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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昏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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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恕罪,臣女着实是有不得已的……”等宫人将她的衣裙理顺,赵鲤才躬了躬身行礼。
她才要不争气地,将狗皇帝这个始作俑者供出来,就被避之不及的太后打断:“不,你、你别过来了。”
赵鲤下意识瞥了一眼假山石:“是,万望太后娘娘息怒。”
那此刻,狗皇帝肯定就在那边,看笑话呢。
“穿的这是什么颜色,晦气!”太后娘娘没好气道,一点面子没给赵鲤留,仍然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看着落荒而逃的太后,赵鲤踮着脚看了一阵,摇摇头叹了口气,这就是没有耐心啊,要不然你就能知道谁是罪魁祸首了。
直到太后一行人背影消失,她才跑到假山里,将猫在里面的皇甫翊给揪了出来。
出来后,站在树底下,他可是扽着赵鲤的衣袖乐开了花。
赵鲤约莫能搞清楚,皇帝就是故意在吓唬太后了。
这什么作妖的狗儿子。
“瞧瞧,你今日穿的裙子美若天仙呢。”皇甫翊撩起她的衣袖来看,别有兴致地赞美她梅色的裙子。
这娘俩,到底什么眼光,一个避之不及,一个夸得上天。
赵鲤没好气地扯回了自己的衣袖,不解地问道:“陛下您究竟想做什么?”
“这是先帝留下的树,她不会,也不敢砍的。”皇甫翊的眸色,也跟着变得深沉了起来。
瞧着梧桐树,跟瞧着情人一样,微微含笑了起来,夕阳斜下,笑得赵鲤有点背后发凉。
她以为,自己会作为一颗棋子,在其中像是间客一样,游走于母子二人之中,今日这般,可见是她想多了。
啊,人间不值得。
翌日一早,就听闻太后娘娘发了低烧,缠绵病榻。
在皇甫翊幸灾乐祸的同时,赵鲤隐隐有些不安。
要说太后这突如其来的病,和昨日无关,打死鬼她都不信。
这不是皇帝的预谋,赵鲤更不信。
皇甫翊对她的惶恐,视若无睹,反而笑道:“心虚了而已,你以为能怎么样?”
赵鲤已经生无可恋,再这样玩下去,狗皇帝这个亲儿子是半点事没有,她迟早会被这狗皇帝害死,真崩溃。
“陛下,求您做个人吧!”
看见她绝望的样子,皇甫翊捧腹大笑,拍着她的肩膀,半晌一本正经地反驳道:“朕是真龙天子,你居然要叫朕做人?”
赵鲤睁大了眼睛:不是,陛下,所谓万万岁,随便喊喊的话,您还当真了不成。
如此未免不厚道,毕竟是太后将他扶持上皇位的,现在外面虎视眈眈的,他理应让太后好生保重身体才对。
听了她的话,皇甫翊敛住了笑意低下身,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你以为她是谁,她杀了那么多人,绝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被吓到的。”
赵鲤翻了个身,不想理他的废话。
“朕在同你说话,你转过来。”
皇甫翊一把将她翻过来。
赵鲤再次翻过身去,同时嘟囔道:“陛下,臣女昨天一夜都没睡好,担惊受怕,您让臣女补个觉吧。”
“不许不理朕,朕还没说完呢。”
皇帝像是扒拉猫一样扒拉她。
“朕下旨,不准你闭眼休息。”皇甫翊不屈不挠地将她重新翻过来。
真随便啊,生无可恋的赵鲤干脆不再转过去,而是选择了躺平,定定地望着他:你有事?
皇甫翊突然调转了话头,兴致盎然道:“朕给你讲个睡前故事,要不要听?”
就为这?不要!
赵鲤无聊地趴回粉紫色,柔软的团花大迎枕上,她现在犯春困的厉害,皇帝的肚子里,哪里有什么好玩的故事。
他们从小在宫里,听的都是歌功颂德,皇恩浩荡的吹捧之词罢了。
书本上的,她又不是不识字,有趣的早就听先生讲过了。
想必又是个他瞎编乱造,没头没尾的故事了,赵鲤才不听他往下说了呢。
可是谁也管不住皇甫翊的嘴巴。
“你不听也得听。”皇甫翊哪有那么容易放过她,她不听,他就偏要讲:“是宫里的故事,和上次一样。”
上次让她虚惊一场的那个故事?
“行叭,陛下您说吧。”赵鲤稍微睁开一点眼睛,她只想着应付完了话痨的皇帝赶紧完事。
但是,他一个皇帝怎么话那么多呢。
想来是这偌大的皇宫里,没什么可以说话的人,将他好端端个人给憋坏了。
“和上次一样,宫里有一位很美很美的妃子,她呢,也是住在这样的宫殿里,很喜欢小孩子,可是,没有孩子,后来求了很久很久,说若是此生能有个孩子,怎么也没有遗憾了。”
嗯,一个听上去还算正常的开头,应该不会变成鬼之类的,赵鲤略微有点放下心来,心说难道是讲神佛的故事。
“后来,她的愿望实现了,她有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儿子,但是,上天的报酬她也是一定要付出的,于是某天,她的儿子端来了一杯酒。”
“然后呢?”
