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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天算 ...


  •   天之道,天行之。人有人道。人行天道,是为——
      大逆不道。
      听完我解完【天】字符之后,一心大师如是评价。我不置可否,天若有道,我母亲便不会辞世;天若有道,这近一百五十名无辜孩童便不该遭此噩运;天若有道,这世间早该海清河晏。但这些想法我都没说出来,和一个信奉天道的修行者说这些,那不是找不痛快么?
      “五万,你以后不要用它了,会遭天谴的。一心侧过头来,她忽然伸出手,把她的菩提佛珠缠在我手上:“五万,你向我,也向佛祖发誓,以后不会再用【天】字符了。”
      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想要缩回手却没有力气。我靠在那儿,温声道:“一心大师,人各有信仰。你信天道,便依循天道修行。我不信天道,你何必勉强我?”
      一心固执得握着我的手,她凝视着我的眼睛,认真道:“五万,我不会害你,请你相信我。”
      我不知道她执着的原因,但对我来说,答应这件事真的很无厘头。巫很重视誓言,如果是随口而出的话就算了,但发誓的时候都是要说出违背誓约的后果的。我当然也可以骗骗一心说我知道了,但说谎让别人安心不是我的风格。我闭上了眼睛,小声道:“一心大师,请你不要强迫我。”
      良久的沉默过后,一心低声喊了我的名字。
      “时爻。”
      我睁开眼睛看她,这一看我就慌了。一心大师跪坐在我身侧,眼泪大颗大颗得往外掉。她双手紧紧攥着菩提珠,泪珠无声落在白皙手背上,溅落成小小的水花。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有些慌乱得拿自己宽大的袖袍给她擦眼泪。之前我没被挨过身,所以衣服还算干净。
      也许是天色太暗,我看错了,我总觉得一心的双眼里盈满悲伤。她方才还不是这样的,就算在要我不用天字符时,一心的眼睛都很宁静。她是持戒修行的大师,内心清净,不该有这样庞大的悲伤。
      她的情绪让我也陷入莫大的低落之中,我不再看她。
      无月之夜,漫天星辉洒落下来。宁静池面倒映浩瀚星河,我们在天地之间。景色美丽如斯,虫鸣蛙声不断,清风自在。哪怕是这样的风景,也不能抚平我内心的波澜。

      我瘫了很久,恢复一些力气,便从巫师袍内部的口袋里摸出手机。现在是十一点,我出发的时候不到八点,之后解决疤脸花了点时间,以我篆符的速度来估算的话,中间可能花了两个小时。叶道长已经离开近一个小时,却没有回转。
      “一心大师,我有事想和你……”
      我话音未落,在这座漂浮在池塘之上的空间内,传来了窸窸窣窣的怪声。我循着声音看去,接下来的一幕几乎把我吓得心脏都要停了。
      疤脸的头早前被叶道长砍下了,按理来说,他已经死透了。可是现在,他的眼珠子在眼眶内咕噜噜得乱转。他的头和身体原本离得很远,但现在两者就像有了感应一样,以相同的频率抖动着,彼此吸引向山的方向靠近。
      电光石火之间,我忽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没有用过器的器巫,第145个失踪的孩子,没有超越的轮回之境,能在我的【天】字符境域里有所察觉……
      “他不是器巫,他是器!他是器!”
      我心如擂鼓,语无伦次得对一心比划道。一心捉住了我胡乱挥舞的手,她看着小只,力气却很大。我被她捏着手,丝毫动弹不得。一心凝视着我,她的悲伤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了。这时,一心阖上眼睛。她眼睛闭合时,线条会微微向下弯曲,慈眉善目的模样,简直像是雕塑的佛象。一心向前倾身,额头轻轻抵上我的。我下意识得闭上了眼睛,一种圣洁柔和的力量包裹住我,我的不安和恐惧在这时完全消失了,就连心跳也很快恢复了正常。
      我不知道一心做了什么,只能猜是能使人镇定下来的术法。但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个的时候。我推测出骇人真相时,我能看到死亡是实体的黑色雾气,牢牢锁住了我的心脏。我感觉自己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甚至可以触碰到它的形状。这种恐惧直接让我魔怔了,说出来实在丢人,要不是一心,我就被吓傻了。
      这时,我额头上的触感消失了。我睁开眼,只见一心已经拍拍屁股站起来:“你是说这头熊是器巫炼的器?”
      “错不了,是用灵童活祭练出来的器。他变成器之前,肯定也是个巫,所以我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这一点。器的主人没有出现,肯定躲在暗处,那叶道长是不是已经……遭遇不测了?”我斟酌再三 ,才找到这么个委婉的古代说法。
      遭遇不测这用现代汉语要怎么说来着?
      我正想着这样的事情呢,眼前忽然铺天盖地得暗下来,一心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盖在我身上。披风完全遮住我的视线之前,我只看到一心站在我身前的背影。随着披风边缘落在地上,我完全陷入黑暗之中。这时,一股强大的禁制从披风外围束缚着我,让我无法动弹,不能言语,彻底失去行动能力,也彻底失去对外界的感知。
      我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一心是因为感知到了危险才会这样做。不安又在我心里扩散开,我试图冲破禁制,但却使不上力气。我彻底失去方寸,不停试图催动最后的精神力,哪怕要以燃烧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我也必须从这里出去。
      再又一次调动巫力冲撞禁制时,我感到自己脑袋里嗡的一声,热流从鼻子和耳廓溢出,接着便是天旋地转的眩晕与耳鸣,最后眼前全然黑了。我连抬手去摸一下自己是不是在流血都做不到。我感到自己倒在地上,像一条濒死的鱼。但我心中想要冲破禁制的欲望却越来越强烈,这驱使我在休憩片刻后再一次对禁制发起冲击。

