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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女初长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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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白驹过隙,八年过去。
北岭又逢早春,红情绿意,春光融融。风过梁州,煮一壶茶从夕落黄昏做到月上中天,就数听言阁里说书人张无言的场子最热闹。
“话说这八年过去了,五大门派如今只余四派,当初那杀师灭祖的风慕施,至今究竟是生是死呢?近来不少看官问起咱关于那风慕施的消息。据说啊,风慕施没死,他带着世人垂涎的秘云宝鉴躲进了深山之中,而且还收了个徒弟,不过呢,这徒弟究竟是男是女,就不得而知了。”
“依我看,甭管是男是女,他日入了江湖,必成个祸害。”
“这句我信。”众人纷纷附和道。
听言阁二楼靠窗是个好位置,不仅能看清堂下说书人和一众看客,又能看见窗外的石桥画舫。一个身穿红衣十六七岁模样的女孩坐在窗边,桌上一壶青茶一盘杏脯,低头看着手里的一卷书,时不时嘬一口茶,与听言阁里热闹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添水啦,小二。”
小二得唤跑上楼,一边缓慢的往杯里加水,低头打量着客人。
小姑娘看上去十六七岁,一身红衣,清秀的五官看得人心头很舒服。斟完水她还笑着道了个谢谢。小二傻乐两声,一阵心花怒放。
小二侧目看看她手里的书,眼神一愣。那泛黄的纸上横着竖着密密麻麻都是小格子,却连一个字都没有。
“这是什么书啊?”店小二忍不住问道。
“棋谱。”
小二又看了几眼还是看不懂,啧啧两声对她竖起个大拇指。
这时,楼下一个客人高声道:“我觉得风慕施早死了,你们想呢,他要是没死的话,手握着秘云宝鉴,要么富可敌国,要么武功独步天下,怎么可能这么久没动静?不可能!”
“当然有动静,不然咱能提这茬?”张无言眉头一挑,脑袋向前一凑。
“绝对第一手消息,就在四天前,江南夏家的老门主遭人毒手。你们说老门主江湖排名第四的身手,谁能杀得了他啊?还是被人一招致命。”
“江南那边的消息过来怎么也要五天呢,我说老张,你这谎未免扯的太大了!”
老张一拍桌子,竖着眉毛,“我张无言金字招牌,知无不言,言无不真。”
“依你所言,老门主遇害跟消失多年的风慕施有关?”
老张故弄玄虚地点了一半头又摇头,“话不好说太满,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夏老门主是死在玄月一派的波月掌之下。”
众人惊。“波月掌?玄月派密宗亲传的掌法。如此说来,玄月室内弟子可不就剩一个风慕施了吗。”
“这魔头安生了几年,又出来祸害人了,江湖又要乱啊。”堂下一片嘈杂。
二楼窗边的红衣女子将目光从书中移开,向楼下看去,神色复杂。
接着台下又有人喊道:“老张啊,别老说些虚的,眼下咱扬州城可有啥新鲜事儿?”
老张捻着胡子,“嘿!还真有。近日关江闹鬼了,还是个水鬼,五六个走夜路的都给碰上了。就出现在关江黑礁崖下面,那是入海口水又深又急,活人哪能从那冒出来啊。还有亲眼见到了,说那是个化成了人形的鲶鱼精,可是道行不够嘴边还拖着两根长须呢。”
“这事可不新鲜了。”
堂下又是一阵喧闹。
“恩人师妹!”二楼楼梯口忽然传来一道呼喊。
一身青衣的年轻男子走到扶栏边,随手将佩剑拍在桌上,坐在红衣姑娘的对面。
小二在听言阁里混了几年有些见识,认出这剑上是四大门派之一药王谷姚家的标记,眼中生出几分敬畏,即刻弯腰退下去。
仟红看了他一眼,拾了颗杏干扔进嘴里,说道:“乱叫什么,我可不是你师妹。”
青衣男子看上去比红衣姑娘还要年幼,虽有一柄长剑在手,还是显得弱不经风,一开口更是稚气十足。
“所以你倒是赶紧答应啊,我们药王谷不轻易收室内弟子的。就因为你曾救过我的命,我才求我爹给你破这例。再说,玄门里都是些糙汉子,那炼铁铸造兵器的地方,实在不适合你这样的女儿家呆。”
姚离儿声音不算低,引来周遭人的注目。
“什么玄门弟子,我只是个交了钱学手艺的学徒。再说,玄门也不止铸兵器,江湖上那些厉害的暗器机巧,哪件不是出自玄门。”
“我们药王谷也不止医药啊,武功修为在四大门派里也不落下风。我又是嫡长子,将来药王谷的掌门人,你来了我定会照顾好你的。”
仟红低头继续看书,不想再多言,随口回了句:“容我再想想吧。”
“哎哟,还想什么呀!”
