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烨笙歌》深海的鸟

2、梦魇

　　德兴七年，时至三月，正是万物复苏，百废待兴的时节。

　　但是今日的相府却是与往日的欢乐轻松大不相同，压抑紧张的氛围在相府弥漫着，往常都或多或少带着笑意的婢子奴才们，脚步匆匆的走在路上，脸上都是紧张担忧的神色。

　　而造成这一幕幕的，就是在秋梧院里大哭一场后，便不管不顾安睡的小笙歌。

　　“驾，驾...吁~”

　　“相爷，小心些，”守着门的奴才连忙小心翼翼的跑上前，从匆匆下马的尹承泽尹丞相手中接过缰绳。

　　“嗯。”尹相（一般情况下这样称呼，特殊情况改）点点头，将手中的缰绳放到奴才手里，便脚下不停的往府中走去。

　　……

　　“夫人放心，小姐只是有些身子虚弱，情绪波动过大而已，按照脉象来看，并无大碍，应当只是梦魇了，老夫为小姐开几副安神的药即可。”有着几缕白发的大夫垂眸思量一阵后，才收回了搭在笙歌手上的手，抚了抚不算长的胡子，轻声说道。

　　“多谢大夫，莺雨，”一脸紧张担忧的看着笙歌的荣淑贞收回放在自己女儿身上的视线，看向大夫，浅笑道谢后，向守在一旁的莺雨使了一个眼色。

　　“大夫，这边请，”莺雨微低着头，牵引着大夫往外走去。

　　荣淑贞垂眸，看着即使在睡梦中，也依旧皱着眉头，面色苍白的笙歌，叹了口气，眼中担忧丝毫未减。

　　梦魇吗？

　　……

　　“夫人，相爷回来了，正在往这边赶来。”箐雨快步走了进来，在荣淑贞耳边轻道。

　　“夫人……”

　　“小声些，笙歌刚睡下不久，睡得并不安稳，”荣淑贞压着声音，快步迎向急匆匆赶来的尹相，嗔道。

　　“夫人，笙歌如何了？”尹相点点头，压低声音道，眼睛不断朝房内望去。

　　“你的来信说的也不是很清楚，要不要为夫现在去宫中请一位御医来？”

　　“现在不必，我派人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他说我们笙歌梦魇了，我们现在先守着笙歌，若是不好，咱们再去请御医。”荣淑贞皱了皱眉头，还是不打算现在请御医，现在朝中局势变幻莫测，还是低调为好。

　　“嗯，那我进去看看笙歌，”尹相话落，就想往里走去。

　　“别，”荣淑贞拉住尹相的衣袖，摇了摇头，“别扰了笙歌休息，回来你还未去看母亲，先去拜见一番，同时说一下笙歌的事，让她老人家别担心，笙歌这里，我先守着。”

　　“那……好吧，辛苦夫人了，”尹相犹豫了一会，担忧的看了房内一眼，握了握荣淑贞的手，便又脚下不停的往外走去。

　　“…秋雨，”荣淑贞直到看不见尹相的背影后，才回过神来，低声道。

　　“奴婢在。”

　　“去吩咐厨房备些清淡的饮食，等小姐醒来好用，另外，备好热水，随时等着取用。”

　　“是，夫人。”

　　……

　　血色，满目的令人窒息绝望的血色，淹没了笙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当朝丞相尹承泽通敌叛国，罪不可恕……满门抄斩，钦此——’

　　太监尖细的声音仿佛就在笙歌耳边，偌大的广场，被鲜红刺眼的鲜血覆盖，刺红了笙歌的眼，也刺痛了笙歌的心，尹府上下百口余人，除了她这个罪人，无一人逃脱。

　　那一天正午，是笙歌心中永远都噩梦。

　　转瞬。

　　黝黑的地牢中，被铁钉钉着琵琶骨钉得死死的，一身白衣被血染红的身影，一动不动的跪坐在地上，低垂着头，仿佛没了生机。

　　“尹——笙——歌，姐姐？啧啧，看看你如今这幅样子，哪来的美誉满皇城的相府大小姐的样子啊，你看看你落魄的，我都不好意思告诉你关于那个你们相府唯一剩下的那个血脉的消息了。”

　　只闻其音，便足以酥了半边身子的妩媚勾人的声音在这个黝黑的地牢中响起，笙歌虽厌恶憎恨这个声音的主人，却还是被勾起了所有的注意力。

　　阳——儿？阳儿？

　　笙歌的身体颤了颤，早已疼得麻木的，仿佛已经腐朽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生机，笙歌艰难的抬起低垂的头。

