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mbelmyne》Yosii

1、[梦境]

　　那些被我们深爱的东西，是不会随着记忆消失的。
　　即使忘记了，也依然会有些什么默默纪念着，像永不凋零的花，铺满广袤的原野。

　　特拉法尔加罗抬起手来，夹在他修长指间的是一朵洁白的花。在他停留的这座岛屿上，八瓣白花开遍起伏的丘陵。绿色的波浪中散落着星辰般的繁花，美丽静谧，就连他——红心海贼团的船长，注定要活在刀山火海风口浪尖的海贼——都沉浸在异常鲜见的安宁中。只要看着它们，整个人就好像可以沉静下来。
　　它们象征着不会遗忘的记忆，即使死亡也不会被忘却。永恒的执着与爱。
　　Simbelmyne.
　　Flower of Always Memory.
　　花朵从指间飘落的刹那，医生睁开了眼睛，黑暗从四面八方均匀地倾轧过来。这是他的潜艇，他的寝室，他最熟悉的地方。刚刚的场景来自梦境，是位于德雷斯罗萨附近的一座无人岛。他和伙伴们为制定作战计划曾在那座岛屿上短暂停留。医生在黑暗中慢慢抬起手，仿佛仍能看到白花在指间盛开的模样。
　　究竟是为什么……会梦见它呢？

　　罗起身走上甲板，清冷的海风让他微微打了个寒战。新月在海面上打出一道浮沉不定的光，白天的喧嚣随着夜色悉数沉入海下。静静挨靠在潜艇一侧的是草帽海贼团那艘狮子头的船。离开德雷斯罗萨後，分开行动的海贼同盟顺利会合。今後的作战计划已在昨天的会议中定下，只待一早两个海贼团便会分道扬镳，向各自的目的地前进。医生将视线投向桑尼号的舷窗，有些意外地发现餐厅还亮着灯。他恍然记起今晚刚好是那艘船上的厨师守夜，看来一向尽职的黑足屋还在忙碌。
　　也许这将是自己与草帽海贼团并肩同行的最後一晚，所以……没什么好迟疑的。难得有一个同样醒着的人，更何况还是黑足屋，他怎么会放弃这个机会？哪怕是去讲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罗并不否认自己想见那个人。
　　只是……不需要也没有必要向任何人坦白。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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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舱门被推开的时候，山治正在看一本菜谱。身後那个有几分陌生但已能辨出的足音令他微微一怔。这该是此时此刻最料想不到的访客了吧——红心海贼团的船长，死亡外科医，他们的同盟，前七武海，特拉法尔加罗。
　　明明已经回到那艘明黄色的潜艇，可以不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了，还特意跑回来做什么呢？不管从哪个角度想，肯定都是自家的船要更舒服吧？这个男人深夜跑来的理由总不会是为了散步吧？
　　“肚子饿了来找夜宵吗？”
　　毕竟在桑尼号上待了这么久，夜宵也常常会有这位同盟的份。山治顺理成章地这样认为，并立刻考虑起该做点什么给他，却忘记了那家伙根本不可能饿肚子。在罗的潜艇上，只要是他提出的要求，任何一位船员都不可能说不。
　　医生走到桌边坐下，托起腮看着他。男人黯琥珀色的眼瞳中映出金发厨师的表情。梦境中手执白花的心情还未消褪，罗感到胸臆间一片安宁。沿着他的视线，光是那些软金的发丝垂下的模样，便足以令他在头脑中构想它们从指缝间滑脱的温顺触感。一瞬间鬼使神差地，仿佛有些东西如雨後新生的茎芽，一点点破开布满刺青的胸口。
　　“不要面包，也不要咸梅，可以吗？”
　　“太挑食了。”这样说着斜他一眼，山治想起了抵达德雷斯罗萨前的某日早餐。这个男人居然为了夹着咸梅馅料的饭团来找自己吵架。这么大的人了却还是这样小肚鸡肠，因为一点不合口味的食物就跑来指指点点，亏自己还是特意做给他的。要不是看在他全部吃光的份上，怎么可能轻易饶过他？！
　　医生大概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不知道有些什么乐趣，忽然就挑着眉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他只是支着手臂，安静地注视那个金发的厨师。

　　在罗直白而专注的视线中，山治忽然感到一丝轻忽的紧张，最细微的血管在一点点绷紧。不想承认也不行，男人笑起来的样子洒脱骄傲，透着一抹好看到令人窒息的邪气。不知道是不是种错觉，金发男人隐约觉得，若他的笑容也可作为一种兵器，自己大概早就被打败了。
　　虽然相处的时日并不多，但不可否认这位同盟船长是个十分有魅力的家伙。不说话的时候有种神秘的疏离感，淡漠又沉稳。而一旦开口，那种引人的感觉更是有增无减。在他身上有种稳重感，和自己的任何一位伙伴都截然不同，这让山治有些在意。要说这是经年累月积淀出的成熟，在弗兰奇甚至布鲁克这样的年长者身上又毫无体现，似乎只是那个男人独具的气质。
　　但愿娜美桑和罗宾酱不要被这个家伙迷住。这念头甫一出现便引得他心头警钟大作，偏偏又没有发作的机会。且不说没有任何证据——连臆想的都没有——只要想到这家伙身上还没好透的各种伤口都是为了谁，金发男人就起不了半点埋怨的心。

