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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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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花市倒是挺大,有些店主正编织拳头大小的笼子。一串串挂起来,则儿觉得有趣。
“这是养促织用的。”郑书明告诉她。
“你会斗这个?”则儿问。
郑书明摇头,说道“你若是喜欢,等他们进了来,我买只给你挂窗边。要等过了端午,才有好的。”
则儿说,“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说的便是这个了”。
郑书明点头“则儿越发有学问了,我再不读书,便要赶不上你了。”
则儿只说他打趣她。
走进去一家铺子,迎门摆了一盆兰花,开的极盛,原这空谷幽兰也能生出这样富丽的样子。则儿想着,和他一同正往里走,里面一个人笑着迎出来“郑兄,是你。”
郑书明也忙迎上去,作揖“方兄许久不见。”
那人姓方名文举,他笑着看则儿一眼,向郑书明道“怪到是我寻了你这许久都不见,原是新得了佳人在侧。”
这“新得了”三个字刺的则儿有些恼,她只顾看花,也不正眼瞧他们。
眼角余光看到郑书明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哪里哪里,我原比不得方兄左右逢源。”
那方文举哈哈一笑,原想打趣他几句,看他那额头都要急的出汗的样子,便止住了。作揖到“过几日再邀,兄弟我先去了。”
郑书明和他作别。
则儿正看梅花。
“你若喜欢,我买了让人送回家去。”郑书明说。
则儿回头看他“家去,哪个家去?”
郑书明笑道“你不要听那人胡说,他原是最爱打趣人的。”
则儿不依不饶“既然他胡说,他爱打趣人,为何你偏偏又和他熟络。可见你也是常胡说,常用那样的话打趣人。”
郑书明道“和你在一起这许久,你可见我打趣谁来着,可不要冤枉好人,不然这里该飞雪了。”
则儿走开,到另一边去“你倒是自比窦娥,你怎么不自比那关汉卿呢,也做一粒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只顾着往烟花路儿走的铜豌豆。”
郑书明跟上去“我该后悔教你识字看书,你越发会打趣我了。你不想想,有几个像你这样伶牙俐齿训斥人的。若不是看在你生得好看的份上,我也要恼了。”
则儿被他逗笑。
郑书明道“我也是怕了你,揪着人的小辫子总不放。走吧,我带你去旁边卖古玩的地方去看看。”
这卖古玩的地方,原是仿古的多,也有拿着家里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破烂东西拿出来卖的。
郑书明看中一个砚台,青灰色。
“这龙刻的呆板”则儿说。
“这是麒麟兽”郑书明告诉她。
那摊主也附和“是麒麟兽,鹿蹄。”
那人要五两银子,则儿不喜欢,但看郑书明想要,也没说什么。付了钱,郑书明交给她收起来。
转过来进入一家篆刻的地方,里面许多石头,大大小小形态各异,标着看起来根本就不值的价格,则儿想不到石头也这样贵。
郑书明拿起一个来,念了一下“叶落之秋”,则儿听了皱眉头,“这个不好”她说。
郑书明回身问“为什么?”
则儿只是摇头,说“我不喜欢。”
那店主道“世间原是没有好的字和不好的字,就看怎么去寻思了。”
郑书明想了一想,还是放下了。
“他心里起疑,索性不买了,这样也好”则儿想,反正也不值那些银子,他也有许许多多印章,多买也无益。
郑书明又捡起一个小章,则儿凑过去看,是个符号,并不是字。
“这是汉代的龙形”那店主解释
郑书明问“这是什么石?”
“寿山石”店主说。
则儿不懂寿山是什么,当那店主说要二十两银子时候,则儿便知道,这山贵的很。
郑书明买下了,交给则儿收起来。
回去路上,他问“为什么说叶落知秋不好。”
“太颓废了”则儿说。
“是么,我倒不觉得,叶落而感知秋意绵绵,反而有顿悟在里面。”郑书明説。
则儿说“原来是“知晓”的“知”,我原以为是“之乎”的“之”。但我看书里写的,秋日多是离别愁苦,叶落知秋倒也是一样萧索了些。”
她拿出那龙纹的章来看,她不懂石头,但看着这石头质地细密透着莹润,倒也是不错。
回到家中,丫头回禀尚书带了口信来,叫郑书明明日去尚书府上,一夜无话。
*
这日,尚书大人叫郑书明过去。
落了座,张尚书道“我曾保荐过一人,如今在宁城,近日听着有人告他,说他’贪污救灾银两,霸占良家妇女’,若是此事是真,圣上怪罪下来,我可能也要受到牵连。”
郑书明点头道:“那照岳父大人所看,该怎样筹谋着?”
