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情司》豆花甜酒

37、番外

　　敖寸心问过哮天犬，为什么自打她从西海深渊出来之后，就不怎么看见他。
　　那狗儿喝着三公主熬的骨头汤，话有些捋不清楚，可寸心听出来他在讲：“主人把我托付给沉香了，他说，要我跟着沉香……”
　　“那你喜欢跟着沉香吗？”敖寸心下意识地就问他。
　　哮天犬把碗规规矩矩地放下，蹲在敖姑娘面前，两只前爪搭在身前，“不喜欢……”
　　寸心笑着学杨戬摸了摸他的头，“为什么呀？因为哮哮只认一个主人吗？”她转身看着还在榻上一点苏醒迹象都没有的杨戬，语调大概是有些苦涩的吧。
　　哮天犬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里火烧一样难受。他先是点了点头，“不只是这样……沉香只把我当狗……主人是拿我当兄弟的……”然后在三公主更悲伤的目光中蹭了蹭她的衣角，“很多年前，主人问我对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时候的我……撒谎了……这个谎瞒了近两千年，三公主……你怪我吗？”
　　寸心看着他，“怪！为什么不怪！你这狗儿老是与我作对，如果不是杨戬，我千年前就把你炖来吃了！”她语气一厉，把哮天犬吓个哆嗦，正想重新起身，却被寸心按住了狗头，“可是又不得不说，你是除了我之外，最相信杨戬，也最理解杨戬的人。”
　　哮天犬嘿嘿一笑，“三公主……只要你不发脾气，其实很好看的，丁香也是。”
　　“意思就是，我发脾气的时候不好看了？”
　　总是深深被三公主套路的哮天犬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不发脾气的时候像女主人……”
　　寸心笑着敲了一下他的狗头，“我一直都是你的女主人！”
　　一直都是，真的。当年他和主人“追杀”沉香，被有蛮力的丁香一拳打到万里之外。他醒来之后一双眼睛看着身旁的主人，他听见主人喃喃自语，“……寸心……”哮天犬明白自己主人心里有谁，也一直清楚是谁。只是他害怕，害怕主人因为三公主不要他。
　　后来果然如此，他进西海深渊给三公主宣旨那一刻，快踏进西海时，主人冲他摆了摆手，“哮天犬，你留在岸上吧。”那时候他就知道，从此以后，三公主大概又要和主人牵扯起关系了，他在主人心里的位置又往下掉了。
　　其实说往下掉了，倒不如说是真的没有超过三公主。当初主人和他魂魄离体，主人愿意醒来，有原因是因为劝他的人是嫦娥仙子。可哮天犬明白，主人跨出去的步子，是在听到嫦娥说的那句“你还忘了有个傻姑娘一直等着你吗”的时候收回来的。
　　那个时候哮天犬就明白，主人是喜欢那个傻姑娘了。
　　哮天犬其实心里清楚得很，他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就像主人对他说的，你不是千百年前就知道的事吗？何故现在又来问我。也像丁香对他说的，“哮天犬，你不喜欢我娘亲和你主人在一起，不就是怕失宠吗？”
　　他就是仗着自己是主人的狗，对所有事情都不上心，对拆散两个人却热衷得很。
　　想到这些，他又抬起头呜咽一声，“三公主……对不起……”
　　“唔？”寸心有些摸不着头脑，把那狗儿提起来让他坐在凳子上，“有什么对不起的，你不过想要个温柔贤惠，能歌善舞，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女主人吗？只是敖寸心刚刚和这些相反罢了……”
　　“哪有，我很喜欢三公主的骨头汤。”
　　“……”敖寸心不知道怎么答他，伸手舀了一碗骨头汤放在他面前，“如今才晓得讨好我，早干什么去了！”
　　哮天犬嘿嘿一笑喝了一口汤，很机智地绕开了话题，“三公主，你真的会一直等下去吗？”
　　会吗？肯定会啊，那可是杨戬。
　　她将头发拢至耳后，“会等。哮天犬，你也会等吧？”
　　狗儿眯眼笑，“会！”
　　三界之内，又哪里只有这两个傻瓜在等他呢。华山的杨婵，天宫的沉香，四海内稍疼敖寸心一点的长辈，梅山的那几个兄弟，东海底下的丁香和敖春。所以，她更愿意等下去了。
　　后来哮天犬也别扭得站在她面前，叫了一句“三公主……”
　　寸心听不懂这声的含义，刚想问他，那狗儿就蹭了蹭她的衣角，这是他这几年里对寸心养出来的习惯，“……三公主，门口有只小花妖一直在那儿哭……”
　　敖三公主一直有善心，大发慈悲救了一只小花妖，却把哮天犬拐跑了。她看着哮天犬似发情一般往花妖身边蹭，感叹一声狗儿恋爱真可怕。
　　本来哮天犬是要留在杨府的，熬姑娘一句话就把他撵了出去，“快别了，你们俩吵闹去边儿吵去，省得扰我清净。”还没等两只同意，就招呼了人在杨府旁边，把他的小房子给打理干净了。
