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 寒天青空》无无无无无

12、拾贰

　　云天青不顾远处樵夫的惊呼劝阻，往洞里跳去。一跳下去就能闻见淡淡的血腥气，还来不及细看，一道白光迎面打来。他本能向后翻身，翻了两圈轻巧站定，只见洞内一只女妖手一扬，又是白光袭来。云天青虽然没有学过功夫，反应却快，身手也利落敏捷，不过躲过去时手臂已经被割出一道血口。他此刻却没有惧意，只拔出从柳府顺出来的利剑，在地上一滚靠近女妖，用尽力气朝她挥去。

　　女妖向后一飘，轻松避开利剑，再挥出妖气，这回云天青闪避不及，只得拿剑去抵挡，两只手顿时血肉模糊，人也被推出去好几尺，才蹬到洞壁稳住身形，借力又向女妖跃去，一边躲开打过来的妖气，一边看准女妖刺下利剑。

　　女妖嘶了一声，也不知是刺中了哪里，云天青已经被一爪子勾开，撞到石柱上。眼见女妖向他扑来，仍要挥剑，眼前突然只见刺眼的白光。他别过头心想这下可好，得跟见鬼的李寒空一起见鬼去了，过了一会却没动静，白光散去，女妖的尸身就倒在眼前。一个仙风道骨的青年男子满身气派地站着，手一翻将长剑收回剑匣。

　　“你这少年好大胆子，这样的身手竟敢往这妖洞中跳。若不是我御剑经过时看到，你早就没命了。”

　　“剑仙……？”

　　“我不过是琼华门下一名普通弟子，不是什么剑仙。”那男子板着脸，却并不冷淡，客客气气地回答。“还好只到第一层，你快随我出洞。”

　　云天青撑起身，还在洞里张望着。手却被男子一把提起，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跟着跃出洞口。

　　“你快快回家去，不要再在此处逗留。”男子说罢又飞入洞中。

　　他见这一层没有妖精，正要朝下一层去，只听背后一响，竟见云天青又跳了下来。

　　“你？！”

　　“我有一位朋友大概在这里，我得找找他。”云天青有气无力地勾着嘴角，也不管男子的质问眼神，先行一步在洞中摸索起来，一边走一边嚼碎止血草敷在鲜血淋漓的手上。

　　男子拦住他：“你那朋友可会仙术？”

　　“不会。”

　　“若在这一层还好，若不是，必死无疑。”

　　“……”云天青仍勾着嘴角，像是疲惫到了极点一字一字吐出：“也不一定，我再看看。

　　男子似是不解，看了看云天青的双手，从怀中掏出一瓶紫菁玉蓉膏递给他。虽然知道没有可能，云天青那神情却叫他不知为何说不出口，只好说：“你到上面等吧，若是见到你朋友，我自会带他上去。”

　　正说着，又有妖从下一层冒上来，男子推开云天青，剑已出匣，伴着剑光那妖惨鸣一声，伤口冒出紫雾狰狞掉回去。

　　“走！”他将云天青提出洞，又要去收拾剩下的妖怪。

　　才飞入洞，还是听得身后一响，他一向自命沉着冷静处乱不惊，这会额上也情不自禁爆出青筋。

　　云天青不好意思地抬抬手：“我坐不住。”

　　男子在心里默念要保持风度保持风度，再一次将云天青揪到洞口，念动定身诀，将他定住。“你无需挣扎，且在这此等候，我铲平洞中的妖魔自会来放你。”

　　这会真连小指也无法动弹一下了，云天青躺在洞口呆呆看着眼前的大片天空，感觉眼睛被扎得有些发酸，只好闭上眼。心里想剑仙果真是无所不能，也许就算李寒空已经死了，叫那人也像这样念上一念说不定又能活蹦乱跳。如果已经被吞了个干净的话又该怎么办？那他就是害死李寒空的杀人凶手。当初还说出来行走江湖锄暴安良，没想到锄的头一个就是李寒空。云天青笑了出来，这一笑带着身上一抖，竟然微微能动弹了。

　　等到男子出洞，见到云天青垂头坐着吃惊不小：“你是如何能动的？”

　　“不知道，自己就动了。”云天青抬起头，看到男子独自一人，一跃而起：“算了，我去别的地方找找。”

　　“洞中……是有不少尸身，只是都不成样子……我已将洞中血骨与尸身用术清去，你也不必再找。”

　　云天青停下脚步，握着拳头。

　　男子不知道此刻他该走该留，想了一会却说：“小兄弟，结哀……不知当讲不当讲，我初入洞就见你不会仙术却伤了女妖，又自行解了定身咒，可见资质非凡，不知你是否愿拜入琼华门下，修练仙法，不出时日必有所成。”

　　“我？”云天青无力笑：“必有所成，又能成什么……”

　　“降妖伏魔，修仙得道。”

