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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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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H站在琴房的门口,犹豫着该不该推门进去。
今天他在阶梯教室的新生公告栏上看见应征琴伴的宣传单,是为参加两个月以后的爵士乐演唱比赛的歌者伴奏。
对于像H默默无闻的学院新鲜人来说,在大型比赛上担任伴奏是一个初露头角的好机会。很少人愿意邀请没有正规表演经验、技巧还很生嫩的一年级生成为自己的伴奏,一般应征的传单都不会贴到新生公告栏。这张邀请函无疑是炙手可热的,大概全年级大半的学生都愿意参加。多碰碰运气,累积经验对新生来说绝对是百益无一害。
H颇为心动,上课时小声跟同学咬耳朵:“那个伴奏海选你想去吗?”
同学坚决的摇头。
“为什么?只是去试试看。”
“你没有看到是为谁伴奏吗?”
“恩,人太多没读完。”
“是I,那个I 学长。”同学苦着脸说,还刻意加重了语气。
“哦,是这样。”H点头。
02.
关于I 学长,H听过很多传言。
正面的话可以用一句话总结,牛`逼在世。
负面的话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大概这是因为这些原因,导致参加琴伴应征的人数完全在H意料之外。
当H上完最后一节课赶来时门外只剩一个女生。
“应征结束了吗?不是五点开始码?现在才五点半……”
女生摇头回答:“是五点开始,只来了十个人,我是最后一个。”
“第九个还在里面?”
“没有,刚刚被骂走了。喏,你听,还在吵呢。”女生指指琴房。
两人站在隔音墙外都可以依稀听见里面的歇斯底里。
真不愧是学唱歌的,肺活量点赞。H心想。
“……手指敲击无力,莫名其妙使用大量的滑音,如果以这些作为衡量乐手的标准,我觉得鸡爪子都能做到。为了伪装陶醉故意做出轻浮的表情,把钢琴打上马赛克简直就是色`情片的截图……”
“……你现在的不是钢琴比赛的评委,目前的情况是你的第十任琴伴在比赛两个月前突然撒手不干,你必须马上找个人顶替,赶紧排练。你应该知道这次比赛有多重要。”
“因为比赛很重要所以我才需要慎重挑选,以前的钢琴伴奏跟我契合度不够,才导致演出出现差错。”
“根本就没人能和你契合!你为什么不能暂时放下你那颗庞大的自尊心去正视自身的问题?乐评说你演唱方式空洞,你为什么不考虑你自己?你的琴伴总是突然撒手不干,还有今天的应征只来了十个人,全部都是低年级,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老师,我真的不知道我错在哪里,可以请你指出来吗?技巧用错了?表演风格有问题?唱走音了?”
“……你没有错,是我错了。我选错了学生,你根本没有可以被打动的灵魂。你不会爱别人,也不爱音乐,你只爱你的自尊心。”
“……”
争吵似乎陷入了僵局,琴房安静了很久,门外两个贴在门板上偷听的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女生拢了拢手里的琴谱,说:“我想我还是退出吧,祝你好运。”然后步伐飞快地跑了。
H站在琴房门口犹豫着该不该推门进去。
这时门把转动了,夕阳从门缝中跳跃出来掉在了走廊的地板上。一个人扶着门框,因为背着光走廊昏暗,可能还有一部分紧张感作祟,以至于H没看清他的长相,只留下一个轮廓修长的印象,倚靠在太阳的余光中,像一幅中古世纪油画。
“第十位,请进。”I对H说。
无论有过多少传言,都无法撼动H对I的第一印象。
一生都该被聚光灯笼罩追随的人生赢家,每时每刻都是光芒万丈。
03.
H忐忑地坐在琴凳上,前后挪动了几次都没找到平时练习时最放松的姿势。
争吵中的另一个人已经不在了,估计是从后门走了,于是现在琴室只有他和I 学长两个人。
H的双手来回在裤腿上,试图擦干手心的汗,可似乎适得其反。
“……你叫张悦悦?”I 皱着眉头有点好笑地问他。
“呃,不是,刚才有个女生临时退出了,我迟到了,没来得及登记。”H回头解释。
“我说呢,给男孩取这种名字的父母也太恶趣味了。叫什么?”
“H,一年级新生。”
“H?”
I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得H心里发毛,惊慌地问:“怎、怎么了?”
“没什么。”I低头写下他的名字,“准备开始吧,先试奏,就琴架上的谱子。”
H拿起琴谱,慎重地反复默读了几分钟,终于大义凛然地将手放在了琴键上,却弹得七零八落,节奏飘忽不定,连调子都跨了好几个。勉强进入尾声,最后一个加强音符还严重错音。
I不动声色地听着,盯着H打量了好一会儿,最后说:“你是校长的儿子?”
“……不是。”
“那你是怎么进学院的?”
H小声说:“我有读谱困难症,比较习惯听音……”
“读谱困难症……你怎么不说你是复读机改造的?毛病多。”
好、好可怕,真想躲到琴凳下面发抖。H在内心泪流满面。
I 忽然站了起来,走到他身后,H不由自主地汗毛倒竖,缩起了脖子,用尽了全身力气把自己按坐在椅子上。
“我先唱第一段,你在第二段跟上。”
H脑子还没转过弯,身后呢喃似的哼唱却已开始。这是一首在夜间歌唱的情歌,暧昧而婉转,有种低沉的媚意,听得H莫名其妙的感觉脸有点热。
他微微侧头偷瞄了I一眼,立刻体会到什么叫透心凉,心拔凉。I正用一副‘待会你敢弹错我绝对会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的表情死盯着他,歌声却依旧悠扬。
I学长,其实你是美杜莎转世吧……
强压之下H不敢造次,双手配合着歌声弹奏起来,清脆的琴音与哼唱慢慢同步,单薄地曲调逐渐丰厚。
一曲终,H的感觉是良好的,但他摸不清I的态度。I取过琴谱,虚点着两个小节:“弹错了两个地方,什么感想?”
