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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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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寂并未在南苑过多逗留,而是悄悄沿原路回到了北苑。
想来也蹊跷,按理说经过昨夜那么一番动静,北苑此时该是草木皆兵才对。这一路行来,却没发现任何埋伏,四下巡逻的侍卫也没有增加,看上去一片太平。
他孤身一人,自然不敢掉以轻心,纵身一跃翻上树梢,居高临下把附近几个能藏匿人的地方扫视一番,确定无事才稍微安下心来。
不过,若是如此,昨夜那些穷追不舍的人又是从何而来?难道那伙强掳弱女的宵小不是楼府中人?不,不对,即便不能全部归咎于楼府,也肯定和楼府脱不了干系。毕竟凭楼府的声望及地位,寻常人哪敢以它为庇护?
约莫一个月前,驭云山庄接到密报,称郴州楼府有歹徒强掳良家女子,作恶多端,短短十余天便有数十户人家丢了女儿。奈何当地衙门不作为,求到州府也无人搭理,横竖几个贫民贱户的案子,哪怕置之不理也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最后不知是谁想到的主意,求到了驭云山庄。
驭云山庄的庄主秦临是当年名震江湖的“三侠”之一,驭云山庄在十年前不过是几个闲散游侠儿的集散之地,在秦临的管理下,生生变成了江湖上举足轻重的一股势力。这股势力不拘律法,不畏强权。成了武林上人人皆知的“公义”之代表,于是各类盛事都会有驭云山庄的参与,也常常主动出面裁决调停一些事端。
只不过,像此次这类的事,倒是从来没有人请驭云山庄出面处理,。兴许是江湖人的刻板印象,皆以为只有门派党争一类才能入得驭云山庄的眼。
但秦临当年便以疏朗重义闻名,哪儿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当下便准备派弟子亲去青州,一探究竟。
不巧的是,此时正值暮春,三年一度的殊名大会举办在即。此次又与往年不同,是由驭云山庄亲自举办,山庄中人要么忙于筹备盛会,要么没日没夜地苦练武功,势要在“殊名大会”之上崭露头角。众弟子们明面上不敢表露,但私心其实并不想接这份差事。
岑寂作为秦临的亲传弟子,早已声名在外,无需再通过殊名大会博得关注,更无需帮忙筹备,便顺理成章地接过了这项任务。
在秦临看来,岑寂一人便可以把事情办理妥当,所以没有再多派人手。岑寂也不喜旁人碍手碍脚,便独自一人到了青州。
但在此情此景,岑寂忍不住想到:若是多一个帮手,是不是会大有裨益?
昨晚他悄悄跟在那接头人的身后,本打算将那伙人一举拿下,谁知道那伙人竟有自成一套的暗语,被挟持之人竭力发出信号,那伙人便如泥牛入海,倏忽间就四散不见了。
纵然岑寂武艺高强,却也到底不会分身的功夫,无法同时追踪那么多人,只好又捉了那个接头人重新绑起来。当时情急,不知胡乱丢到哪个草丛里了。再后来,他在一群侍卫的追赶之下——现在想来,那些人兴许以为是府里进贼了——不得已躲入了一间屋子,并在那里碰见了阿沅。
一念至此,岑寂微微愣了一下,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岑寂从小在驭云山庄长大,除了师父的吩咐,十多年来从未主动离开过,所接触的人不过就是师父与同门,每日挂念的事也不过是修心法、练武艺,日复一日,心无旁骛。自然谈不上对人情往来有什么造诣,也不曾主动挂念过什么人。
但在此时,他脑子里却忽然闪出一个念头——阿沅瞧上去一派浩然正气,应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若是下次有机会遇上,那也挺好的。
待得一队巡逻的侍卫从近处走过,转进了左侧的院落,岑寂方从树梢一跃而下,两三下转进了右侧的巷子。
他走了十余步,终于凭记忆辨认出了那堆草丛,然后自里面翻检出那被五花大绑的人。
那人本就是满脸横肉,令人生厌,此时面目浮肿,更是煞风景,不知道是不是昨夜风紧露重,他一张脸被冻出了青紫之色。
可他毕竟是个壮年男子,哪怕是露宿了一夜,也不至于弄得如此模样吧,他紧闭双眼,了无生气。岑寂不禁疑心他莫不是在装腔作势,便使出三成力踢了他两下。
壮汉痛呼一声,翻滚半圈,不情不愿地掀开了眼皮,待看清眼前之人,他当即又闭上了眼,恨不得昏死过去。
岑寂不欲与他纠缠,两指推开了剑鞘,又利落松手,“镪”的一声响过,地上那人似乎抖了三抖。岑寂淡淡道:“说吧,同伙躲哪儿去了。”
那人只得战战兢兢再度睁开了眼,说道:“少侠,不,好汉,小人实在是不知道啊!我不过就是个最末等的小人物,哪里知道上面的去向?”
