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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师徒南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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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菜式丰富,而仟红嘴里只有红烧肉。她下山几个月,这锅肉不知入梦多少回。
仟红边吃边讲述她在山下的经历,过目不忘的本事让她能详细描绘出遇见的每件事每个人,甚至听过的话,重复的一字不错还能学的惟妙惟肖。
风慕施低头吃菜,虽未回话眸光却随其动。
在雪山的头几年风慕施下山时都很谨慎,仟红天资实在高,两年不到就习得孤虚阵法。直到顾伊春身体渐渐康复,他才同意他们二人结伴下山。
不同于伊春的勤勤恳恳专心仕途,仟红每次下山,总是混迹江湖,没几年时间,江湖四大门派,她都混进去一遍。
“说起那药王谷,除了老一辈,年轻的真没几个有真才实学的。近几年所著的医术,我看了下,简直不知所谓。哦,还有,姚家下一任的掌门姚离儿,都束发了还是奶娃娃一个。依我看,药王谷若再不改进,不出十年必废!”说罢,又塞了一块红烧肉入口。
风慕施夹起根青菜放在她碗边,“每次回来都要将几大门派数落一通,就没一个能入你眼的?”
仟红嚼动的嘴巴停了一下,眉毛一挑。“倒也不是,还真遇见个有趣的 。”
“谁?”
“一知楼……师父知道吧?”
风慕施抬眸,“知道,你想说的……是丁家那个遗孤吧。”
“嗯,是他。”
“他虽是个外孙,却也是唯一的传人。算起来是行过冠礼了,没想到,还能活到今天。”抬眸又问:“他叫什么?”
仟红见师父对自己的话题起了兴致,咽下口中的肉,急忙回道:“皇朝首富商贾的三儿子,商仁,今年二十二。我上山之前与他匆匆见了一面。瞧着身子挺弱的,估计从小吃了不少苦。”
“豪门大户里一个没有依靠的庶子,定然不易。只见了一面就能引起你的兴致,看来是有些本事。”
“算有点本事吧。商仁经营一知楼这些年也撒了不少英雄帖,可惜孤掌难鸣,想是当初一知楼在外得罪的人太多了,到现在江湖中人还心有余悸。不过,我觉得这商仁,胸中有沟壑,眼下只是缺个扬名的机会。”说完,又夹起一大块肉。
风慕施看着仟红一副得意的模样,又看看盘中所剩无几的肉块,把肉从仟红脸前移开。
“好了,肉吃够了,就着菜把饭吃了。”
仟红大惊,想要再捞一块,风慕施一扫袖子将她拂开。“《重己心经》三卷二十一篇十行,如何说?”
仟红张口便道:“食众珍使胃充,胃充则大闷,大闷则气不达,故曰:食肉伤‘心’。”
风慕施点头,筷子在青菜盘上指了一下。“吃菜。”
仟红撅着嘴发起无声抗议。这世上能用一块肉同她说教的,也就师父了,当然,能让她如此顺从的,也唯有师父。
仟红嚼着菜,“ 师父,明天我们去北峰挖雪莲吧?这几年山下雪莲市价炒得正高呢。”
风慕施静默了一会儿,淡淡道:“我正要同你说,明天……我要下山。”
仟红身子一僵。最怕的事,还是来了。
“师父要去哪?”
“江南,鄢城。”
仟红脸色更难看了。故作冷静地声音:“师父,师兄给你的书信中是否提到……江南夏家老门主遇害一事。”
“提到了。”
看样这事儿也拦不住师父。
“师父,那你……近日观星象了吗?”
风慕施没回话。
仟红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指向天空,正色道:“连日异象,北天星密如麒。疆北以南旱风将至,荧惑西近,今年东海将迎南来之潮,西旱东涝,南大热。”
她的声音夹杂了一丝颤抖,“师父,才四月,你瞧这山上的雪都化了!”
“此行已定,你不必再说。”语气中透着坚定与坚决。
这些天象数术都是师父教的,他又怎会不知?
“师父……”仟红还是不死心,风慕师将其打断,起身道: “明日会降雪,你若愿意随我同去,就早起打点下。你若觉得近日赶路太累,就在石阁再修养几日。”
“我和师父一起走!”她斩钉截铁道。
风慕师低头看了眼仟红,她双眉紧锁分明一副还想抗争的模样,可清澈的眸子里尽是妥协。
冰冷的脸上融了些许,“好了。壁炉上我烧着水,旁边是血朅草,你泡半个时辰,泡完早点休息。”说罢拾起碗筷进了厨房。
仟红望着师父的背影,陷入沉思……
泡了药浴仟红身上轻快不少,可心中重负却丝毫未减。
师父突然要下山,却又只字不提此行目的。这一路南下,最快也要一个月才能到鄢城,江湖黑白两道不知多少人躲在暗处蠢蠢欲动,朝廷的通缉画像还没撤,还有江南夏家未结的悬案。
天时地利和人他们一样没占,而最大的隐患是师父的身体,不知还能抵受几次炎毒攻心的折磨。
仟红脑中猛地想到一个人。
她抓过屏风上的外衣,从腰带上解下一只叶笛,含在嘴里轻轻吹了一下,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仟红觉得自己是太过谨慎,雀笛发出的声音,只有鸟兽才能听见,师父再厉害终归是个人。
又用力吹了一下,果然依旧无声。
不多时,窗外传来微弱的“噔噔”声。
这么快?