　　“降妖伏魔……”云天青看地上的洞口。

　　“你若同意，可回家问下双亲的意愿，便随我御剑到播仙镇，只要通过太一仙径，过了入门试练，便是琼华弟子。”

　　“降妖伏魔……”

　　几天后，云天青正式成为琼华派玄字辈弟子。

　　带云天青上山的青年男子，正是琼华玄字辈大师兄玄震。掌门太清真人见过云天青后，发觉他的确资质惊人，就将其收为入室弟子亲自教授。云天青也没有受宠若惊，并不当回事，还放肆地拒绝掌门赐的道号，坚持还用俗家名。更让众弟子不解的是，掌门竟也由得他去了。

　　他脱下身上简练刚劲的粗布衣，换上了软柔繁复丝丝挂挂的琼华道袍，只觉浑身不自在。一把撩起袍子下摆别到腰上，才不怕走个路都绊着脚。耐着性子听玄震吩咐完，他在门中各处走了起来。心想这鬼地方还真大还真高，在这修仙还真能飞升成仙不成。他倒没什么兴趣，只想这回做了个道士，不知是否能洗清罪过，又好给李寒空念个经祈个福，超渡超渡他什么的。

　　远远一抹红发从眼前飘过，云天青只差没叫出声来。

　　红发，除了李寒空谁会有一头红发。

　　他想也不想赶紧追上去，还好那人走得不快。当然了，袍子包得里三层外三层，还拖把一样拖着地，怎么走得快。云天青追上他，不客气地一拉。

　　“李”字脱口而出，又强行将下面的内容收了回去。当然不会是李寒空。同样是红发，李寒空的头发糙糙像是被晒伤的一样，每一根都透着温柔的野气，随意扎着，据他自称是乱中有序鸟窝得很飘逸，这人却有着一丝不乱的滑顺长发，还规规矩矩地戴着冠。怎么会是李寒空……

　　那人转过身，带着一丝不悦，面无表情看云天青，眉眼发梢嘴角周身却全是冷意，对他“李”个什么劲完全不感兴趣。

　　云天青后退一步。竟连模样都有三分像。

　　只这三分像，已经让云天青一瞬间有了李寒空正冷冷盯着自己的错觉。其实他并不知道李寒空冷冷盯人是什么样子，从未见他冷冷盯过谁，尤其是对着他，所以他更觉得，这就是李寒空在盯着自己。

　　那人看云天青又退了退，却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心下不耐，转身直直走了。

　　这人就像是被人从头顺到脚好好收拾过，又在冰窟里冻过几十年的李寒空……云天青回味他的眼神，情不自禁打个寒战。

　　晚上云天青回到房中才知道，琼华初入门的弟子都是二人一间的，而跟他同住的，刚好就是那在冰窟里冻过几十年的李寒空——玄霄师兄。

　　同吃同睡，两个月来他一直就是与李寒空同吃同睡，没想到两个月后又跟冰窟李寒空同吃同睡。云天青睡梦间朦朦胧胧见眼前一头红发都会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是山洞里，客栈中，还是琼华的弟子房内。

　　琼华弟子们都说那个小流氓云天青只敬玄霄师兄，玄霄并不这么想。诚然云天青看他时，眼中的确偶尔会流过一丝说不上来，也不知从何而来的怯意和紧张，可嘴巴照样没收敛过。任他训斥也罢冷瞪也罢无视也罢，没一次能真的吓退他，云天青对他反而比对其它师兄弟还粘上一些。

　　云天青认识了李寒空十几年，也是这样说话，还更不客气些。云天青以前并不是一个总能跟人好声好气说话的人，时常还会有一些我行我素的不耐烦，总是李寒空逗着他多说一点。这回却掉了个个儿，玄霄从不主动跟他说话，他却忍不住一直多说，忍不住想逗他说话，带着一丝急切想听他会说些什么做什么反应，连口气姿态都柔和许多，结果玄霄却说跟他说话也是多余。

　　他想如果是李寒空，他就会这样这样说，那样那样说，暗自一笑，又一惊。

　　这样过去几个月，云天青混着时间，虽然从不好好修炼，只有想要跟玄霄一较长短时才会努力上那么一小会，但在同辈弟子中还是很快脱颖而出，玄霄更是出类拔萃。只几个月太清已经派给他俩下山除妖的任务。云天青这才想起来，他上山为了可不就是降妖伏魔么……

　　真拿剑对准妖，他又迟疑。害死李寒空的难道是这些妖？其实不就是他吗。当初他踹李寒空时也没半点留情……现在一个杀人凶手却把罪过全算到凶器头上，不是又可耻又可笑。云天青看到妖窝里初生的小妖，有一只连眼睛还未睁开，蜷成一团眯眼睡在草丛间，心中一悸。如果李寒空投了胎转了世，上一世做人这一世却做了妖，不知道这里头又有没有一只是他……

　　玄霄不想管云天青内心挣扎些什么，剑光舞动，妖尸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