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替身人设绝不能崩[娱乐圈]》一碗狗粮

6、太阳与月亮（6）

　　青年有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和一头颜色如同乌木的短发，鼻梁高挺，眼窝深邃，长相是罕见的凌厉，显现出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微微往上扬的眼尾带着锋芒，如同浸在寒潭中的剑锋——这副相貌就是母亲给他唯一的礼物，和诅咒。

　　他专注地看着手机，嘴唇紧抿着，看那副严肃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进行事关每秒五个亿流水的商业洽谈，带得人工湖旁卿卿我我的情侣都笼罩着肃然的气氛。

　　自己本来应该去找“自己的欲/望”的。

　　陈然按着鼻梁，罕见地有些无所适从，现在他满脑袋里全是纷乱的思绪——结果一个下午都耗在找电影上了。想到一会即将到来的灵魂拷问，他就感觉到一阵绝望。

　　明明答案就在身边，却还要满世界找答案，真是愚蠢。

　　陈然掩下眼睛里的暗涌，转而打开手机。

　　陆繁，S大表演系副教授，本科毕业于C大，在S大完成博士学位后留校任职，能力卓越，风格风趣幽默，引人入胜，深受学生喜爱，曾多次获得国家特级教师荣誉。

　　转而搜索闻繁，弹出来的只有几个牛头不对马嘴的新闻。网络上没有关于这个名字的任何信息。

　　陈然关闭了搜索引擎，在任何地方，对陆繁的描述都是如此，寥寥几句话，简单又平凡，百科里的陆繁是不可能在知名导演的影片中担任男二号或者男主角，而闻繁这个名字从始至终都是个空白。
　　但他清楚，自己并不了解陆繁。尤其是老板应要求，启动光驱，按下播放后，陈然就知道自己不仅是不了解——更准确的形容，自己是一无所知。

　　阳光隔着葱茏的草木洒在湖面上，摇荡着漂亮的水色。
　　远处吵吵闹闹的，似乎是S大的戏剧社团在进行活动，自己曾经也加入了这个社团，不过随着年级的递增，陈然也和其他人一样，因为各种课程和演出退出社团活动。
　　这次组织的似乎是一次街头剧，不少人围着看，陈然站的地方居高临下，刚好可以越过人群看见树下的演员。

　　这些面孔尚带着稚气的大学生有模有样地表演，陈然垂眸看着他们，突然想起刚才看见的海报——虽然上面的人要青涩很多，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级，没戴眼镜，头发也没染成银灰色、是一头再普通不过的黑色短发。但毫无疑问，他就是陆繁——自己十八岁前的监护人，十八岁后的恩师。

　　六陆、繁花，陆繁。

　　但在这里，他却有一个名为“闻繁”的名字。

　　怎么可能？身为演员的“陆繁”不可能在网络上毫无踪迹可寻。
　　陈然又试着搜索《暗河》这部电影，但结果寥寥无几——可能因为这部电影审查不合格，就转为国外上映。

　　看来要去用国外的网站搜索？那暗河的英文名应该是……陈然刚想拿出DVD，看看标题上有没有标注英文译名，就被陆繁的声音吓得手一震，差点没把盒子扔到湖里去。

　　男人靠在围栏上，身材修长挺拔，可以看见领口下半露的锁骨。他抬起头，宽大的墨镜只露出半张面孔，削薄的嘴唇抿着，卤素灯在他侧脸上镶上一层光芒。
　　“我可等你等了半天了，坐在这儿干什么？喂蚊子？看起来你在经历痛苦的思考。”

　　“热巧克力。”

　　陈然把装着DVD的袋子往后拨，一边把手上的饮料递过去，陆繁接过喝了一口，嘴角一下撇下来：“苦。”
　　陈然有些无奈：“老师，上一次医生都说了……”

