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 9 章 ...

  •   那妇人却是一惊,满目惊惶地抬起头来,方一看清阿沅的模样,便愣住了。

      阿沅一面把她扶起来,一面还重新把竹架子给撑好,本意是想尽快张罗好然后离开,谁知转过头来却看见那妇人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阿沅有些莫名,何况又是在这样陌生的环境,她警惕地后撤一步,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还好吗?”

      再怎么说,这一砸一摔也不能叫人神志不清吧。

      那妇人却像是如梦初醒,背过身去拭了拭眼角,然后解释道:“我没事,只是……好姑娘,你这般模样,真是像极了我家小姐年轻时候。”

      阿沅生怕自己惹人起疑,勉强一笑,算是回应,指了指地上的衣裳:“那些都弄脏了,可是要重新洗?”

      看这周围陈设,此处一定是楼府浣衣的地方了。

      妇人往地上望了一眼,重重叹了一口气:“原本便赶不及了,这下可怎么办才好……”说着便躬身去捡。但她动作缓慢,时不时还停下来捶一捶后腰,似乎是有伤在身。

      阿沅面露不忍,上前一步帮忙捡起剩下的衣衫,然后递到那妇人手中。

      只是这凑近了一看,才发现原来这妇人并不像远远看去年纪那么大,只不过是一身疲态,让她看上去平白老了十岁。

      阿沅忍不住问了一句:“这里这么多衣服,难不成都是你一个人洗吗?”

      妇人苦笑着摇头:“按规矩来说,自然不是。但府上的人一向都是捧高踩低惯了,我现在这个境况,也难怪人人都来欺负。”

      “这是何故?你可是犯了什么事?”

      妇人叹气:“都怨我多嘴,明知小姐……夫人不爱听,却还是在她面前提起——”

      听得“夫人”二字,阿沅眸光微动,下意识就追问了下去:“提起什么?”

      妇人打量她一眼,说道:“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是新到府上的丫鬟吧?怎么没个老人带着,就走到这里来了?”

      阿沅一愣,点了点头,随口胡诌道:“我是……徐管事的亲戚,所以——”

      妇人握了握她的手:“那想必也是分到南苑来了?也罢,我说与你听听,将来也好知道避讳。”

      “ 现如今郴州城里所有人都在讨论楼府走失的二公子,都知道夫人还有一个孩子流落在外。但在当年,这种话说出来没人会信。”妇人冷嘲一声:“夫人和老爷感情深厚,谁又知道夫人早已嫁过一次人呢?”

      阿沅只觉得心中一窒,却仍是镇静反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这些话可不能浑说。”

      妇人苦笑一声:“句句属实,再没有谁能比我更清楚了,她……我从小便侍奉在小姐左右,陪着她一同出嫁,后来她原来的夫家死了,又一起改嫁到了楼府。我也不知道夫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就为了嫁进楼府,居然就这样抛弃了自己的孩子。”

      “那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十分孱弱,她却看都不看一眼就遣人送了出去。那年时局又乱,也不知道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她转头看着阿沅,说道:“若是能活下来,怕是和你一般大了。”

      阿沅心头巨震:“所以你是因为……”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虽然只是个卑贱婢女,却也始终放心不下那个孩子。后来见到楼家老爷对夫人格外好,觉着兴许不会介意,便向夫人提议去探探那个孩子的下落。”

      “谁知道夫人大发雷霆,不准我再提起这件事。”

      妇人觑她一眼,见阿沅沉着脸不出一语,便自顾自地往下说——

      “我……那孩子毕竟也是我看着出生的,哪里忍心,后来又忍不住提了两次,最终触怒了夫人,于是就被发配到这里来了。”

      妇人摇摇头,感叹道:“先前大家对我都还算客气,可见夫人迟迟没有召我回去的意思……也就慢慢变了态度。”

      阿沅蹙眉听着,片刻后短促地笑了一声:“她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狠得下心来,偏偏你要多事,倒比她还更像个亲娘。”

      半个时辰之后,阿沅离开浣衣所,又到了楼夫人的住所之外。

      其实按理说,人人都有一张嘴,上下嘴皮那么一翻,便能流传出一个新的故事。真真假假掺在一起,实在是叫人难以分辨。

      可是,这一路行来,阿沅听到了太多相似的流言,再按照自己心中的猜测拼凑到一起,恰恰就和那妇人所言八九不离十。

      她也就半是自怜半是愤怒地认可了这个说法。

      此处仍是弥漫着一股厚重药香,让本就静谧的屋舍又多了一重寂寥。

      阿沅看了看牌匾上镌刻的“云芜居”,又左右打量了一番——并无侍卫把守——索性直接从窗户翻了进去。

      阿沅一向以自己的轻身功夫为傲,所以才敢无所畏惧,此时落脚并无声息,便又稳了稳心神,准备往里去。

      谁知右侧有人影闪过,顷刻间掌风便至。阿沅下意识侧身躲过,却又有一剑当头劈来,剑意算不上气势逼人,却像是无形之水,叫人不知如何避开。眼看躲闪不及,阿沅随手捡了窗边桌案上的一方砚台,想也不想就丢了过去。

      对面那人轻斥一声,迫不得已暂时收剑,转而去捞取那方砚台。

      有了这片刻闲暇,阿沅才得以看清,出手那人周身打扮寻常,竟是个普通侍女。

      侍女不着痕迹地捞过砚台,放在身后,然后冷冷暼她一眼,再度提剑冲过来。阿沅无可奈何,只得凝神静气,姑且以掌为剑,和那侍女交起手来。

      过了约莫五六招,阿沅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对面那人使的招式非常熟悉,仔细想来,可不就是天昀诀的第三式么?这一式叫做“凝”,要领便是藏锋,将锐气内敛,才能一招一式都如行云流水一般,叫对手无法揣测下一步。

      阿沅练这第三式总是不能领会何为“锐气内敛”,此时却像是猛然受到了点拨,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她心念一动,索性也换了招式,将“凝”字诀原样奉还回去。

      果不其然,侍女也有了半刻的停滞,像是有些晃神。

      阿沅忍不住有些自得,也顾不得深思为什么还会有旁人习得天昀诀,轻轻一笑,问道:“如何?”