H委屈地支吾:“唔……因为你也唱错了,我的调跟着你跑了。”
I的脸立刻黑了,反唇相讥:“……找什么借口,我还唱跑了一个小节你怎么不跟着跑了?”说完脸色却更难看了。
“……下次一定跟着你一起跑。”
I赶紧结束了这个话题:“你先回去吧,三天后等通知。”
“那个,I学长……”H摸着鼻子,有些局促地问:“除了我以外还剩其他候选人么?”
I横他一眼,推了推眼镜,努力使自己显得自然,可话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咬牙切齿的:“除了你我还可以选择清唱。”
“……那我恭候佳音。”
H走出琴室,长舒一口气,这个伴奏席位应该是到手了。
三天后,H果然收到了通知。不是邀请函,一点客套话都没说,直接了当的要求他去练习。
同学得知H去参加了I学长的应征纷纷竖起了拇指大呼:勇士!
H大度地表示众爱卿平身,其实I学长只是有点过分傲娇了而已。啊不对,是骄傲。
不过无论哪一种,都是让人掉头发的类型。
04.
从排练开始以后,H明显感觉自己的头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落。
I正如传言所描,是一个究极的细节控,对完美的要求简直可怖,把吹毛求疵四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演唱的曲目就是那天是试奏挑的歌,但是版本竟然改出了五份。四三拍、八三拍、八六拍……光是节奏就出了三种,更别提各种变调,还有细节修改。
很多时候H都不知道自己在弹什么,仿佛机械般的,手放在琴键上摸出什么就是什么。
可I 仍未感到满意,不断创造出新的改编,有时候H好不容易才硬背下一份谱子,又被吩咐作废赶紧忘掉。
而且此时离比赛只剩下一个月了,I几乎除了必修课、吃饭和短暂的睡眠以外的时间全泡在琴室里,H来排练的几个小时两个人也没什么交流,I 偶尔唱一段又皱着眉头埋头改曲。有时I的老师会来,却只会把气氛弄得更糟糕,师徒俩的暴脾气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针尖对麦芒。H也受这种紧张压抑的低气压影响,想表达些什么又被I骂回去,于是心情郁闷,感觉头发脱落得更快。
直到某天负能量终于累积到了最高点,H按捺不住了,在I和老师激烈的争吵声中站起来,捡起被摔倒地上的谱子发表意见:“……我觉得,谱子这么改不合适,节奏太快了。”
“别多管闲事,练你的曲子去。”I抱着手,似乎是气到了极点,战斗值却不及平时的百分之五十,由于多天来的焦虑和烦躁已经是一脸菜色。
老师倒是做手势让他继续:“他是你的伴奏,当然也有乐感的,继续说。”
H暗自握拳,心想此时不战更待何时,为了发际线他不管不顾地一口气说了:“I学长你这样完全是错而且错得离谱。这是一首情歌你懂吗情歌,改八六拍就是硬生生把它扭成一首三俗哦迪斯科舞曲作曲家会哭的。再说学长你是去比赛又不是去投胎这么快作死吗,如果你的目标是打造一首乡城结合式的重金属风味爵士乐就当我没说…情歌是恋爱的感觉恋爱你懂吗……”
一口气说完H快被自己的唾液呛死,他很想喘口气可是不敢。
沉默,无止境的沉默。
老师一脸微笑看着他又看看I,I却只是直视他,H背后的冷汗直流。
大概足足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I终于高贵冷艳地说:“抱歉我还真的不懂恋爱。”
H瞬间觉得自己快被这庞大的信息量压死了……
05.
H从未想过,像I这样逆天设定的人,居然会像法海一样不懂爱,被他神来一招正中死穴。
不过认真考虑一下,世界上能有多少人可以招架那种龟毛脾气啊,只要被那双细长的眼睛一瞪,心都凉了更别说其它感觉了。
那天的排练I也没说什么,草草结束了话题,后来不欢而散。
所幸隔天就是周末,两个各自练习不会碰面,不必硬着头皮尴尬地相处。
周五晚上H被一群狐朋狗友强架着出门吃饭,心里还惦记着白天的糟心事,想发条道歉的短信,频频拿起手机按了几个又删。
朋友见状凑过去讪笑,说,哟,追女孩呢?谁让情圣愁眉苦脸的?
H捂脸回答,不是,比那个还难伺候。
朋友继续追问,那到底是谁啊?
H搓把脸,不可说不可说……我去上个厕所。说罢起身,却粗心地把手机丢桌上了。
朋友拿起手机,看见空白的信息栏,心说不就是在追女孩么,装什么深沉……还不可说。于是噼里啪啦按过去一条短信。
H甩着手上的水从厕所出来,见朋友一脸淫`笑,狐疑地问,干嘛?
朋友指指他的手机,是谁啊,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嘛,还把人家号码存10086。
H立刻急了,窜起来用湿手抢过手机,吃人一样大声问你做了什么?!
朋友眨眼,没啊,帮你做了个好事,约人家明天出来看看电影吃吃饭……情况好还能打打啵儿……诶你这是干什么……
H感觉天要塌了,几乎昏厥,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只能哽咽,@#&¥(*%&……
朋友拍他的脸,说人话。
“大哥他不是女的!!!”H近乎咆哮。
朋友愣住,惊讶地捂嘴:“那他为什么还答应……”
如果眼睛能被瞪出来,H估计自己现在正满地找自己的合金狗眼。
- 未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