　　“医生也说了我是低血糖患者，可可。”陆繁还是没什么表情，但一声“可可”足够让陈然丢盔弃甲了。

　　轻易被KO的陈然只能把藏着的另一杯拿出来，和对方的无糖咖啡交换。

　　拿过咖啡，陆繁头也不抬，从兜里拿出一个东西扔过来——是巧克力。

　　这让陈然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把这个哄小孩一样的糖果剥开、吃下——嗯，是自己喜欢的榛子口味，老师的身上会有多少的巧克力呢？

　　明明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把陈然说敬称的习惯改过来，但自己还是把陈然当成小孩子。

　　“还是有点不够……”

　　陆繁轻声说，一边带着期盼看向陈然，明显指的是甜度，后者很冷酷地说：“绝对没有糖包了。”
　　“真的吗？”
　　“最大限度了——除非你还想去补牙。”陈然叹气，问：“老师，你太喜欢糖了。”

　　可能谁都想不到，明明清冷无比的陆老师，在背地里可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糖分爱好者，最近几个月他才在龋齿的威胁和医嘱双重压力下开始戒糖。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的习惯。”

　　陆繁慢慢地搅拌饮料，漫不经心地说：“因为那时很难有这种东西，嘴里又都是苦涩还腥臭的味道，就一直想着，以后一定要吃很多很多糖，把这些气味驱赶出去——很孩子气的想法，所以即使是现在也没改过来这个癖好。”

　　小时候？陈然的心因为这个词猛地跳了一下，陆繁很少提到自己的过去，或者家庭，也从来没有亲人一类的存在，无论是兄弟姐妹，甚至是父母，似乎他生来就是孑然一身的。

　　陈然握紧手，下意识想要知道更多，但对方又不留痕迹地扯开了话题。

　　“那边在演什么？”

　　陆繁咬着吸管问，显得有些与外貌不符的稚气，陈然“嗯”了一声，剥开巧克力吃下，目光却一直放在他身上：“应该是《日出》。”
　　“就是你毕业演出的剧本？”
　　“是。”

　　在那边，已经到了剧本将近结束的时候，“陈露”在一片黑暗的重压下自杀，她捧着自己最喜欢的书，闭着眼睛低念：太阳出来了，我要睡了。

　　陈然看着演员慢慢躺在座椅上，戏剧落幕，周围响起一阵掌声。陆繁也看着表演，没有做任何评价，而是说：“我还记得你当时演的李石清——本来老师都同意让你出演方达生的。”

　　陈然想了下，当时大家的确都建议自己饰演方达生，不过原因都像开玩笑似的——因为男主角最好选帅一点的。

　　“方达生的确是这部戏里唯一算得上正面的人物，但是对我来说，演一个毫无特色的知识分子那就像喝一杯白开水一样。”
　　“嗯……所以你就选了一个最难的？幸亏你表现得还算勉强。”
　　“那也要谢谢老师的教导。”

　　陈然弯了弯嘴角，虽然他的表情变化并不明显，个性也不善于表达，但很容易能感受到他周身气质的逐渐柔和。

　　陆繁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起来，又别开头：“你原来可不会说这些话，我让你找的可不是这些。”
　　“嗯……中间出了一些差错。”
　　陈然含含糊糊地解释，自己总不能把像变态一样，把整个下午都用来找关于对方的影片的事说出来。

　　“差错？”

　　陆繁放下快拿出来的烟盒，抬头，看着陈然的眼睛，这个大男孩有一双清澈的瞳仁，不像自己，随时在隐藏各种情绪，陈然的眼睛更像是纯粹的宝石，能反射每一束光。

　　“那我们来换一种方式。”
　　陆繁把咖啡杯放下，抱臂，说：“我提问，你按照本能回答，清楚了吗？”
　　“是。”
　　陈然也严肃起来，直起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陆繁。

　　“在遇见我之前，你是一个歌手，对吗？”
　　“是，我和一些朋友组成了一支乐队，我曾经是主唱。”在遇见陆繁前，实际上陈然一直辗转在各种地下酒吧或livehouse演出，这支叫“迷光”的乐队还有一张销量惨淡的专辑。

