廊前一边，俞晴爽和午饭时不说话的男孩，并排坐在檐下的休闲椅上，神情呆茫，直瞪瞪瞅着前方，默默不语。
　　隋歆在俞晴爽身边坐下，询问：“雨停了，不去逛逛，坐在这儿发呆？”
　　俞晴爽如梦初醒般哆嗦一下，目光渐渐清明，好一会儿才说：“逛了半天，刚坐下。”
　　隋歆察觉俞晴爽异样的迷蒙，又问：“怎么了？”
　　俞晴爽双手搓搓脸，清清喉咙说：“歆姐，那地方-----有点邪性。”她抬高手，向前指：“能看到吧，那么一大片死不了，不想踩烂花儿，人只能走到那儿，离悬崖还有一点距离。-------被花儿挡着，没事啊-------可站的久了，前面有一股力量扯着，总想再向前一步，一步就好------。”
　　隋歆不得已碰碰俞晴爽的胳膊，希望她涣散的注意力尽量集中，岔开话题：“快六点了，其他人呢？不准备吃晚饭？”
　　“秦大哥、齐医生，还有林舞姐，就是红裙子那个女的，他们在石头屋子有事，我和小吴-----。”俞晴爽朝身旁男孩摆摆头：“不想打扰他们，就回来歇会儿。”
　　“石头屋子？”
　　“这儿看不见，被树挡住了，秦大哥住在那儿，挺奇怪的房子。”
　　“那-----咱们是去吃饭，还是在这儿等着？”隋歆不饿，不急于一时。
　　被唤作小吴的男孩猛然起立，动作突兀，引得隋歆和俞晴爽诧异地注视。
　　他行动迟缓，东瞧一眼西瞄一下，然后往台阶方向挪步，闷声说：“我去找齐医生。”不等话音落下，步履蹒跚地走开。
　　“他这是-----？”隋歆望着小吴的背影，忍不住探问。
　　“好像是自闭症，齐医生没说啥，小吴自己也说不清。”
　　“齐医生是------精神科医生？”
　　“歆姐，可以呀，猜对了。再猜猜林舞姐是做什么工作的？”俞晴爽燃起些许兴致。
　　“一点提示没有，我又不懂看相。”
　　“她那一身文艺范儿，又自带高冷，不是画画的就是写字的，再不然是演戏的-----。”
　　隋歆不受俞晴爽诱导，答：“她是拍片子的。”
　　“哇----这你都能猜对！”俞晴爽挺起胸膛，差点鼓起掌来。
　　隋歆狡黠一笑，扬起下巴，眼神示意俞晴爽看楼前，小吴已走下台阶，停住脚步，静等三个人走过来。
　　林舞双手捧着摄像机，秦鋈下垂的左手拎一块反光板，齐医生胳膊下夹一叠纸，类似稿本一类的东西。
　　俞晴爽无趣地撇撇嘴：“没意思。”

　　四人走上来，秦鋈把反光板递给齐医生，对林舞说：“我先去餐厅。”
　　林舞和齐医生并不与隋歆二人打招呼，冲着秦鋈点点头，随即进屋。

　　秦鋈朝餐厅走，隋歆和俞晴爽跟随，小吴迟疑片刻，也跟上来。
　　“秦大哥，林舞姐是导演吗？看着眼熟。”俞晴爽免不了八卦提问。
　　“不算，她自己有兴趣就拍点东西。”
　　“拍着玩儿？哇-----。”俞晴爽侧头瞥隋歆，耸耸肩，肢体语言表述：真是闲的没事干。
　　“也不是玩儿，她以前做过记者，有个微博，关注情绪障碍症和自杀人群的，拍的内容会放上去共享。”秦鋈难得耐心解释。
　　左脚迈进餐厅的一瞬，隋歆鬼使神差地问秦鋈：“你们很熟？”
　　秦鋈脚步未停，扭头扫她一眼，拿起餐台上的餐盘，一边夹菜一边说：“认识快两年了。”
　　隋歆跟在后面往餐盘里添菜，再不发一言。
　　秦鋈装完餐盘，不经意关注一下缄默的隋歆，暗自好笑，觉得自己想多了，刚认识没多久的女人，怎么会对自己与其他女人的关系感兴趣，还隐约有些不满情绪？

　　等秦鋈走开，俞晴爽赶紧上前一步，对着隋歆的耳朵轻声说：“歆姐，你真不跟秦大哥说明白，你俩认识。”
　　隋歆直视面前铝锅里堆着的玉米和红薯，纠结吃哪一样，还是两样都吃？最终选择玉米，放进盘里，淡言：“他不记得我，算什么认识。”
　　“哎呦，歆姐啊，别跟小丫头似的呀，较这劲儿------。”俞晴爽说着说着音量扬起来，被隋歆眼神警示，忙收声，慢悠悠地说完：“-----干嘛呀。”
　　“不是较劲，顺其自然。”

　　隋歆端着餐盘去往餐桌，目光随意飘过秦鋈，他正埋头吃饭，灰白的头发让他显得一板一眼、一本正经，这个人与八年前的秦鋈、三年前的秦鋈，无法重叠成为一个人，隋歆困惑难定，他真的是一直想要再见的那个人吗？

　　用晚餐的人比中午少，巫老板和小六不知去哪儿了，晓芸有专属的用餐时间，齐医生后来一个人进来，而林舞有可能节食，没有出现。
　　晚餐饭桌依旧区别男女两桌，男桌的三个人严守古训“食不语”，一顿饭吃得悄无声息。
　　俞晴爽开始还小声说话，见隋歆敷衍以对，难免扫兴，也就不再多嘴，只顾吃饭。

　　结束晚饭，走出餐厅，绝艳的火烧云散去，天色尚未尽黑，残余霞光衬托天尽头的一轮弯月，身畔有夜风轻轻拂过，隋歆内心一叹，岁月静好不仅是鸡汤之词。
　　俞晴爽斜身倚着廊前木柱，双手抚揉肚子，建议：“歆姐，天还不黑，咱们去娑婆界走走，当消食散步，好不好？”
　　隋歆黄昏时分被天边的血红刺迷眼，心里掩不实一丝怯意，遥望前方混沌光影，踌躇不决。
　　“歆姐，去嘛去嘛。”俞晴爽撒娇一般耍赖。
　　隋歆深呼吸，空气里干净、清冷的气味含着香，是花香吗？
　　“走吧。”隋歆迈下台阶的脚步平稳自如，不觅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