　　“啊——啊”暗哑，刺耳的声音艰难的响起。

　　阳儿，阳儿在哪里，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啧啧，啧啧，咯咯咯，姐姐是想知道那个孩子的消息吗？可是…姐姐你如今看都看不见了，知道了，又看不见他，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已经被挖走双眼的笙歌看不到，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仿佛看着一只蝼蚁的女人脸上的表情，有多玩味，多恶劣，多——丑陋。

　　“啊——啊——”笙歌艰难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唉，”美人娇叹，足以让听到的人都揪起心来，只是可惜，这里除了可怜的笙歌与美人自己外，无人可闻。

　　“唉，看在姐姐这么想知道的份上，我就好心的——告诉姐姐吧。”美人嘴角扬起讽刺玩味的笑，轻声道。

　　“哗啦啦，”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音响起，笙歌紧紧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身体忍不住向前移了移。

　　“姐姐，你知道吗？那个孩子，真的很乖，不哭不闹的，只会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纯真的大眼看着你，那么美好，美好的——”

　　话音顿了顿，苏宁看着嘴角扬起温柔笑意的笙歌，心中嗤笑。

　　等下，不知你还能不能笑出来呢。

　　“真是美好的，让人想毁掉，所以，我就，毁掉啦——咯咯咯，咯咯咯。”

　　死寂，笙歌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她的脑海里只有三个字——毁掉了，掉了，了。

　　她的阳儿，他们尹家，唯一的血脉，她唯一的侄儿，被毁掉了!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是你深爱的男人，亲眼看着我，将他举过头顶，生生摔死的哦，咯咯咯，那双纯真的眼，就那么，永远都闭上了哦——”

　　“啊啊啊——啊——啊——”悲恸的，难以抑制的嘶吼声，充斥着整个地牢，其中，还伴随着娇媚的极悦的笑声。

　　转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荣王荣司晨沉稳才高……为表嘉奖，特此分封封地南境西林一带，永世不得回。”

　　朝堂之上，高傲的荣王跪在地上，一脸愤恨不甘，却硬生生被禁军制住，一句话说不得，数十的官员们，对着这一幕，默不作声。

　　那是，为了救她的表弟，所受到的嘉奖，呵~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当朝丞相尹承泽通敌叛国，罪不可恕……满门抄斩，钦此’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是你深爱的男人，亲眼看着我，将他举过头顶，生生摔死的哦，咯咯咯，那双纯真的眼，就那么，永远都闭上了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荣王荣司晨沉稳才高……为表嘉奖，特此分封封地南境西林一带，永世不得回。”

　　一次又一次，一声又一声，那些噩梦般的现实，那些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不断出现在笙歌的脑海里。

　　父亲，娘亲，哥哥，嫂子，阳儿，司晨，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不值得啊——啊啊啊！！！我就是一个罪人，不要这样，不要——

　　“笙歌，笙歌，醒醒，娘亲在这呢！不怕，不怕，我们只是在做噩梦，不怕，娘亲的笙歌呀，娘亲的宝贝哟，娘亲在这呢，只是噩梦哦，不怕啊，不怕啊？”

　　恍恍惚惚间，温柔的声音在已经赫斯底里，崩溃不已的笙歌耳边响起，勾起了她的一丝理智，好温暖，好熟悉的声音，是谁，是谁？

　　娘亲，娘亲？娘亲，你来接笙歌了吗？娘亲，笙歌好想你，好想你，好想……好想……好想你啊……

　　“夫人，这……”箐雨着急的看着躺在床上，噩梦连连，泪流满面的小姐，心疼担忧极了。

　　“笙歌啊，娘亲的笙歌啊，不怕，不怕，是噩梦呢，不怕，不怕，娘亲在呢，在呢，别怕……”荣淑贞红了眼眶，放开紧握着笙歌的手，俯下身子，抱住了颤抖流泪的笙歌，嘴中喃喃着，心揪成一团，疼的不得了。

　　“笙歌啊，不怕啊，娘亲的笙歌啊，娘亲在呢，在呢，不怕，不管什么时候，都有娘亲呢，不怕，不怕啊……”哽咽着，荣淑贞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安抚着笙歌。

　　看得站在一旁的箐雨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小姐啊，到底梦见了什么？这么伤心啊？

　　娘，娘亲，温暖的气息将笙歌紧紧包裹着，那些血色，那些声音，那些画面，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娘亲，娘亲……

　　笙歌渐渐放松下来，仿佛那痛苦的一切都已经离她远去，渐渐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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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第一次写古言，古代好多知识都要梳理，万事看头难哇啊啊啊，所以开始更新会稍稍有点慢，每天固定一章，但是字数不能保证，只能每章尽量满3000，蠢作者会勤抓虫哒么么~
这章写得好压抑，心疼蠢作者的女儿，不过会好的，毕竟阳光总在风雨后嘛，嘿嘿~
（先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