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跋涉 ...
-
普特被忒墨关在火神阿古斯所住的火山脚下。这对于一个树妖来说，无异于是折磨和煎熬。而此时让普特更难捱的，是他甚至连阿芙拉在哪也不知道。但他知道，她一定过得不好。
普特双手握着滚烫的铁栏，向外一眼望去，除了滚滚浓烟，还有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能看见一片小小的树林。
他根本也无法挣脱。
无尽的灰空，灼热的空气，粗砺的浓烟，消磨着普特的生命。胸口被穆修刺穿的伤口，不愈反裂。他也不理会。
普特就靠在窗边，只看外面。
白天，休憩；夜晚，就看星星。他看不到月亮。
渐渐地，夜晚越来越短，白昼越来越长。大地都在被灼烧，世界如一团燃烧的火球。远处的那片树林枯了，颓败不堪。他就知道，世间万物都已不堪折磨，走向枯衰。
白天和黑夜向来由他们两兄妹照看管理。而现在的阿芙拉已经无心去照管黑夜，黑夜越来越短。她空缺的时间，只能由哥哥托米尔来填补。而无尽的白昼，破坏了众生的秩序，终导致万物凋零的结局。
没有月光，万物也会寂息。
她哭，每日都在哭。眼泪漫过大地，流过的每一处，都在枯竭，都让生命迅速凋零。
普特看着窗外，心被碾碎。分不清是什么什么折磨他更多。
“普特，我是阿芙拉的哥哥托米尔。”托米尔再也不堪现实。他驾着车来到窗边。他的光芒也是暗淡的，衰败的。
也许阿芙拉这个名字已经能带给他力量。他没想过，自己还能忍着剧痛再站起来。
托米尔告诉他，阿芙拉被关在弥克山山顶，他若想救她，只能他自己一个人去。一切神祇的气息都会惊动众神之神忒墨。没人能帮他。
“你为什么来找我？”
“阿芙拉死去的心，只有你能救活。”
日头很晒，普特走的很慢。
他本就是月桂，仰仗着月华和阳光而生。他本就是弱小的万生之一，他本就没有能力违抗天命。
是他错了。
普特扶着边上。走一步，已经要歇很久了。
绝望铺天盖地而来。他连到她面前都不能保证，何况要救她？
面对穆修，面对忒墨，面对天命，他能做什么？如此卑微，如此怯弱。
这就是别人口中说的不自量力吗？在真正面临斗争与分离时，才知道力量的可贵与权威。
无能的我，本就不配她。
阿芙拉捧着小叶环。叶环上的叶子已经一片片掉落。掉落的叶子都被阿芙拉细细地收好。
可是一天一天，随着普特的身子渐渐衰败，叶子也一片片枯黄。她知道，他曾说叶环永不掉落，是因为树在叶在。
月桂不老，其叶长青。
他们往往用长青的树叶来象征他们不枯竭的爱情。
而现在阿芙拉害怕地看着，强忍住眼泪。她害怕，是不是自己的眼泪，让他的生命开始凋零？
弥克山通天，要他一介凡体到达天际，路途漫长。长长的路走来，普特的想法只是越来越单纯。
他的心不能死。他的身上还系着阿芙拉，还系着世间本该活得精彩的万株万物。
天地都要覆灭，我纵已枯枝败叶，也要踏过万里来寻你。
这是天地逆反，这是不惜代价。
踏上最后一步，普特倒在地上。见到阿芙拉，他笑了，她哭了。
她嚎啕大哭，像个孩子。双手，颈间，都是泪水。他笑着，走近她，将手递给她。
他看着她，就知道，是时候他要把女神还给天地了。他已经没有更多的生命，来供养二人的时光了。
不能独占，也不能相爱。
碰上她的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周身有千万条藤蔓从黄土地里生长而出，枯黄却还如此有力。藤蔓向两边拉着铁栏，要拉出一个大口来。她看着那泛黄的藤蔓上掉落的小叶，想他现在，是否已经拼尽全力，即刻要殒命枯竭。
她怕极了。
阿芙拉正要扑向普特时，便看到父神忒墨带着滔天的怒气站在远处。他甚至没有给阿芙拉一句说话的时间，天际翻滚的业火如一条火龙直击普特。
普特刚想给她最后一个拥抱，却也化为泡影。
他的手艰难地抚上她的脸颊，声音早就难以完整，“不要带走......我们一起看的星星......还有，我......”
字还未吐完整，已然消逝。天命没给他机会说出那个字，可是阿芙拉明白“他还有”什么，她知道的。
普特的周身散发着温柔的绿光，那是他的灵识。本就被消磨所剩不多，一下子，就散尽在天地间。连说完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都是直接想要了他的命？他做错了什么？他想给她安乐幸福，却要这样的结局。
“普特！”阿芙拉扑上去，却什么也抓不住。扬起的手臂，甚至挥掉了完全枯萎的叶环。它碎成一片一片，散在风中。“不要啊！不要啊......”阿芙拉在空中去抓，去抱，又能收回多少呢。
泪水流淌在膝下的黄土，一下子就蒸发殆尽。
阿芙拉已经无心再去与父神反抗。她连和普特的时间都不足够，哪里还有时间匀给别人。剩下的时光，就让她完完整整地属于他。
最后一道光，盘绕着一个星点。星点在远处落地，在寸草不生的弥克山生根，发芽，长成了一颗巨大的月桂。
那是普特留给世间最后的东西。而他这躯干，最终，也会化为尘土。
终有一天，普特在这世上，什么也不会留下。
阿芙拉眼睁睁看着普特一丝丝化为僵硬的树干。以后，再也没有那样一双温柔的臂膀能将她好好拥着。
阿芙拉温柔地看着它长成郁郁葱葱。她割开手腕，入注的鲜血浸湿了衣衫，渗进脚下粗砺的黄土，像是循着本能，延伸至普特的根......
普特的根，融进血色。
这一次，他们的骨血能真真正正融合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普特的身子已然完全化形。一切都已成定局。
她只能拼尽了全力，才能痛哭。似乎以为这样，普特就能听见。
没有人会同情他们。毕竟是他们违逆天意，还执迷不悟。
阿芙拉累极了。她坐在树下，双手环抱住他的枝干。手腕上的血渐渐流尽。她等待着那一刻。
她默默告诉自己，这样吧，就这样吧。她哪里也不要去。
如果，我也可能变成一棵与你盘错而生的月桂，那么，我就能抱着你一万年。
END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