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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神秘的交易(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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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到了夜里的天空灰蒙蒙的,分不清遮挡星月的是雾还是云,药王谷山与山之间道路相错,灯火相连,路上三三两两往来行人不绝,陌路间相视一笑,熟人间笑语盈盈。
晚饭过后,姚离儿带着仟红在路上散步,随从侍卫隔着十余丈跟在后面。
姚离儿倒着走在仟红身前,撒娇道:“我不管,你好不容易来一次,这回一定要住个十天八天,待大会结束,我带你好好转转。”
“转什么,我又不是没来过,况且我说过了,我去霍家庄是有正事要做的。”
“让他们先走,回头我送你去鄢城。”
“不行,我要跟霍康他们一起南下,所以明天他们一动身我也要跟着走。”
姚离儿撇着嘴,想去拉仟红的手,瞥见她抱了整晚的那把纸伞,蹙眉道:“好好的天,你老抱着它做什么?”
“以备不时之需。”
姚离儿嘴撇的更高了,硬拉过她一只手,摇啊摇的,“阿红,你是不知道,我爹现在管我严,下山一趟老难了,你就再多陪我几天嘛。”
仟红抿着嘴想了想,抬起头用一双清澈无比的大眼看着他,“其实我也想到你生辰过完了再走,可我师父又交代了,让我必须紧跟着霍康的队伍,忠义两难全啊。”
“你师父?乌夷子那老头吗?玄门中人行事向来孤僻,什么时候和霍家庄有这么深交情了。”
仟红瞥了他一眼,又道,“不过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转圜余地。”
“怎么转?你说呀。”姚离儿急道。
“霍康他们来药王谷是取药的,拿到药就要走,也就是说,药要是还没备好,那我们就没法走。”
话说到这儿,姚离儿再笨也能顺着捋下去了。
“这好办啊,明天我就去安排。”
仟红微蹙眉,“就怕明天一早,老谷主已经把药备好了。”
“对对,这事不能耽搁,我现在就去。”姚离儿转身要走,想了想又回头喊道:“从这走回客房还好远呢,我让人送你回去。”
“我认得路,晚上吃得饱,正好四处走走。”
“行,我先去把这事儿办了,你等着我啊。”
仟红笑着点点头。
她一直看着姚离儿的身影没在黑暗之中,才转过身,长吁出一气。
这下时间充裕,她可以慢慢安排接下来的事了。
仟红离开主道,走进一条偏僻小路,尽头是一片池塘,她又沿着池畔走了半圈。
玲瑶亭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那等候多时了。
“二少,让你久等了。”
商仁抬起头,合上手里的账本和算盘一起塞回篓子里,一扬袖子,“请坐。”
仟红坐下,把纸伞轻轻放在桌上,问道:“来了几天?”
商仁:“两天。”
“同你父亲和两位兄长一起来的吗?”
“他们三人从京城来的,我独行,没住在一个院,也没碰面。”商仁面无表情地回道。
“一个人好,清净。”仟红四下张望一番,此处宽阔一览无余,不知他那些随行的暗卫能往哪藏。
“四处检查过了,可以说话。”
仟红点点头,“谈生意之前,我先问二少三个问题。”
“你且问。”
“一问二少,一知楼不鸣七年,是否在等一个一鸣惊世的机会?”
商仁眸中一抹惊诧掠过,许久,沉沉点了一下头,“是。”
仟红:“再问二少,上取雪山崩玉,下掏深海血蚌,是否为了制造七宝炉?”
商仁沉思一会儿,脸色却已道出心中所想。
世人都知当年药王谷起家靠的就是一鼎七宝丹炉,丹炉内嵌着七种珍稀宝石各有其功效,经此炉炼出的丹药颗颗是珍丸,可谓一丸千金难求。
自从七宝炉被毁,药王谷名声和家业虽还在,却也如同被打断了主心骨,这些年姚石崇一直在搜集重铸七宝炉的材料,可惜天不遂人愿。借着宝易阁的名义举行易宝大会,说白了,也是这目的。
雪山崩玉和深海血珠都是原来的七宝炉中镶嵌的宝石,也是比较难寻的两种,仟红能猜到这里,商仁倒也不意外。
仟红继续问:“第三问,一知楼若想重回往日光辉景象,还缺什么?”