　　于是杨府内，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那一日，寸心早起，想着给杨戬摘点花放在床边。
　　她站在丁香树下，转眸就看见白衣墨扇的他立在天地间，眉眼如初。
　　“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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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戬醒来后，先是执着寸心的手，受了她好大一番指责。诸如“你个没良心了，一睡就睡好久！”
　　他本来一笑置之，将她的指责悉数吞下，想着以后好生补偿她。直到她说出那句，“杨戬……我等你好久……”
　　敖寸心发起脾气来他无可奈何，敖寸心一可怜巴巴卖起委屈来，他也无可奈何。自然心疼她，可自己也没想过自己被折腾成这样，又将她折腾成那样。
　　“你受苦了。”
　　她当然受苦了，一肚子苦水呢。却还是在他怀里抹抹眼泪，然后眨巴着眼睛对他说，“杨戬，我不苦，现在你回来了，我什么都值得的。”
　　他笑敖寸心这个傻子，也得亏她是个傻子，若是她不傻，对着他死心了，那到时候哭的便是他了。
　　寸心没告诉别人他醒了，一是想着要和他待久一些，二是她怕这样已经醒来的杨戬只是她的幻象，若旁人来了，他便走了。可奈何不住，杨戬确实是要走的。
　　那日他单手扶着她的腰肢，其实他身子早就恢复完全了，可偏偏就是耍着赖半步不离她。他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笑出了声，“寸心。”
　　“……干嘛？”
　　“过两日我大约会去天庭一趟，你到时候帮我通知师父和三妹他们，来灌江口一叙。”他笑起来明眸含春，敖寸心被这样的他弄得服服帖帖，乖乖点了头。
　　杨戬去天庭那日，寸心在他手腕上系了一根红绳，他抬眸看她，她小脸一红，“凡间说，这样可保平安保姻缘，我从月老那儿求的呢。”他一笑，手中折扇在她额头轻点了一下，轻轻应了声好。
　　敖寸心见他一个转身，依旧能腾云驾雾的模样，笑弯了眼睛。才转身化为龙往华山去了。
　　杨戬来凌霄殿，震惊了众神。
　　他难得不是银甲立在殿内，一身白衣羽冠算得儒雅。可这儒雅公子，眉眼里都是对天庭的嘲讽。
　　“杨戬本以为，娘娘是能忍辱负重之人，却不曾想，也是想着算计与利益的。”别人听得云里雾里，王母和玉帝可是心知肚明的，两人被杨戬说得面红耳赤，却依旧找不到反驳他的话。
　　杨戬将折扇一收，“当日华山一战，杨戬被看做蝼蚁，若非不是四公主与小玉，怕是上座两位是想除之而后快吧？玉帝，今日杨戬上天来，只是为了一句话，就是杨戬还活着。不管是千年前，还是百年前，你想方设法想要除去的人，他依旧还活着。即便是苟延残喘，威风八面，他想活的方式也活够了，此后，三界再无司法天神杨戬，也无昭惠显圣二郎真君，只有西海女婿杨戬。”他眸光转向手腕的红绳，嘴角微勾，“此后不必再觉着杨戬会坐你的位置，杨戬从来没这么想过，也没这么干过。”
　　众神唏嘘，如何也想不到心怀三界的玉帝，心里也是觉得杨戬会对他不利的。
　　“诸位，杨戬今日叨扰了。”他微微拱手鞠躬，“杨戬其实如今功力全失，留下的不过是些腾云的小把式，还有同你们一般的不死之身。感谢各位今日不杀之恩，也感谢玉帝今日的宽宏大量。”
　　如今三界平定，他本以为今日在此定有一战的，还暗自通知了孙猴子来此助他。他如今不是为别人而活，他是为着寸心和他在活着。
　　孙猴子来天庭扑了灰，是嫦娥弯着眼睛告诉他，“杨戬往下界去了，大抵是在灌江口吧。”
　　他筋斗云到灌江口的时候，众人都到齐了，寸心摆好了酒席，杨戬摇着折扇笑着看她。孙悟空觉着，还是那样的杨小圣有人情味，于是也笑着叫了一声“杨小圣”，便在“大圣你可来迟了”“罚酒”的声音里入了席。
　　其实人应该算是齐了吧，只是她不敢请月宫的嫦娥。她拉拉杨戬的衣袖，“杨戬，我们真的不把嫦娥请来喝几杯吗？”
　　他捏了捏她的手，“喜酒要请的，今日朋友相聚，仙子天生清冷，怕是会坏了气氛。”这话听不出在护着谁，左右敖寸心终于不拿嫦娥放在心上，她微微颔首，就跑去和几个小辈拼酒了。
　　八戒来到杨戬旁边，“二郎神啊，对不住，若是我老猪心意定一些，大概不会害了你和敖三现在才和和乐乐了……”
　　他抬手，“净坛使者说笑了，万般皆有因，杨戬有错在先，便不能和使者说怪不怪的理论。”这遭人都没怪他了，那遭八戒肯定得寸进尺。
　　“嘿嘿，话说，也就只有敖三才能降住你。”他看着杨戬一直看着寸心，半分都舍不得移开，忍不住打趣。
　　杨戬一笑，千年前她一发脾气，他铁定输。而如今，无论是她一颦一笑，还是眼泪脾气，他通通都输了。只因为，那人是敖寸心。
　　当初她痴情他，如今换他痴情她，如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