　　“给你煮一碗面总行了吧？”眼前的男人并没有明确提出关于食物的需求，但山治已经这样认定，就顺理成章地继续下去。对于饿肚子的人，自己就是不能放着不管。
　　看那个金发的人挽起袖子开始准备食材，罗不紧不慢地开口。“明天就要分开行动了。”
　　厨师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那要不要提前说，一路顺风？”
　　对于“将要很长时间都见不到这位同盟”是否真的如自己以为的那样无所谓，山治甚至有几分不确定。来自胸口的憋闷非常真实，也许的确有些奇怪的情绪窝在里面，令他感到一丝莫名的沮丧。
　　“彼此彼此，黑足屋。”
　　说不留恋是骗人的。不得不说，罗开始有些享受在这艘同盟船上度过的日子了。草帽屋的手下都是一群性情直率的人。他们将伙伴之间的关系看得非常重要，与外人的关系也是如此，哪怕只是口头承诺的一声“同盟”。托他们的福，自己可以百分之百信任草帽海贼团的任何一员，绝对平等不论亲疏。但对他人的在意程度却不能像信任那样一概而论。罗心知肚明，就只有一个人，稍稍越界了些。
　　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就像是被迷惑了，黑足屋耀眼得好似从头到脚都会发出光来。简直是想不通，自己怎么会为了几口咸梅而去找他纠缠不清？这根本就是超出预期的陌生行为，所以罗无法准确地估量这个人在自己心目中占据的分量。

　　煮着面食的汤锅开始发出诱人的味道，温馨的气息充满餐厅。在自己的船上也可以享受到这样的待遇甚至可能要更加殷勤对待，但医生就是迷恋着当下这场景。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那双漂亮的手在干净的厨具间做出种种动作，灵巧而虔诚。那个男人做料理的姿态仿佛某种献祭，偶尔侧过头露出的表情都带着几分神圣。
　　“你……是为了什么来到这艘船的，黑足屋？”在这艘船上待了些时日，罗知道草帽海贼团的每一个人都是抱有某种目的或梦想才加入这个海贼团，成为草帽屋的伙伴。每个人都是如此，这个金发的人也不会例外。
　　山治盛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摆在医生面前。
　　“你听说过All Blue吗，罗？”
　　金发男人并不反感这个话题，不如说他很高兴能被提及。因为想抵达某个高度和想找到一样东西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前者是一道阶梯，只要努力走下去，坚持到最後就算赢；但後者面对的却是无比广阔的平面，必须毫无疏漏地逐寸搜索才不会错过。多一个人知道意味着多一双眼睛，这样才会看得更远也更周全。
　　All Blue。
　　那是充盈着四海鱼类，海上厨师心目中的天堂。只要想到它，就好像整个生命都充实美好。在还没找到的这些时间中也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就静静沉在心底某个角落，等待在遇见的那个瞬间从胸口一下跃出。
　　山治相信，在自己尚未知道的地方一定已经有人抵达了，只是没能来得及向整个世界宣告。

　　“我曾听人说过，所以……你是为了找到它而上草帽屋的船？那就是你的理由？”医生注视着湛蓝的眼睛与整个人都要明亮起来的笑容，由衷感到这答案简单纯粹。在这广阔无垠的海上，特拉法尔加罗敏锐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抓到了足以渡海的一根苇草。
　　这梦想独立而明确，并没有和任何人、任何船只、任何海贼团栓在一起。甚至……自己也可以实现它，只要那个人肯。
　　“嘛，也算是各种各样的事情同时发生了吧。”金发男人又端给医生一小碟腌菜，这才在桌边坐下。他摸出一根香烟点起来，不觉回想起当时的事情。克利克海贼团的袭击，老爷子让自己紧紧盯牢的“肚子里的那把枪”，娜美桑独自开走了梅丽号，还有帕蒂那群混账合演的一出烂戏，总之所有的事情凑到一起，自己最终跟着路飞离开了芭拉蒂。
　　食物的香气让罗感到饥肠辘辘。黑足屋其实并没有半夜三更向自己提供食物的义务，但这样任性的要求都得到了满足，医生在高兴的同时又有几分惋惜。为什么自己没能在草帽屋之前遇到他呢？这当然不是个简单的问题。罗知道自己期望的并不是“得到一位好厨师”，而是“得到黑足屋本人”。纵然这世上有成百上千的厨师能够做到这些事，也比不过一个他。
　　这想法令他托起腮，直直看进那人一片蔚蓝的眸底。那只眼瞳有太过明澈的光，他几乎要忍不住低喟。“你究竟要怎样，才会上我的船呢？”
　　“哈？在说什么阿……”山治漫不经心地扬一下眉梢，“你真的睡醒了吗，罗？”
　　离开伙伴离开桑尼号离开草帽海贼团是他再也不想经历的事情。上一次是两年前在夏波第群岛，所有人被暴君大熊拍飞，分散到不同的岛屿。对于自己而言那简直是挥之不去的梦魇。但在接下来的两年，每个人都用实际行动证明：伙伴是不可能被分开的，不管相隔多远分别多久，也必会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