仟红盯着看的认真,姚离儿凝着仟红的侧脸,瞥见她领口漏出来的半块灰色珠子,突然想起一事。
“对了,前几天跟我爹去金陵,瞧见个坠子不错,水翠玉的。你瞧瞧你带的什么破石头,来,以后你带这个。”说着,掏出一个金色绣包,从里面倒出一个做工精致玲珑剔透的水翠玉坠子。
“不用,我就喜欢石头疙瘩,金贵的东西,我衬不起。”
“说什么呢,怎么衬不起?阿红你虽说不上美艳,但,但怎么说呢?”姚离儿挠挠头,两颊泛红,“我觉得阿红你身上有一团气,就在你刚刚看书的时候,你身上散发出来的那团气,超凡脱俗,总之,我从没在别的女人身上看到过。”
仟红哼笑一声,“你才活了几年啊,又见过多少女人。”
“反正我就觉得你好。”
姚离儿突然叹了口气,“可惜你不肯跟我回去,见你一面太难了。眼下,又到了药王谷三年一届的易宝大会,我爹今年非要我和他一起张罗,最近跟着他东奔西跑的,来见你更难了。”
仟红又扔了颗杏脯进嘴里,问道:“听闻今年易宝大会的魁宝,是把剑?”
姚离儿晃着脑袋,“是啊。外面把这剑传的神乎其神的,我一瞧,什么神剑?就一块黑不溜秋的破铁嘛,一点也不锋利也不霸气,我爹还非说是天下第一剑。不知哪来的几个老道说这把剑煞气太重,要弄个匣子克住它。我爹先去西南苗疆采回木头,又拖玄门乌夷子大师做成匣,前后忙活了大半年。唉,都不晓得今年宝易阁会不会闹场‘买椟还珠’的笑话。”
仟红意会地点点头,“这匣子是不一般。乌夷子大师的作品,本身已是价值不菲。”
“可不嘛,为了让他出手,我爹可是送了他一套麒麟木的棋盘和玛瑙玉的棋子,那可是天价的宝贝。做剑匣剩的那点木料,乌夷子还顺手给我打了把琴,不过我才不稀罕呢。”
仟红暗自一笑。那老头手艺是高,却也是个懒到骨头缝里的人,多少年不进炼庐了。对付他这个棋痴,姚掌门这招投其所好倒是用的妙。
仟红捻着颗杏脯,问道:“对了,你回过药王谷了吗?之前让你找的东西找到没?”
离儿眼睛一挑,:“那当然。”说罢,从身后结下个包袱放在桌上,展开包袱,里面是一堆瓶罐。
阿红打开瓶子挨着闻了闻,“你们药王谷可是医药世家,就这点灵藻粉啊,莫不是你随手拿了几瓶糊弄我的。”
姚离儿双目一瞪,直道:“灵藻是上乘药材,这也就是我们药王谷揽尽天下奇药,拿得出这么多。”
阿红翘着嘴巴点点头,瞧见包袱底下还压着一本残旧泛黄的书,眼中忽地一明。
姚离儿邀功似的把脑袋凑近了些,“瞧我多惦记你,找药的时候瞧见角落这本旧书,知道你最喜欢这些老方子,立马给你顺出来了。这番情谊,你知晓吧?”
“嗯,好,这书好。”仟红如获珍宝,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书封。
姚离儿小声道:“阿红,上次帮你偷药,你就拉了那么一下我的手。这次呀,我东奔西跑的可辛苦了,当初咱们可说好的,我若给你偷到药粉,你就亲我一下。”
仟红突然转过身子,扬起脖子,姚离儿来不及反应,只感觉脸颊上被温温湿湿的一物触了下,待他转过身,仟红已坐正身子,端着书本,看得认真,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你你,我我…”姚离儿涨红了脸,倒像是被轻薄的人。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蓝波草,西域,凉性,根不可用,与□□融显毒性……”阿红一字一字念道,整个人似已进入书中,再无旁骛。
“我爹没骗我,果真是书中自黄金屋,书中自有温香软玉呢。”姚离儿羞涩的眸子瞧着阿红,见她不理自己,红着脸又道:“那我先回去了,今天是偷跑出来的,过两日我再来这找你。”
仟红也不知是否真的听到了,喃喃点了点头,眼不离书。
姚离儿走到楼梯口又回了三次头,蹦蹦跳跳地下了楼。
直到他走远,仟红把咬在齿间的杏脯翻进嘴里,使劲嚼了几下吞进肚里。
姚离儿笑脸绯红,用手摸摸脸颊,凑到鼻前闻了闻,“好香甜啊。”
回头看了眼跟随的侍卫,收起痴相,佯作昂首阔步地继续向前走。
仟红收回目光,伸出手来回摸着下巴,轻笑一声,自言道:“师父啊师父,你都想不到,我也有用上美人计的一天吧?”
想象着此时如果师父坐在对面,应该会回问她一句“那瞎子是谁?”
仟红空看着对面,托着腮脸上堆满笑意。
天色渐黑,街道上的灯亮起来,听言阁里热闹不减。
“骨噜噜……”一辆木轮车从远处缓缓驶来,仟红猛地缩了缩鼻子,嗅到熟悉的味道,何起手里的书。
恰时,推车的壮汉把木轮车停在听言阁外的巷子里。
“这呢!”仟红探出身子向下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