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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据说这是吃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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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七怔怔的看着沾血的图纸在半空中随着微风轻轻的飘扬。
良久,她的眼珠子转了转。
又转了转。
事到如今,已无说没看见的退路了……
那不如,索性就坦坦荡荡的看?
萧七将那张纸摊开,对着在初起的阳光下,看了一眼图上方的文字,微微皱眉,似不解又疑惑的念出那早已刻在脑海中的两个字:“青迹?”
她手拎着那纸张的一角,不太客气的冲着春色甩了甩,那原本就被血迹沾染得有些破旧的纸张,被甩得更加的破碎不堪,她问:“这什么东西啊,弯弯曲曲的?”
春色低垂的眸抬起,看见了阳光下那脆弱得几乎一触就碎的纸张被萧七甩得快七零八碎的纸张,原本就冷冽的眉目更加的冷冽,他想要起身过来拿,只是伤过重,尚未起了身就又无力跌坐回去,只是他似乎来不及理会身上的疼痛,手一伸,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给我!”
萧七无趣的抬抬眉,走过去,边走边道:“不过一张纸,这么紧张干嘛?”
说着,她又甩了甩,憔悴不堪的纸张,越发的不能直视。
她好奇的问:“这弯弯曲曲的图是什么呀?”
“你最好忘了这弯弯曲曲的图线。”春色冷道,“为了这张破纸已经死了好多人了,除非你也想沾!”
“不想!”萧七脸色大变,手指立马一松,染了血迹的纸飘落在了地上、杂草间、春色的手边,“我已经忘记了,全部忘记了,我刚才有捡过东西吗?”
她摇头:“没有!我什么东西都没捡!”
她发誓,他弄丢了,她也再不会捡起!
春色伸手,将在手边的青迹仔细的叠了叠,方才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你放心,等我好了,我会将这些人引走,总归,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绝不会拖累你。”
萧七点头,眼神如寻常女子一般惊惶无比:“那你一定要说到做到!”
她说:“我家虽然哥哥多,可女儿只有我一个,我若出了事,爹娘会哭晕过去的!”
“恩。”春色点头,他的声音淡淡,“你放心,他们不会的。”
萧七笑:“那就好。”
她转头,脸上的笑在转头的那一瞬间收敛全无。
她看着湛蓝的天,想的却是那日,杨花飞舞,喧闹的人群中,那擦肩的相撞。
只是一眼,只有一眼。
那义士将青迹放入了她的怀中,然后以性命相诱,最终死在了城墙角。
那是青国的义士,从生到死,她却只见了一眼。
她不知他是谁?叫什么名字?家中可有惦记的亲人……
她沉默良久,开了口,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若身后的他也是青国义士,不管他是生是死,至少,她知道他的名字。
微风卷起一地落叶。
春色开口,吐出的是他常用的化名:“九霄。”
今朝努力的让声音显得轻松:“好名字。”
“哦,如何好?”
“直上云霄九万里,如何不是好名字?”
听着就气派,感觉十分的有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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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将来能不能直上云霄九万里,萧七不知晓,只知晓,他必定是个长命的主。
深林中的药草不够,可他照样一日日的好了起来,已经能起身,走些许的路,只是还不能用力,好在凉国间者也十分的识趣,并不乘虚而入来打杀他们,这也可能跟九霄在破庙杀了所有人、斩去了追踪的线索有关,也可能跟他们逃入深山、让人一时难以查找有关……总之不管是因为什么这次凉国间者可谓是识趣得很。
总之一日日的过去,春色的身子越来越好,萧七的脸却越来越瘦,脸上那粉粉嫩嫩的婴儿肥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无踪。
她对着水中倒影叹了口气:“惨了,瘦了这么多,回去该挨骂了。”
一转头看见九霄就靠在不远处的树上看着她,原本的愁眉苦脸一下子弯成了新月模样,她笑:“你看我瘦了好多,是不是漂亮了好多?”
九霄看她的眼神深幽。
也不知为何,一日,他忽地抬头跟树梢上的桐木说:“前面山头好似有间小破屋,里面应该偶尔有猎户会出入吧。”
桐木茫然看着他。
九霄:“猎户也该有点吃食吧。”
桐木欣喜的从怀中拿出虽然早已冰凉的肉饼:“主子可愿意吃了?”