      侍女再度看她一眼,下一瞬却便了脸色,眼中狠意迸现,右手挥剑斩下,竟是起了杀心!

      阿沅一惊,心知这一剑下来非比寻常,没有重器在手不可硬抗,只得后撤。

      忽然有人喝道:“慢着!”

      阿沅一愣,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却分不出心神回头去看。侍女对这声制止置若罔闻,不管不顾地欺身逼过来。只听得铮然一声,有个东西飞过来,击偏了剑锋。

      侍女被带得一个踉跄,长剑脱手而去,砸在了地上。

      于此同时,阿沅在仓皇之间带倒了一个瓷瓶,瓷瓶一触即裂,如泄水一般碎了一地。

      一时间耳边四处作响,乱了心神,再定睛一看,地上还落了一颗兀自乱跳的珍珠,被剑刃磕破一角,骨碌碌滚到了阿沅脚边。

      片刻之后,一切声响都停了下来,楼夫人自半卷珠帘之后绕出来,掩了掩鬓发,平静道:“素馨,你下去。”

      方才那气势迫人的侍女陡然静默下来,一言不发地退到了后屋。

      楼夫人穿着一身月白素衣,周身殊无华贵饰物,只在腕上悬了两只碧色玉镯。她慢慢走近,听不见脚步声,只听得到腕间几声泠泠敲击声。

      她在隔了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静静打量了阿沅半晌,然后问道:“你是阿沅?”

      阿沅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带着三分漠然三分敌意抬起了头。

      其实这个问题本没有必要问出口,若不是一脉相承,怎会有如这般相似的两个人?这种相似在骨不在皮,明明两人的五官都各不相同,可是却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阿沅扯了扯嘴角,回答道:“正是,敢问你又是谁?楼夫人?”

      楼夫人对她的态度毫不在意,只是欣慰似的笑了一下:“你长得这样好,我真高兴。别叫我什么楼夫人,我姓林,单名一个岫字。”

      阿沅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得沉默。眼前的年轻妇人看上去仍是韶华正好,形容昳丽,姿态矜贵。她发觉对方的反应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镇定,心里便又凉了几分。她见楼夫人作势要往这边走过来,下意识地就往旁边闪避。

      谁知林岫只是绕过了她,一把推开了阿沅背后的一扇窗。然后感喟道:“今日光景不错,这些草木也都瞧着有精神。”

      阿沅看着她留给自己的背影,自嘲地摇了摇头,准备立即离开。

      林岫又问道:“你葛叔近来可好?他没有向你提起过我吗?”

      阿沅本不愿回答,转念一想却又改了主意,不无讥诮地说道:“夫人何等尊崇,若是和我们扯上关系岂不是自降身份吗?是以不敢提。”

      林岫摇了摇头,说道:“阿沅,你葛叔同我是十多年的旧友,我确实有愧于他,他自然可以怨我,我也认。但是你却不能对我如此无礼。无人教你何为孝悌吗?”

      阿沅一愣,愤愤然驳道:“既无父母,更无亲人,我学了孝悌之义又往何处用去?”

      林岫回过头来,目光平静地直视着阿沅,淡淡说道:“想必你远道而来,定是有些累了,不如先下去好生休息。你看看你喜欢哪一处院子,我让素馨去……”

      阿沅偏开视线,冷冷道:“夫人怕是有些误会,我又不姓楼,平白无故住进楼府作甚?这就告辞了。”

      “你不许走,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你自然该留在我身边。”

      阿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满眼的难以置信,反驳道:“我这十几年来怎么不知道还有你这么个母亲?”

      林岫摇了摇头:“多说无益,你不准走。”

      阿沅暗暗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还未等林岫吩咐,便冲出来一个人试图将阿沅截住——正是先前那名叫做“素馨”的侍女。

      她这次未拿武器,想来是知道不能伤人,目的只为了拦住她,所以出招多有保留。阿沅却并非如此,她满腹怨气正无处宣泄,哪里还受得了这样的纠缠。

      只见她凭空一跃,又于半途下折,蓄力于足尖,猛然向下一踏——正是天昀诀第一式“斩”字决。

      素馨一惊,躲闪不及,只得以手肘生生接了这一招,当即脚步不稳,往后踉跄几步,然后堪堪扶住墙面,这才得以勉强维持站立。

      林岫站在身后静静看着,此时才轻声说道:“练得不错,可惜心浮气躁,失了准头。”

      素馨再度摆出架势拦在阿沅身前,阿沅心烦意乱,看见墙角立了一柄大刀,索性一把接过,于身侧抡出一个半弧,然后顺势平推出去——天昀诀第二式“运”字决。

      纵使宝刀未曾出鞘,却仍是战意汹涌,让素馨不由得瑟缩了一瞬。高手过招,胜负只在毫厘,便是这瑟缩的片刻,她便彻底失了先机。从那以后就只能左支右绌,节节败退。

      林岫复又说道:“气息未凝,手臂力量只使出了四成,若是叫对手发觉,你便落于下风了。”

      阿沅只当做没听见,冷哼一声,打算绕过半跪于地的素馨。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