      我不知道自己尝试了多少次才成功,也许过去了五分钟,也许过去了两个小时。但我能感觉到并不是我的力量冲破了禁制,而是那种力量消失了。我把身上的披风掀起来,菩提佛珠滑下去掉在地上。我抬手把脸上的血擦掉,感觉自己清醒了不少。
      四周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一心不在,叶道长也没有回来。我没有犹豫,把红披风和菩提珠收进口袋里,从地上爬起来就抓着扫帚往山的另一边飞去。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支撑自己的身体,我只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倒下。我飞得很快,几个呼吸之间就越过了四五百米的山头,往邪气最重的地方俯冲过去。
      我感觉自己进了一个结界,结界外头是看起来与周边无异的荒山,但结界内部却别有洞天,也许和叶道长他们建造的那个空间是同一个原理。那是一座山洞,洞门用白骨骨架装饰。那骨头我一看就知道是人的骨头,门口的空地上是泛着紫色雾气的水沼,不用调查就知道肯定有剧毒。我强忍心头的厌恶感,冲进了山洞。
      山洞里空无一人,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巫可以和动物沟通,对生灵的气息十分敏感,但在这里,我只能感觉到一片死寂。我坐在扫帚上,小心翼翼得往里探索。这个山洞是沿着山往里挖的,内里十分宽敞。墙壁都用术法固定过,不会轻易倒塌。山洞挖得很大,血腥气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然而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也能感觉到有一处地方,散发着远超其他地方的业力。
      我找到了那个房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这是个不太宽敞的房间,比其他所有地方都亮堂。房间的正中央摆着一口鼎,鼎往里是一张解刨台,解剖台旁边有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摆满了浸泡着器官的瓶瓶罐罐。房间里除了这几样让人不想知道用途的器具,最引人注意的便是几乎布满了整个墙壁的引魂灯。灯有一半嵌入山体,有些光芒微弱,有些还很明亮。
      这个丧心病狂的变/态,留了所有孩子的人魂作为引魂灯的燃料,用他们的怨念来喂养他的器。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进行灵童活祭的地方。
      我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一百多个死魂在引魂灯里燃烧着,灵魂痛苦扭曲,光芒也充满了戾气与恶毒的怨念,将影子拉扯成扭曲的怪物模样。我站在这些灯的中央,无力感让我悲哀又让我愤怒,我甚至不知道如何安抚这些还残留着灵识的魂魄。
      驻足片刻后,我还是退出了房间。我将山洞整个找了个遍,没有一心的踪迹——
      我心里燃起了一点点希望,一心大师也许没有出事。这也许是我唯一感到安慰的事情了,我刚冒出这样的念头,一股无比庞大的邪恶气息忽然传来。我紧张得想找一个藏身之处,却发现哪里都没法藏人。我在那个房间的门口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反正是出不去了,干脆在这里拼个鱼死网破吧。
      就在我做好了死战的准备时,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我,我被拉着撞向山壁。我闭紧眼睛咬着牙握紧扫帚准备迎接碰撞,但奇妙的是,我直接没入山体之中。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人捂住嘴巴,身子也被从背后夹住。我试着挣扎了一下,后背似乎蹭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这个位置……是女人才会有的……我整个人一惊,立刻停止挣扎。这时,我感到背后制住我的人更加用力,我们贴得更近,背上那两团柔软的触感也更加明显。这细微的动作,让我感觉到我的睫毛从山体里移动到这块黑暗的空间了。
      难道刚刚是因为我的睫毛尖还卡在山壁上,所以她才把我往里又拉了分毫?虽然我已经安静下来了,但我背后的人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她的力气很大,而且一直持续着。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却分毫都动弹不得。
      黑暗之中,响起了一阵混乱的脚步声。这种越来越近的声响是黑暗中唯一的动静,随着声音的逼近,我汗毛倒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最后,那个声音在我面前的地方停下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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