商人双手插入袖中,轻叹一口气,“如你所说,虽蓄势待发,然名气不足。除此之外,培养织人、重拾旧人,这些无外乎都是钱的事了。”
仟红一手猛地拍在石桌上,刹时惊起池边一层涟漪。
“等的就是你这些话!”
仟红双眸澄静,瞬也不顺地直视商仁。
“商仁,你要的这些我都能给你。这就是我要和你做的交易。”
商仁愣了,与她对视良久,迟疑地:“全给我?如何给我?”
仟红探上前,笑得一脸豪气,“今晚亥时有雨,你在房中煮一壶烈酒等我,到时我带着本金去找你。”
她的口气如此风轻云淡,商仁实在想象不出,她会带着什么样的本金来。
仟红刚站起身,又想起一件事,问道:“二少,你身边能人异士多,有没有懂罟语的?”
商仁猛回了下神,思索一会儿,“有是有,人在京城,传讯让他过来的话,怎么也要六七天。”
仟红摇头,“不行,来不及。”说罢,拾起桌上的伞抱回怀中。
商仁盯着那把伞,“你不是说晚上亥时才有雨,怎么现在就带着伞?”
仟红低头看看怀里,浅浅一笑,“抱着它,我安心。”
仟红走出亭子,停在石阶上,望着黑幽幽的池水,对商仁道:“天寒水凉的,让他们出来吧,做你的暗卫可真不容易。”
芦苇从中,几支短杆一番晃动,涟漪又起。
商仁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眸中浑浊复杂,数不清当中到底有多少种情绪。
…… ……
【西山山脚满贯客栈】
夜里,雨水打在窗边悬着的榆木铃铛上,铃铛发出沉闷的声音。
风慕施收气凝神,缓缓睁开眼睛,走到窗边结下铃铛,用手巾把它擦干。这铃铛做工精巧,镂空的地方是一朵杏花图案。
可见仟红在玄门是真学到手艺了。
他又来到仟红的房间,将她窗外的铃铛一并收起来。关严窗户,转身的功夫,愣了下。
这房间,可是够乱的。被子一看就叠得很敷衍,幔子只收了一半,桌案上的书和纸散落的到处都是。
风慕施一脸苦笑地摇了摇头。
老天待人是公平的。就像仟红,她虽能过目不忘,可若是书看得久了记得多了,就会头痛目眩;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能将别人照顾的妥妥当当,无微不至,可对自己,总是敷衍了事。
风慕施炎毒发作的时候,即便是深夜,他只要一个轻咳,仟红会立刻醒来,为他端水拍背。
可到她自己,夜夜都会蹬被子挨冻。
只是现在她大了,风慕施在不能像以前那样没有避讳的进她房间为她添被。
风慕施拾起地上的纸,把桌案重新规整了一遍。
他注意到那些涂画过的废纸,有些写的是诗,有的画着设计图,像是伞一类的暗器,还有一些花草图样。
翻了半天,却也看不出她是要做什么。
风慕施翻到最后一页,突然看到一句诗,他太熟悉了。
“月隐星落封宝剑,梦回故里冢相连。”他一字字念道,沉重的,几乎无法承受那重量。
说到封云剑,风慕施对它的情感太复杂了。
老师祖将他作为玄月历代掌门传承的信物,按理说,风慕施应该敬它。
玄月灭门那一天,它沾了无数玄月弟子的血,那其中也包括他的师父和师祖,所以他又恨它,无法面对它。
封云剑从师父胸口被拔出那一刻,他答应过师父:带着封云剑离开,好好活着。
可当他穿过烈焰,踏过同门兄弟的尸体,看着往日熟悉的碧瓦朱檐一点点坍塌变成废墟。
活着二字,谈何容易?
右手的炎毒顺着手臂侵入心脉,如置身火海受烈焰焚身,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肉都被撕裂一般。
此时,死又何其容易。
手里的封云剑似有千斤万斤重,提着它,风慕施寸步难行。
在山门外,他毅然将长剑没入石碑,至此,他的心也长封于此。
思绪收回,环顾四周。茕茕孑立,唯余心中一丝寒凉。
这一刻,风慕施突然很后悔,后悔当年不该画那幅画,更不该把它挂在石阁正厅,最不该,是这些年里他时常望着画神伤。
如果这些都不曾出现在仟红面前,此时,会不会不一样呢?
“仟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