张尚书寻思一回,道:“得打探打探这消息是否是空穴来风。”
郑书明说:“正是,此人名甚姓甚,我且派人出去打听着。”
张尚书摇头,说:“来不及,听得孙公公说,这几日圣上便要派人过去查问,我想着你前去看看。在那御史到之前,若真有事,你也好敲打敲打他。”
郑书明应了,回来同则儿讲。
“若是那周永财这样不堪,难道还要救他?”则儿问。
郑书明脱了外衫,坐在床边,道:“我也是这样讲,如果他没什么事倒也罢了,跑一趟也没什么。若是他有什么事,皇上要查他,这不是冒死去通风报信么。岳父大人也是糊涂。”
小丫头倪儿端水进来,郑书明瞅着她把水放下,倪儿低了头,走出去。
“她怎么穿你的衣服?”郑书明问。
则儿笑了,说道:“怎么,可是觉得穿着比我更好看些。”
郑书明走上前来刮她的鼻子:“你这与天吃醋,与地吃醋的本事,先前倒是没看出来。她穿着自然不如你美,即便和你一样美,我也不敢说。”
则儿双手捏着他的脸,抬头挑眉道:“你这是不敢么,我看你是敢的很。”
他伸手挠她,则儿忙缩手,她最怕痒,被他抓的咯咯直笑。
郑书明关了门,说:“我只是想着主仆有别,她穿你的衣服,有些随意了。”
则儿好容易止住笑,说道:“原是为这个,不必,我也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并不比她高贵些。你买了这许多的衣服给我,放着可惜了。”她说着给指给他看,满满一柜子红色衣衫。
“我只顾着你穿红色好看,倒是也该买些淡雅的颜色。”郑书明说。
则儿关了柜子,说道“我的爷,我叫你看,不是叫你觉得颜色少了。即便不缺银子,也不必这样奢靡浪费了。”
郑书明笑道:“若是叫我貌美的则儿穿的寒酸,那才是暴殄天物呢。”
他抚摸着则儿的头发,忽想起什么来,说道“明儿我去了,你记得出入小心,关好门。”
则儿笑他的仔细,又谈一阵家常,熄了灯安歇。
宁城离京城并不十分远,他有因着有事赶得着急,几日光景便到了。
郑书明也不先去拜访,只打听着这周永财的消息,想着若真是有事,先去找他,这周永财反而只是一味防着他。
来到宁城有名的茶楼,他还没上去,只听得楼上有乐声,一众人叫好。
郑书明不禁笑他们蠢。
方才的曲子并不欢畅,“此时无声胜有声”,真的听进去的这筝声,不会这样大肆喧哗叫好。
他一边走上楼去一遍仔细听:这筝弹的倒是好,技艺情致并不比小凤娇逊色,只是弹筝的人,乐声里多了些沧桑。
他一面想,一面走上去。
转到堂前,人倒是多,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的严实。
好容易靠前一点,他往里看,那弹筝的不是别人,
却正是小凤娇。
他便要走上前去,旁边有人走来拦住他。
“这位客官,得罪了您嘞,不可再向前了”。
身后有人道:“这周大人可对这摇钱树也真上心。”
他止住脚步,回问,“兄台,您说的周大人可是周永财。”
那人道:“可不是,不然这宁城,可是还有哪个周大人”
他请了这人出来喝茶,
“刚刚听兄台说,这姑娘是周大人的摇钱树,此话怎讲?”
那人道:“兄弟看您像是外地人,不然这宁城,哪里有不知道周大人的。”
他不否认,也不应。
那人继续说:“这弹筝的姑娘,叫小凤娇,一年前来这宁城,被周大人看上,谁知这凤姑娘竟然不依,只说若强迫她,她便寻死。”
郑书明皱眉,想着“她难成这样,也不曾来信告知他”。
那人喝口茶,说道:“这周大人看凤姑娘决绝,得不到她人,便把她拘在这,给他赚银子。要我说,这凤姑娘来此地,想来挣得银子,比周大人的官俸还要多。”
他问:“这事情若是人尽皆知,难道没有来管的?”
