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单车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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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上黛青色的小山若隐若现，天上地下都飘着一阵柔软的润色。浅粉的杏花轻轻匀开了一抹红妆，形状姣好的花瓣仿佛鬓边垂落的水晶钿儿，在风中微微摇动着。远远的湖畔浮动着一层云烟般的草色，再细看时，却化在了一片朦胧中，怎么寻也寻不得。
一只黄莺儿落在吐着碧芽的树上，尖尖的嘴梳理着胸前的绒毛，乌溜溜的小眼睛好奇的观察着湖边的这位不速之客。
来人脚上一对人字拖，穿了条花花绿绿的沙滩裤，更加不伦不类的是，他还带着一副大大的墨镜，吊儿郎当地站着，惹得周围的游人都纷纷侧目。
灵珑子盘膝坐在一条长椅上闭目养神，直到那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近，方才睁眼幽幽地看了一眼来人。楚卿十分自来熟地扬起了手臂：“嗨，灵珑道长！咱们又见面了！在下李卿，老大让我来接你，你是想走路去呢，还是想坐出租车去呢？”
灵珑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淡淡道：“不，”转手从树后面拉出一辆单车，“我带你。”
楚卿：“？！”
……
一分钟后，不明真相的群众们纷纷惊讶地看见，一位白衣白发，缥缈得仿佛天上人的道长，骑着一辆老自行车，嘎吱嘎吱地穿过街道，旁若无人，后座上还坐着一个穿着沙滩裤的墨镜男，嘴角抽的像个神经病。
楚卿：“道，道长……你这单车，哪儿来的……”
灵珑子：“用我算命的钱买的，有什么问题吗？”
楚卿：“不是，这……道长啊，你要买，至少也得买个先进一点的啊……”忧郁地瞄了一眼单车布满锈迹的支架和已经露出了里面棕黄色的海绵的坐垫，“这玩意儿，简直像是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穿越过来的一样。”
灵珑子：“可我觉得，它跟我有缘。”
楚卿：“……行吧，道长前面十字路口往左拐，很快就到了，”同情地听着身下的单车发出八十岁老汉一样辛苦的悲鸣声，“再坚持一下啊。”
老同志，坚持住啊！
“嘎！——”灵珑子一个急刹车，老单车发出一声痛苦的喘息，灵珑子抬起头：“是这里么？”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栋破败的建筑，经历了岁月的侵蚀，原本白色的墙体已经发黑发灰，覆盖着苔藓和青萝，墙角下长着几朵体积颇大的暗黄色蘑菇，屋顶上长长的篙草随风摇动。这样一栋无用的老房子，占地面积却不小，歪向一边的招牌上写着几个大字：
“西湖区民政局。”
灵珑子回头，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楚卿一个哆嗦，连忙跳下车，趁着这位脑回路与常人不同的道长还没按照他昨天晚上的判断，将民政局和安管局混为一谈之前，跑到那堵覆盖着藤萝的墙壁面前，抹着脑门上的汗解释道：“那啥，道长你别误会，这里的确是西湖区民政局的旧址，不过这只是表象……都是表象……等我演示给你看。”
楚卿的手贴在墙壁上，不知低声咏念了几句什么，那墙壁立刻泛起了漩涡一样的波纹，刹那间二人的身影，连同灵珑子手中抓着的单车，都消失不见。
灵珑子只感到眼前一黑，再能视物时，眼前便是一个青瓦白墙的院子，四周植遍了高大的桂树，连成一片，一眼望去仿若森林，枝繁叶茂，虽未开花，却也令人心旷神怡。中间是一个颇为现代化的三层建筑，挂的端端正正的门牌上龙飞凤舞地写着：
“国家安全管制局 总局”
不少身穿黑色的人在大门中进进出出，楚卿端详着自家的门面，自豪地点了点头：“看，道长，这就是我们老大的局子。”一回头，身后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道长？！”
灵珑子推着那辆旧单车，东张西望地寻找可以停车的地方，那车一路发出与周围清幽的桂花林毫不相符的嘎吱嘎吱声。头顶茂密的桂花树投下寂静的光影，隔绝了外界人声的喧嚣。灵珑子无意中听到几声清脆的鸟鸣，微微诧异，没想到这障眼的阵法中，居然还有鸟儿。
他在林中转了片刻，终于在林子中央找到一棵看起来最大最老的桂花树，高耸入云的修长树干让人联想到九天银月里清冷的玉宫。灵珑子把那老单车往树下一停，也不上锁，拍拍手，径直走了。
