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陛下依旧拒绝纳妃》水顽

1、抓只猫来

　　大庆国久安三年，春，四月。

　　太监总管李三顺步履匆匆地穿过宫中小道。虽是四月天，小巷潮湿依旧，新生的苔藓微微透着绿意。

　　李三顺眼尖地发现一只蠕动的蛞蝓，步子一顿，抬脚重重地碾了上去。身后几个小太监跟着停下，低着头屏住呼吸。

　　李三顺扬声道：“小木头？”

　　小木头忙答应。只听李三顺的声音阴森森的，“去，找出负责此处的奴，赏他几个嘴巴，再让他把此处清理干净！”

　　小木头不禁为此处的宫奴在心里默哀，诺诺连声，低头去了。

　　李三顺又开了口，讲与那剩下的小太监：“你们听着，在宫中服侍主子，是你们天大的福气，凡事都该尽心尽力才是！若再有像这奴一般偷懒懈怠的人，必按宫规处置！”

　　说着又匆匆走了起来，“此处虽是偏僻，但若主子圣体亲临，污秽入眼，这罪过可就不仅是如此了！”

　　小太监们垂头应诺。

　　转眼过了这巷子，到了一处屋前。门前站着个满头大汗的汉子，见到人来忙大步向前：“李公公！您可算是来了！”

　　李三顺此时倒是神色淡然，询问：“今日如何？”

　　汉子眼里满满的精明：“哎呀，公公一来就有好运气，今日找到可多了，定能让公公满意！”

　　李三顺：“这哪是咱家的贵气，这明明是皇后娘娘的凤气相照！开门让咱家见见吧。”

　　汉子：“哎！”

　　说着手脚麻利地解锁开门，只听一阵猫叫此起彼伏，喵喵的，精神得很。

　　李三顺走进屋内，屋里整整齐齐堆着十几个竹笼子，每个笼子里都关着只猫。

　　十几只猫全是黑白花色的幼猫，有精神的喵喵叫着，声音或软糯或清脆，但都奶气十足，小爪子还抓挠着笼子，煞是喜人。萎靡些的静静卧着不动，安静娇弱些倒也惹人怜爱。

　　李三顺一只只细细看过去，嘴上啧啧称赞：“不错，不错！”

　　汉子腆着脸笑：“公公？这些，娘娘总会有喜欢的吧？”

　　李三顺挑出几只小猫，指挥着太监搬笼子，挑眉道：“这咱家可不知道，那得看娘娘心情了，不过若娘娘喜欢，赏赐是万万不会少了你的。”

　　汉子欣喜：“谢公公！谢公公！”

　　教训了宫奴又马不停蹄赶来的小木头，苦着脸接过一只笼子，又匆匆跟着队伍回去。

　　李三顺本是太监总管，一向服侍皇上，挑猫这样琐事一向是内务府专人负责的，可这次怎的不同寻常，找只猫来还要堂堂总管亲自出马？

　　只是因为那爱猫如命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爱猫至极，最是宠那只乌云踏雪的小猫，唤作乌雪。乌雪在这宫中待了近三年，甚得皇后喜爱。宫人常见皇后抱着乌雪出行赏花。

　　皇后娘娘又恰好没有子嗣，养只猫跟养儿子一样金贵。猫儿吃的是特意烹调的鲜鱼雏鸡，喝的是王公贵族才喝的泉水甘露。

　　哪天猫烦闷挑食剩下的饭，小杂仆们也舍不得倒掉，挣着抢着尝鲜呢。

　　只是突然有一天，猫找不到了。谁也不知道一向困倦懒散的猫会跑去哪？怎么翻遍皇宫也找不到？

　　皇后一忧心，就这么病起来。皇后这一病，皇帝也着急起来，他心疼皇后，特意叮嘱李三顺一边加大人手去找，一边为皇后找来一只相似的猫，聊以慰藉。

　　连找三天，如今可算是有了点收获。

　　这猫请皇上过目时，皇上肖宸尚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肖宸是个好皇帝，自他二十一岁上任来，已有六个年头。这六年来，肖宸勤勤恳恳，励精图治，慧眼如炬，挑选出一大批优秀的文臣武将，平战乱，筑河堤，改制度，减税收，赈济灾荒，百姓终于迎来了安居乐业，而他赢来了大庆强国的盛世！

　　先皇在征伐中凭武力拯救了岌岌可危的大庆王朝，而他凭谋略救百姓于战乱后水深火热，在民间，他的圣明更为深入人心。

　　肖宸浓眉如剑，星眸有神，刚毅的脸庞同先皇一般勇武，不过特别的是他饱读诗书，身上自带文人的儒雅气质，二者融汇一体，却丝毫不觉违和。

　　此时，肖宸平静地注视五个笼子的猫看了许久，最终面无表情将目光汇聚到一只安睡的小猫身上。

　　李三顺垂首等了许久才听皇上开口：“这只留下，剩下的先交与内务府养着。”

　　李三顺：“是，那奴才这就去将猫呈给娘娘？”