岑寂有些不耐,却不愿再多费口舌,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壮汉咬了咬牙:“我家中老母都在他们手上,如果昨晚我不通风报信,那……”
岑寂皱眉听着,却发现他猛然断了话头,不由得侧目看过去,这才发现他面目狰狞,牙关紧闭,且自唇边缓慢溢出一丝血。
岑寂一惊,出手如电,拿剑鞘在他颈侧重重一敲,总算是赶在他自我了断之前敲晕了他。
如果是换了别的地界,岑寂尚且能够提了这人去讨要说法,可此地是楼府,坊间都传——“天下财力统共十分,七分属楼”。
且不说府上本就训练有素的暗卫与私兵不容小觑,单单论震慑力,历数当朝官员,哪怕是位极人臣者都不得不对楼府假以辞色。
何况秦临与楼府老爷私交甚笃,自己此次是替驭云山庄而来,不好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事,拂了楼老爷的面子。
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并没有实证能表明楼府的确牵扯其中,极有可能是这伙人利用楼府的势力来障人耳目。
那人瘫软在地,大有就此昏死过去的架势。饶是岑寂向来处事周密,眼下也有些一筹莫展。
十有八九问不出什么来,弄不好还得闹出人命。
他思索了片刻,最终带上那人去了最初的那个破旧柴房。
岑寂身为秦临的亲传弟子,一向被赞为“沉稳端方”,向来不为外事所动。可当他循着记忆回到柴房时,着实被眼前所见惊住了,忍不住怀疑是自己走错了路。
只见原先的柴房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地面一片平整,甚至还平白多了棵老树。
岑寂把那壮汉随手一丢,许是没控制好力道,那人闷哼一声,身体也跟着颤抖,岑寂回看一眼,壮汉立刻乖觉地自发“昏迷”了。
仔细察看还是能窥见端倪的,譬如说,那看似平整的地面,轻轻一跺便会有烟尘腾起,可见这并不是原来的面貌。那棵老树倒是埋得颇深,可惜并不牢固,稍一用力便有歪斜的趋势。最可笑的是,岑寂走了几步,竟然踢到了一个东西——一串女子的珠钗。
所以……难不成昨晚那些人四处逃窜之后还跑回来做了这种种动作。
也不知道是在惧怕些什么。
但无奈的是,尽管他们这番处理漏洞百出,却还是成功抹杀了一条线索。
他瞧了瞧脚边的那支珠钗,觉得毫无眼熟之处,便轻轻摇了摇头,不再管它。单手拎起那壮汉,寻了处守卫不甚严密的地方,翻过高墙,出了楼府。
他直接把壮汉丢到了衙门堂下,然后在地上刻了“此乃蟊贼”四个大字,想了想,又掏出几块碎银子抛在他身上——勉强作个物证。
最后随手抛颗石子敲响了鸣冤鼓,在衙役闻讯赶来之前离开了。
按照他原先的设想,是打算去楼府偏门处蹲守半晌——先前那两个被掳的女子正是在那里遭难的——指不定能逮住别的人。
谁知刚走了没几步,就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主街旁的茶楼顾客盈门,许多食客甚至抢不上位置,茶楼老板岂有见生意不做的道理,索性沿街铺开了十来张桌子,招呼着等候已久的客人。
此时并不是饭点,来茶楼的人大多是为了听听新来的说书先生讲一讲奇闻逸事,是以大多数人都是年纪稍长的男子。那唯一的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背影便显得有些突兀。
阿沅站在角落默默思索着什么,见到店小二招呼便跟着过去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却并没有留意身边的事物,像是有几分魂不守舍。
岑寂站在街对面,一时犹疑不定,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正在这时,突然有个看似十分病弱的男子走过了阿沅身侧,他行走缓慢,一步一咳,在靠近阿沅的一瞬间弯下了脊背,伸出枯骨一般的手,探向阿沅系在腰间的荷包——
岑寂忍不住斥道:“住手!”,然后朝那边掠去。
他话音未落,才迈开两步有余,阿沅那边却传来一声痛呼。——那个男子浑身猛地一抖,然后像是力竭一般滑落到了地上,捂着手腕不住哀鸣。
阿沅神色不变,甚至懒得偏头去看他一眼,只是嫌恶地丢开了手上剩下的半截筷子。过了一瞬,她忽然想起些什么,扭头往身后看去。
岑寂正停在半道上,不知该进该退,视线也没来得及收回,便直直撞上了阿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