赵鲤听得目光微微一怯。
她不喜欢这种故事,总是感觉自己就身处其中,她来日不会也踏上这种路吧。
金霞宫并不是新建的宫殿,在此之前,也不知见证了多少宫妃的兴衰起落,她心想,当个郡主也挺好的。
至少,没有人会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如果皇甫翊不常来的话。
“噢,她喝了两口酒,在即将喝第三口前,死了,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而死,血从她的眼角一直流到了乌云般的鬓发里,还有她的舌头,都烂掉了。”
皇甫翊的嗓音,泛着凉幽幽的气音,赵鲤想要上前捂住他的嘴,并且塞满口的红枣糕。
“所以,你看太后活到如今,是个厉害的女人,不要小瞧了她。”
皇甫翊着重强调了一下。
养大皇帝的,并不是当今的太后娘娘,而是先帝宠爱的萧妃。
对于太后来说,自然是夺子之恨。
“她仿佛忘了,知道陛下有意为萧妃抱子时,是她将朕领到萧妃面前的,自己的好处都记得,自己的算计,怎么就全然都忘了个干净。”
太后的母族曾经因贪污获罪,宫里的太后虽然膝下已经有一女一子,没想到,自己叶卑陛下迁怒差点打入了冷宫。
后来,就将他交给了当时的萧妃抚养。
萧妃自然是要有所回报的,便为她求情,先帝只是降了太后的位份。
后来因为萧妃的愧疚,自然对她多有照拂,太后也假意示好,借此得到了陛下的再次临幸,生下了裕王。
有了第二个皇子,太后的一腔心血,都寄托在了裕王的身上。
从此之外,所有人都成了太后的敌人,包括她送出去的儿子皇甫翊,也是她和裕王的敌人。
皇甫翊呵然冷笑起来:“太后觉得,是朕害的裕王瘸了一只腿,才让他不能登基。”
啊,果然是个厉害女人。
“你有没有认真听?”皇甫翊抬手随意的扯了扯她的耳朵。
“听了,臣女听了,太后用您换回了恩宠,有了裕王,对您弃之敝履。”赵鲤立刻坐起来,并且快速用一句话,完美的总结了皇甫翊悲催的半生。
话说,要先是让萧妃相信自己无恶意,在将自己儿子半推半就送过去,能够讨好到同为女子的萧妃,太后娘娘想必是个人才的。
她应付地说了句:“太后娘娘机谋百变。”
“也没什么特别的手段,只是让朕任人欺负,被萧妃看见就好了。”皇甫翊一副不过如此的神情,完全不当回事一样。
然而,就冲他现在还能一个细节不落的说出来,赵鲤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就是记他娘的仇了。
真记·他娘的·仇。
“听了这么多,你就没什么想说的?”皇甫翊非得要她抒情一番不是。
赵鲤垂眸转了转眼睛,寻思道,这有什么好说的,现在想来是你们娘俩彼此算计,如出一辙的,一肚子坏水罢了。
但显然,话不能这么说,然而怎么说,又好像都不对。
她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满目佩服道:“那太后娘娘运气也不错哇。”
再加一点点运气,保证萧妃娘娘能够看到,皇甫翊被欺负的这一幕。
皇甫翊不以为然道:“只要朕每日都被欺负,早晚不就能看见了吗?”
他把自己说的,那么委屈可怜,可他所做的,都不是人能干得事。
噢……这样的吗,怪不得长大这么反叛变态!
察觉到赵鲤的目光,皇甫翊微微眯起眼,笑道:“那你想知道,萧妃是怎么死的吗?”
谢谢,并不想,赵鲤暗自腹诽道。
“但是吧,陛下。”
“嗯?”
“这又……有什么用呢?”赵鲤略微咬了咬唇,沉吟道:“您和臣女一介孤女说这些,并没有用处啊,臣女只是个小小郡主,若说起后宫,哪里帮得了您呢。”
她大抵是猜出皇甫翊的想法了。
如今后宫之中,都没有几个干净的,背后多多少少和,那些与他做对的人都沾点关系。
但是,她想皇甫翊是有病乱投医,这一遭算是失策了,虽然背景足够干净,却也同样没有任何能力。
“不,你只需要让人知道,朕是个昏君就够了。”
赵鲤冒出了满腹疑问:咋的,您是怎么觉得,自己还不够昏庸的?
“不是百姓眼中,是他们眼中,你懂不懂?”
皇甫翊刻意放低了声音,他单手摩挲着赵鲤白瓷似的脸颊,低低沉沉的声线中,带着一点迷惑人的意味。
赵鲤这一时心里还怪复杂的,她以为自己进宫,就是为了白吃白喝来的,合着这还要干点大事了。
不得了,不得了。
“额,请陛下容臣女想一想。”赵鲤半是敷衍,半是恹恹道。
皇甫翊极力说服她:“还想什么,成了的话,你想要什么朕给你什么,千金爵、万户侯都不在话下。”
啧啊,万户侯,她爹打了一辈子仗,都没有万户侯,和皇帝在这一座皇城里干仗,反而有什么千金爵、万户侯来了。
“陛下,就为了您这句话……”赵鲤欲言又止状。
“嗯,怎么样?”皇甫翊以为自己的话奏效了,眼眸微亮,以期待的目光望着阿靡。
在这赤诚而充满希冀的目光下,赵鲤宛若吃了雄心豹子胆,吐出了后半句:“您就已经够昏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