他不是第一次将吃食要给主子,可主子拒绝了,说会露破绽。
桐木觉得主子的这个拒绝有些不可理喻,可不想,第二日,萧七在九霄身上嗅了嗅,道:“我闻到了烤鸭味。”
又嗅了嗅:“有孜然。”
“花椒!”
“糖浆!”
这话一出,吓得隐在树梢上的桐木瞬间跑到最远、最高的树梢,等小七儿不在的时候,方才敢打开怀中的包裹,咬了一口烤鸭,细细的琢磨,果然琢磨出了花椒、糖浆,只是,他怎么琢磨都没琢磨出什么孜然味来。
那次之后桐木每次吃饭都得跑到最高的树梢或者跑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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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淡淡的瞅了熟睡中的萧七一眼:“在青迹给我之前,她不能饿死!”
桐木回得极其顺口:“有鱼和蘑菇,她饿不死啊!!!!”
他淡淡的看过去,桐木立马闭嘴。
过了一会,开口,小心翼翼的问:“主子想那猎户的屋里有什么吃食?”
他想了想,道:“热乎的。”
“哦。”桐木明白了,必须得找个会举炊的猎户。
“……弄点桃花酥。”
“啊?”桐木好奇问,“主子不喜欢甜食啊!弄什么桃花酥?”
他挑眉:“有问题?”
桐木立马回答:“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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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萧七在找野菜的半路上,十分幸运的寻到了一间小破屋。
这屋子是山里猎户进山打猎时暂住的,里面居然有个会举炊的猎户,猎户在那破屋中藏了不少的吃食,虽没有桃花酥,却有糯米糕!
她曾吃过世上的很多糕点,却从不曾吃过这个叫做糯米糕的玩意。
入口粉粉糯糯的,带着微甜,芬香满嘴,简直就是世上最好吃的糕点。
萧七吃得很满足,满足得眉眼都又弯了起来,对猎户笑着说:“这是我此生吃过最好吃的糕点。”
那猎户一脸的胡虬,听了萧七的话,一颗半悬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桐木说主子要的是桃花酥,可急急忙忙去哪儿找,于是找着农家要了点粗糙的农食,本以为应付不过,如今好似歪打正着了。
于是,他笑呵呵的按着早就编排好了的话回道:“这是糯米糕,我娘子最喜弄这些东西,每次入山都让我带上几块,我不爱吃,只是娘子的心意总不能不领,故而随身携带着,姑娘若是欢喜,就拿了去吃,我家娘子就喜欢别人喜欢吃她做的吃食。”
如何不喜欢?
吃生、腥的东西吃了那么多日,不论是什么都成了美味佳肴。
萧七开心得眉眼都飞了,转头跟九霄说:“算命的给我算过命,说我是福星,就算落难都会有救星出现相帮,你看,我们多幸运!”
她一脸“你现在能吃到这热乎的、好吃的吃食全靠我幸运”的模样。
九霄:“……”
“恩,你幸运。”
之后的一整日,萧七就跟在满脸胡虬的猎户的身边,跟狗腿子一般的跟着,看着猎户烤出了鲜香的鱼,烤出了油渍喷香、酥松的兔肉,眼里的敬仰丝毫没有掩饰,完全没有半点姑娘家的羞耻之心。
九霄瞥了与猎户越凑越近的萧七一眼。
猎户忽地觉得身上毛毛的,作为一个死士,他对危险最有下意识的触觉,他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远离了萧七一脚,果真,那毛毛的感觉少了一分。
于是,猎户一边烹制主子和目标姑娘爱吃的吃食,一边为了不让自己死于主子手上而不着痕迹的远离那个可能会死在主子手上的姑娘,心累得几乎交瘁!
那个不知自己随时会死于主子手上的姑娘心大得厉害,非常非常的不知死活,她一边吃着手撕的兔肉,一边不遗余力的夸奖:“你家娘子的口福真好!”
“你家娘子真有福气。”
……
萧七觉得今日甚是满足,娇惯的嘴巴和肚子终于统一了行径,不再一个高叫拒绝,一个高叫接纳。
为了让日子过得更加满足,她跟九霄商量:“要不你学学举炊?”
九霄气笑了:“你不学?”
凉国如果有这样的女子,是会被休回家的。
萧七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回答得十分的有自知之明:“我手笨,学不会。”
她真学过!