“噗噗。”是飞禽振翅的声音。仟红推开一道缝,只见窗边立着两只雪雕,一只雪白一只灰色。这两只雕是师父养的,雪山寒冷只有雪雕才能在山巅无阻的飞翔,可仟红吹这雀笛却不是为了寻他俩。
摸了摸雪雕的脑袋,正要关窗,猛然一道金光疾如闪电般从窗外闪入,仟红转身一看,一只拳头大小通体金黄色的小鸟立在浴桶边,它抖了抖翅膀脑袋向前倾着,似乎在汲取桶里散发出来的热气。
待看清了那真是商仁的金雀,仟红又觉不可思议。这里可是雪山之巅,雄鹰都上不来,它这么小,怎么飞上来的?
仟红出神的功夫,窗外的两只雪雕突然发出奇怪的声响。只见外面两只雕抖了下全身的羽毛,合羽垂首,而它们垂下的头正是对着屋子里的那只金雀。
《百兽传》有记:金雀,朱雀之裔,欢於树,鸣如泣,百鸟见之垂首。相传金雀是朱雀的后代,也有人说它是凤凰在凡间的姿态。
仟红第一次在商仁那里见到这只鸟,还不敢确认是否是金雀,现在连生来高傲的雪雕都为它俯首,仟红不得不信了。
这商仁,比她想的深啊。
思及此,又有些后怕。商仁虽说过现在对秘云宝鉴无意,可以后呢?一知楼重回巅峰是迟早的事,到那时,他还会无意吗?
仟红仰头深提一气,坐在桌案前,开始写信……
…… ……
夜深,仟红带着鲛鱼手套和针线,敲了敲房门,风慕施卧房的壁炉从不生火,里面常年阴寒,门外已能感受到里面渗出的寒气。
“进来吧。”屋内风慕施低声说了句。
仟红推开房门,迎面拂来一阵寒风。屋内窗子大开着,桌上没点灯,但窗外的月光将屋子照的通明。风慕施正在床上运功,他只穿了一件白色锦缎里衣,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垂落在床上,月光将他的面色衬的更加苍白,棱角也更分明了。
仟红的心莫名紧了一下,刚迈进去的脚不知怎的又缩了回来。
“师父……”
风慕施披上外衣走下床。“何事?”
仟红笑着举起针线盒,“我想着明天就下山了,师父你总不能一直把冰蚕帛缠在身上吧,我虽手笨,可到底是个姑娘,裁个袖子总是会的。”
“我裁好了。”
仟红讶然,上前一把拉起师父的手,只见里袖果真是冰蚕帛裁的,连袖脚都纳好了,只得窘笑着挠挠头,“这手艺比我强。”
风慕施抽回手,转身时左手顺势扶了下桌子,“好了,去休息吧。”
“师父,裁剩的冰蚕帛呢?”
风慕施走去衣柜边拿出个布包,用厚布缠了几层,递给仟红。
“这物寒气重,别徒手碰它。”
“五尺呢,怎么剩这么少?”
风慕施淡淡回道:“又裁了一条,缠在胸口了。”
想起毒血聚集在师父心口的画面,遂点点头,没再多说。
“那我回去了,师父早休息。”
仟红走到门外,从门缝中看到师父的背影,他一只手扶着桌边,肩膀在微微抖动,明显是憋咳意。
她合上门又在外面停了会,果然听得两三声低咳,许久,门内传来一句:“寅时有大雪,多加床被子。”
仟红一怔,“知道了,师父。”
回到屋里仟红感觉一阵疲乏涌上身。勉强提着精神走到窗户边,从窗檐上折下一段冰锥,走回床边,再把折下的冰锥放在床头横梁上的一个木匣子里,打出个长长的哈欠,灯都未灭,合被睡去。
…… ……
“滴答。”眼皮上传来一阵冰凉,仟红抬手摸了下。
睡眼惺忪中只见窗外黑漆漆的,油灯还没燃尽,屋子里只有寒风呼呼拍打窗子的声音。
“滴答”又一滴水打在眼角,仟红彻底醒了。
看看床头的丝绒盒,里面的冰全化了。
这竹匣是仟红初入玄门时做的,匣内有三层,每层都有一片薄如蝉翼的蚕丝绒片。蚕丝绒能很好的透水和吸水,冰锥在丝绒里缓慢地融化,通常水只会落到第二层,如果屋子里太热,冰化的太快,水就会渗下第三层。
仟红轻手轻脚来到屋外,墙壁上的炉子里刚添了新柴。难怪了,屋外雪虐风饕,她只盖了一床单被却没被冻醒。
叹出抹苦笑:师父啊师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仟红用木杵把烧红的炭条捣到渣炉里,火渐渐弱下来。她又去了正厅,刚打开壁炉,突然闻到一股异味。
她用木杵在火堆里挑了几下,翻出个烧焦的檀木盒。
仟红将它拨到渣炉里端详了一会儿,确定在石阁从没见过。小心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卷帛书,摸上去还烫手,绢帛的一半被烧成了焦黄色但上面的字还能看清。
展开绢帛的瞬间她呆住了,“秘云宝鉴”四字赫然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