　　肖宸却是摆摆手：“不必，朕亲自去。”

　　肖宸与皇后南宁如虽已做了近八年夫妻，肖宸的爱意却仍同初识那般从未消减。

　　南宁如是当朝宰相南忠贤的三女儿，也是宰相府上最小的嫡女。二人初遇，是在宫中肖宸生母锦贵妃举办的赏花宴上。那时肖宸身为太子，年满十六，却仍未定下太子妃。

　　赏花宴不过是个名头，大家心里都清楚，京中身份够格的适龄少女，无不期待着做上太子妃，一个个精心装扮，花枝招展，不遗余力地展现自己的美好。

　　在那一群莺莺燕燕中，肖宸一眼看到了气质出众的南宁如，她正与旁人说笑，笑容温婉眼睛明亮，那时肖宸就觉得，她会是个好皇后。

　　即使他当初的太子妃并不是她，但那又如何？她现在不依旧是他唯一的皇后？

　　肖宸抱着猫走进了凤栖宫，就如同他当初抱着乌雪走来，相似的场景将时光奇异地重叠。

　　他的皇后却没像那时一样笑吟吟地接过乌雪，她缠绵病榻，此时仍卧在床上。苍白的小脸病怏怏的，墨黑的眼眸充斥着水汽，有些恍惚地看着缓缓走来的肖宸。

　　肖宸挥手遣退了侍从，坐在床边，温和道：“如儿，你看，它像不像乌雪？”

　　南宁如眼神依旧涣散，却伸出手来轻抚猫儿，口中喃喃：“乌……雪……？”

　　肖宸抬手想为南宁如捋一下散落肩上的秀发，却在触碰的一瞬间被南宁如躲开，南宁如的脸上浮现出紧张与不知所措，眼神也突然变的锐利。失声喊道：“别碰我！”

　　肖宸疑惑：“如儿？”

　　南宁如回神，愣愣地盯着肖宸，眼神逐渐缓和：“陛下……原来是陛下，臣妾睡得久了都糊涂了，真是失礼……”

　　说罢一声苦笑。

　　肖宸皱眉，将猫抱到南宁如的眼前，“你看，以后，把这只猫当做乌雪好了。”

　　这乌云踏雪的小猫此时精神得很，一双灵气十足的绿眼睛好奇地盯着南宁如，雪白的小胡须一颤一颤的，像极了乌雪幼时害怕时瑟瑟发抖的模样。

　　但乌雪只会有一个。

　　“乌雪……陛下，乌雪已经没了，这世间便没有第二个乌雪了。”南宁如眼里涌现一丝悲伤，一字一句认真道。

　　“乌雪是没了，可这只不是和一模一样吗？把它当成乌雪来……”

　　“陛下！”南宁如突然打断他，肖宸一愣，南宁如也怔住了，她虚弱地闭了闭眼，开口道：“陛下，您的心意臣妾知晓了，陛下如此厚爱，臣妾实在不值得，乌雪也不值得。”

　　她不由眯了眯眼：“养只乌雪臣妾已经受够了失去爱宠的伤心，猫，臣妾已经不喜欢了。”

　　肖宸心里猛地一沉。太医说，要解开皇后心结的法子有两种，一是找到乌雪，解了娘娘的忧心，二是另寻一只“乌雪”，让娘娘得以移情。

　　两人默默相视无话，肖宸深邃的眼眸里满是柔情——他真的很想就这样静静地待在南宁如的身边，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同心爱的人共度这余生，可惜他是皇帝。

　　肖宸起身，又忍不住凑近吻吻南宁如的额头，无奈道：“朕要去批阅奏折，晚些再来陪你。”

　　南宁如虚弱地笑笑，听到侍从们齐声喊“恭送陛下”，仿佛失了力气般躺倒下去，刚得了名字的小猫墨云趴在她肚子上，正好奇地用爪子轻踩这块柔软的地方。

　　锦兰走进来，把猫抱了起来，道：“娘娘……”

　　南宁如：“本宫乏了，小睡一会儿，墨云就养在乌雪的窝吧。”

　　锦兰：“是。”

　　南宁如闭眼，眼角却有一丝湿润，肖宸真是，总爱为自己的心爱之物找个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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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宸批着奏折正批得头脑昏昏沉沉，却听门外几声吵闹，侍从全在门外守候，该是有了什么突发情况。果然，李三顺躬身走进来，为难道：“陛下，凤宫来了人……”

　　肖宸心下猛地一紧：“何事？”莫不是如儿病情突然加重？

　　李三顺：“老奴还不知晓，似与皇后娘娘的病情有关，还请陛下去看一看。”

　　肖宸出门，见一宫女一脸慌张，隐隐有着泪痕，步伐不禁又快了几分。

　　肖宸大步走进凤宫，却见南宁如躺在床上，一只手垂在床边，旁边的宫女锦兰似在小声抽泣，他倒吸一口冷气，快步走近，颤抖地伸手试探。

　　毫无声息。

　　肖宸瞠目欲裂，惊慌大喊：“如儿！”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散发着丝丝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