阳光透过重叠的叶片，树影婆娑，老单车和高大的桂树互相依偎着，看上去美好而静谧。
灵珑子倒是不紧不慢的模样，只是楚卿向来风风火火，实在忍不住拖着道长就往局里冲。两人站在二楼的局长办公室门前，灵珑子迟疑了一下，竟抢先楚卿一步拧开了门。
楚卿内心万马奔腾。
这还没通报呢！玩了自己又要被老大骂了……
造价昂贵的门悄无声息地滑开，李泽坤坐在办公桌前，低头看着手里的一份文件。他抬眼，看见那一抹雪白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个笑容，似是习惯，又似是有感而发，笑吟吟地离开了座位。
“灵珑道长。”他迈着优雅的步子行到他面前，躬身行了一个礼，“欢迎。”
“李泽坤。”灵珑子轻轻地念出这个名字。
李泽坤心头一动，他没有对他用敬称，意外的是，他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安然。正想时，只见一只白皙干净的手掌伸到他面前。
“不和我握手么？”
李泽坤乌亮的瞳仁中闪过一抹亮色，含笑伸出手来,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好。”
角落里的楚卿默默地满地捡着自己的眼珠子。
突然，天花板上传来一下细微的声响，紧接着，那华丽的枝形吊灯“哗”一声坠落下来，朝着下方的两人砸了下来。
两人迅速分开，闪电般地退向两旁，那吊灯狠狠砸在地板上，玲珑剔透的水晶饰品碎了满地。楚卿惊跳起来躲避那飞向自己的碎片，三人诧异的目光同时投向那四分五裂的吊灯。
李泽坤望向天花板上仍在晃动不止的金色链子，纵使是号称无所不知的安管局局长，也第一次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发生了什么事？
灵珑子望着那莫名其妙的吊灯，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晚自己没来由地摔倒在黑色锁链前的场景。
“彭”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人撞开了，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探出身来，艳丽的红唇吐出跳跃的字眼：
“哟，都在呢？”
那女子一身红色旗袍，上面盛开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墨色的发在头上盘成一个髻，杏眼桃腮，开叉的衣摆下方露出两条充满女性美感的长腿，脚下穿着一双大红的绣花鞋。
楚卿一惊：“林娜？”
那旗袍女子笑吟吟地走来，一条手臂搭在他肩上：“小卿啊，你叫我什么？”
楚卿一个哆嗦，呵呵笑着打着哈哈：“娜，娜姐……”
“是林娜啊。”李泽坤捡起一枚尖锐的水晶碎片，细细端详着，引得灵珑子好一阵皱眉，“情况如何？”
“那两个小子么，还行吧，情况挺稳定，我又给他们喂过丹药了。也多亏了老大的聚灵阵，他们受损的魂魄正在缓慢恢复，都是修士，过两天就没事了。”
“魂魄？”灵珑子突然出声道，“有人魂魄受损了？”
“是啊，还不都是那黑色锁链干的好事。”楚卿无奈地摊了摊手，“那玩意儿，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能把活人的魂魄扯出体外，已经吸了五六个凡人的魂了。我们安管局的两个干部跟它交手的时候，也被它吃去了一部分魂魄。本来它吃就吃了吧，谁知道那晚它竟然引爆了之前吞下去的魂魄，借着那股冲击力破了老大的阵法。”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玩意儿，忒邪门。”
林娜轻叹一声：“只可怜那几个凡人，是彻底魂飞魄散了。估计下半辈子都只能当个永远醒不过来的植物人了”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李泽坤率先开口道：“我去看看吧。无论如何，人家都是工伤，我这个当局长的，总不好坐视不理。”又转向灵珑子，“灵珑道长也一起去吧，路上我给你介绍些情况。”
林娜双手抱臂，玩味地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向门口走去，楚卿屁颠屁颠地遛到门前帮她开门。众人走上楼梯，李泽坤在灵珑子耳边轻声道：