六岁那年死里逃生之后,她十分有先见之明的学了药草、学了武艺,也学过举炊,奈何,她的那些个皇奶奶竟无一人会亲自举炊,只会站在一旁吩咐宫女如何举炊,二哥哥说如果堂堂一个青国,连皇太妃、公主都要自己举炊,那这一国的脸面就没了。为了让青国一国的脸面光趟好看,她只能私底下去找了宫女小厮学,然后,一不小心弄花了自己的小脸蛋,还烧了个御厨……然后便再也无人敢教她,而她又被其他的新奇玩意给吸引住了,故而再也没学过举炊。
九霄眼皮都不抬一下,回:“我受伤。”
笑话,他堂堂凉国将军,学举炊?怕被整个凉国笑掉大牙吗?!
萧七想了想,点头,惋惜的道:“也是。”
让受伤的人学举炊,确实不太厚道。
于是,这个不成熟的念头,也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般神仙过的日子过了两日,萧七跟九霄闲聊时很是随意的问了一句:“这猎户打了这么多猎物,为什么还不回家?”
九霄看了萧七两眼,回:“应该快回去了吧。”
当日下午,猎户就来告辞了,指着一些烹制好的干粮,道:“我家穷,也没什么东西送,这点吃的就留给你们吧。”
然后他在萧七无限不舍的视线中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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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猎户,神仙般的日子一下子砸回了人间。
萧七吃着凉透的兔肉,悲伤的跟九霄说:“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觉得那猎户是被我之前跟你说的那句话给说走的。”
九霄盯着她看了两眼,淡淡的问道:“你是神仙吗?”
萧七想想,确实,自己的这个念头确实自恋得有些过头了,“许是我感觉错了。”
猎户走后,他们老老实实的吃着猎户留下的干粮,真想吃口热的,就采些野菜,学着猎户的模样,囫囵的下锅,加点油盐的煮着,虽滋味不甚好,可比那什么都没有、就只有焦黄和腥味的鱼来说已经不知道美味多少倍了。
如此过了两天,两人养足了精神,继续往外走,又走了一日,在一星夜,终于看见了山的尽头,只是,山路那头的村庄蜿蜒着十数个火把离他们越来越近。
九霄停身,拉了萧七一把。
两人将身隐入古树绿藤内,齐齐默了声。
火把在离他们不远处停了下来。
熊熊燃烧的火把点亮了那处,那是口潭,虽如今干旱,潭水似乎浅了许多,离岸高了几尺,可依旧潭水盈盈,深不可测。
那些人将一个木笼子浸入了潭水中,那木笼子里关的——
萧七差点喊出来,幸亏九霄在那一瞬间捂住了她的嘴。
那木笼子里关的竟是个女子!
沉塘!
女子沉塘,多是因为不贞不洁。
可为何男子可以名正言顺的三妻四妾、青楼晃荡,女子必须就得从一而终,稍有放纵就是不贞不洁,就要沉塘?
她回眸,看着九霄,山脚的火把隐隐的照射在她的眼眸中,她无声的恳求。
救她!
九霄凑近她的耳边,声音轻如微风的飘进她的耳内:“等!”
“他们十六人,我伤还没好,打不过。”
萧七回头,熊熊火把下,映着十六个青壮汉的模样。
她不能露出自己的功夫,九霄有伤,断断没有为了一个人的性命,而送上另一个人性命的道理。
所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前方,看着一个活生生的姑娘就在她的面前一点点的沉入潭中,垂在黑暗中的手指慢慢的收拢。
那潭水无情的吞没了一个人后,除了冒出几个泡泡,再无其他,平静得好似不曾发生过什么。
火把蜿蜒消失在了路口处。
九霄松开了捂住萧七的手。
萧七一把掀开面前的青藤,急忙往下跑。
山路杂乱,碎枝纷杂,她顾不上,蹭破了衣裳,她也顾不上。
她只想早一刹到那潭边,许就相差那么一刹,就能救一条命!
这世间,没有什么比一条命,更加的珍贵……
空中树枝断裂的声音清脆,慌忙往下跑的萧七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眼,九霄已然脚踩树枝,凌空纵身跃入潭中,溅起片片水花。
等她跑到潭边,他已然抱着那女子,犹如蛟龙一般的,破水而出。
那夜的月昏黄,九霄抱着那女子向萧七走去,他满身的潭水顺着衣袖和衣袍一点点的滴落在地面的小草上,一步一个湿脚印,他的胸口,隐约可见伤口再度撕裂后晕开的血迹,这幅明明是狼狈至极的模样,可萧七却觉得,天下间没有比他更好看的男子。
老天,他得是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