　　“你喜欢你的乐队，你也喜欢鼓点和喧闹。”
　　“是的……”
　　“但你却选择了走上这样一条完全陌生的道路。”
　　“……”
　　“你能够说出一个支撑你做出这种选择的原因吗？”

　　陈然抿起嘴，眼神黯淡下来，他摩挲着手腕，低声说：“老师，我、我能过几天再回答这个问题吗？今天下午的时间几乎都浪费了，或许时间再宽裕点，我就能找到答案……”
　　“你根本没有答案。”

　　陆繁打断他，那种笃定的语气突然刺痛了陈然——不、我有答案，我有一个答案，老师。

　　“我之所以走上这条路，”陈然看向他，眼睛里带着一种陌生的情绪：“是因为你，老师。”

　　是因为你。
　　陈然喃喃着，他不清楚自己在说这句话时，舌尖涌上的苦涩应该名为何——因为除了你，没有任何像亲人一样陪伴我的存在，所以你是我的唯一。

　　真正的唯一。

　　陆繁沉默了片刻，最后，这句近似于情话的回答获得了他的一个无奈的叹息。

　　他揉了揉眉心，重新拿起杯子，像应付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一样说：“好了，我知道，下次不要为了敷衍我，就找这些稀奇古怪的回答。”

　　这是真的。
　　但我也无法解释——陈然突然有些庆幸对方只是把这句话当成一个玩笑。

　　“所以你一下午都去做什么了？这是什么，战利品？”
　　他的注意力现在才到了陈然手上提着的东西。

　　“呃——只是一些旧书。”
　　在陆繁要把袋子打开的时候，陈然以最快的速度把这堆东西往自己身后藏，一边解释：“没什么，是我在八教旁的书店买的，没什么特别的……”

　　“书？“陆繁微微挑眉：“图书馆里关于表演的书对你应该够了。”

　　陈然只顾着藏东西，没注意到脚下一块松动的地砖，后退的时候，这块倾斜的地砖恰好把他绊了一个趔趄，装着DVD和书的袋子也掉在地上。

　　糟糕。
　　在他能够反应过来之前，陆繁已经弯腰，把散落在地上的书捡了起来。
　　“《太阳与月亮》，一本不算糟糕的小说。还有……《无人生还》？你最近想看推理吗？啊，《PLAY BOY》，看来你的确听进去了一些东西。”
　　“那是意外……真的是意外……”

　　难怪在说随便再买几本书时，老板的笑容格外有深意，合着给我塞了基本成人杂志。看着杂志封面上身材火辣的女郎，陈然几乎是面红耳赤，什么都没法说。

　　“这里还还有个盒子，DVD……你怎么翻到的？是——”

　　完了。
　　陈然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那张光碟，难道就要这么直白地问：嗨，陆繁，你原来是不是演过电影？或者什么你为什么现在不继续演电影了之类的蠢问题。

　　“先生，你好！介意参与一下我们即兴的街头剧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这让陆繁的动作一下顿住了，陈然立刻抓住机会，把书和碟片一股脑扔进袋子。

　　简直是生死一刻。

　　陈然松了口气，直起身，陆繁背对着他，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陌生女孩拿着宣传册站在对面，两眼放光，叽叽喳喳地追问陆繁，就像一只突然飞下来的小麻雀，在陈然眼里，简直就是发光的天使。

　　“你是学长吗？我可以和你介绍哦，我们社团是S大历史最久的社团，今年是南方戏剧社成立三十周年，所以我们会在校内开展一系列经典戏剧的重演……”

　　面对女孩滔滔不绝的推荐，陆繁再怎么不忍心戳破事实，也只能无奈地说：“抱歉，同学，其实我不是——”

　　“学生”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女孩夸张地惊呼，露出星星眼：“那就是明星了！我就说我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