“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凡人，也有一些先天拥有灵根，可以通过修炼获得毁天灭地的力量的人，被称为修士。”
“而安管局的职责，就是监控，管制修士，以及一些妖魔鬼怪的行为，阻止他们对社会造成大面积的破坏。”
“原则上，为了不使凡人踏入不属于他们的世界，我们的行动不能让他们察觉。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使用这么多障眼和空间隔离的阵法的原因。”
“你之前在西湖边殴打城管的事，被人举报上来了。不过我说你已经加入了我们，所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他顿了顿，又贴近了一些，灵珑子甚至能感觉到他唇齿间的暖流喷吐在他的耳朵里：“办公室里的那个吊灯，是上任局长留下来的，已经好多年了，也许是年久失修，链子承受不住吊灯的重量，就掉下来了。让你受惊了。”
灵珑子袍袖下的手握了握。
如果真是年久失修……
“啥？”一旁的楚卿傻了眼，一把抱住灵珑子的手臂，两眼亮晶晶的，“祖师在上！你可以啊，殴打城管，有我当年的风范哪！”在接到李泽坤危险的眼神后，自觉地松开了他的手臂，跑到前头的林娜旁边去了。
灵珑子来了兴趣：“他当年……”
李泽坤轻笑道：“没什么，他当年就是个小混混，整天在街上跟警察打架，不过最后赢的人总是他罢了。后来，”右手抬起，一个罗盘的虚影从掌心浮现，“撂进我的星辰盘里关了几天，就老实了。”
灵珑子的嘴角勾了勾，正要回话时，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林娜脸色一变，猛地撞进前方的一个房间里，众人跟着闯入。
眼前的景象诡异无比。
只见雪白的床上，并排躺着两个年轻人，他们口中发出一阵阵痛苦的惨叫，面部迅速干瘪，凹陷，枯黄，身体也在迅速缩小，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去了血肉。几乎就在瞬息之间，他们便由两个年轻人，变成了两具似乎已经死去了百年的干尸。
林娜大步向前，左手间银光一闪，灵珑子这才注意到她的左手上带着一个银色的盘花戒指。两枚青色的丹药出现在她的手中，她正要出手时，身后的李泽坤却喝了一声：“不必！”
琳娜猛然停下，李泽坤幽幽地叹道：“不要浪费你储物戒里的丹药了，林娜。”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两具干尸，“他们是被人夺去生机，削尽寿元而死，你的储物戒里可没有能够增加修士寿元的丹药。”
“老天爷！不会是那玩意儿……难道它还能隔空伤人不成？”
林娜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那黑色锁链，被它伤到魂魄的人，身体里都会留下诅咒。是诅咒发作，夺去了他们的生命。”
“祖师在上！”楚卿呲牙咧嘴，“我还以为那东西就是个普通的邪修法器……”
“说得对。”李泽坤眼中光华流转，“能削人寿元的东西，绝对不会是籍籍无名之物，至少我还没见过。”直接盘膝坐在了地上，星辰盘从虚空中浮现。他划破自己的指尖，一滴血缓缓渗出，滴落在星辰盘上，其上亮起无数个繁密的符文，按照一种神秘的轨迹运行着。
灵珑子垂眸：“先天演算之术？”
李泽坤一愣：“你知道？也对，你是算命的，自然了解这种法术。”正想再说什么时，一旁柜子上的茶杯，却剧烈地跳动了起来。紧接着，整个安管局，或者说整片大地，都晃动了起来。幅度不大，却足以震动八方人心。
灵珑子已经纵身冲到窗户前，安管局四周虽然有封禁法阵的阻隔，外人不能望进里面，里面的人却可以看见外面，而且还加持有特殊的阵法，可以令人冲破城市中高楼大厦的阻碍，目及千里。灵珑子分明看到，天边一道粗大的乌光冲天而起，直入浮云，九道血红色的气流绕着它飞舞盘旋，原本明朗的晴空瞬间被滚滚而来的黑云所覆盖，日月无光。庞大的乌云一层压着一层，犹如汹涌的海浪，沉重地压在城市上空，漆黑的云层中隐约浮现出千万张鬼脸，狰狞可怖，张牙舞爪地挣动着，仿佛要冲破云层的束缚而来。
天地陷入一片黑暗中，只有城市的人造冷光还在苦苦支撑。人们仰头望着天空，惊骇地指指点点。
星辰盘上的符文也在此刻停止了运转，微微散发着银光，李泽坤闭上眼接受着它传来的的信息，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撞上灵珑子琥珀色的眼。
“拘魂索，鬼仙。”
作者有话说第5章 单车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