那人一笑,道:“民不告,官不究,这凤姑娘只身一人,只带一个丫头,去哪里告去。纵然有告的,这宁城可不还是周大人独大。先前有家田户被抢了女儿,老两口发狠非要告到京城去,还没到京城,就被拦回来,如今还在牢子里蹲着。他们那姑娘寻死觅活的,没人管,后来发了疯,说是失足落水,要我说,周大人家的那湖,失足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竟有此事!”郑书明道:“只他一个地方官,就能做出这样的事。”
那人云淡风轻地讲,“也有告到京城去的,但听说都碰了鼻子,这周大人在朝堂也有人,每年搜刮那么些银子,年年供奉着京城里的,好像说是什么公公还有什么尚书给他撑腰,天王老子也管不到他。”
郑书明取出二两银子,“我初来乍到,怕无意处得罪此地要人,还请兄台多同我讲讲。”
这人原是常在茶楼贩卖消息的,也不多问什么,见了银子,忙收起来,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
摸得差不多了,他叫了车,往周府去。既然小凤娇和这周永财有牵连,也不怕后面找不到她。
到半路,有人止住车马,郑书明掀起帘子,一个小厮堆着笑“郑老爷,我家周老爷听您来,特让我来接”。
郑书明想着,定是茶楼里那人,把他这个消息又卖给了周府,真真是会打算。
他换了来接的车,到周府前,灯火通明,周永财立在门前,看车马来了,忙赶上来给他打帘子。
“郑探花,久仰久仰”,他脸上带着喜庆的样子。
郑书明忙回礼。
进了厅,落座,小丫头奉茶上来。
“不知郑探花有何事前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周永财堆着笑。
郑书明端着茶,看了一圈这房内摆设,道:“都说你治理有方,岳父大人派我来看看。”
那周永财说了一堆客套话,郑书明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他。
聊了一阵子,他想着小凤娇的事情,倒是该仔细问问。
“这小凤娇,周大人可知晓?”他问。
周永财忙点头“知晓知晓,她是我姨家妹妹,因着父母都去了,投奔我来,我原说叫她在府里,养着她。这孩子气性倔,怕拖累亲朋,这才自请去茶楼。”
见郑书明不答话,周永财问:“怎的郑兄问起她,若是郑兄有意......”
未等他说完,郑书明止住他,也不便明着驳他的面子,他说道:“倒不是有意,只是巧了,她原是我友人的故交,一时散了,竟不知道她还是周大人的亲戚。”
那周永财脸上不改颜色,笑道:“我原说呢,她虽丧了父母,但也有些亲友,只是一时散了,若您那友人寻她,郑兄可带了她去,也算我了这心事。”
郑书明点头,道:“既如此,我便替我那友人带了她去。一是为着他们团聚。二是来日周大人或许要有些忙,这亲朋便顾不上了。”
周永财不明白后面的话。
郑书明道:“我来之前,听说御史大人不日也便过来,想来要和周大人您有要事相商。”
周永财脸色变了,郑书明不去看他,取出一封信丢给他“这是岳父大人要我转达的,郑某不便多留,在此辞去了。”
郑书明辞了他,带了周永财身边的一名心腹,直往茶楼去。
人已经散了,那周大人的心腹和茶楼老板说几句话。
茶楼老板喊道:“玲珑,叫姑娘出来见客。”
郑书明到房间里等她。
过了一会,听得外面有脚步声,很轻,小凤娇惯常走路很轻。
帘子掀开,她走进来。
抬头看见他,小凤娇楞了一下,旋即淡淡一笑。
“药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他说。
她低头,缓缓说道:“我原不是针对她。我下了药在你茶里,未想到,她喝了。”
她说的这样坦然,倒让他不知道说些什么。
小凤娇叹口气,道:“后来的种种,我也看淡了,对你来说,女人如衣服,什么式样的,你都喜欢。我反倒不再嫉恨她们,因为她们何曾得到过你的真心。”
郑书明想着反驳她。
他曾真心待她,只是她不领情,他尽心弥补过,她一怒之下打伤并赶走了环儿,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即便对她的那些还算不上真心,他待则儿,是真心的。
小凤娇不知道则儿,此时他也不想用则儿来让她添堵,因此他什么也没说出口。
小凤娇一笑,道:“你不必谅解我,就像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一样。”
郑书明听了这话,沉默半晌,从身上取出些银子并一张小凤娇的卖身契,放她面前。
他问:“你可还愿意回去?”,顿了一下,道:“我们都忘记从前的事吧。”
小凤娇收起那契,一颗泪在眼睛里蓄了好久,最后默默滴下来。
她说道:“破镜重圆,谈何容易。郑兄,我谢你的善心,但从此各自天涯,后会无期吧。”
小凤娇抱着筝,玲珑打起帘子,她便去了。
郑书明回来禀了张尚书,告知他所见所闻。
张尚书略知了,接着修书一封,让人带去给孙公公。
完毕,张尚书又和郑书明道:“我听闻你在外面买了一个妾,为何不带了进来?”
郑书明未料到他会问起这事,一时想不出怎样答。
踌躇一会,只得答到:“她原是乡下来的,我和淑仪讲过,等她略知晓了规矩,再带进来。”
张尚书道:“淑仪不说什么,是她千金小姐的涵养。你一个外头人,可要有些主意。原我也不理会这些,只是不要太走了样。既然你这样说,你就看着办吧。”
郑书明应了,退出来。
郑书明回来,则儿看他有些失神。关切地问:“可是怎么了,有不妥当的地方?”
他摇头。
“今儿岳父想着让我把你带进去,你看可好?”他说,
则儿仰起脸,道:“我看着不好,出入不自由。而且即便以后我不爱住那里,也不好出来了。不住进去顶多挨几句训,住进去再出来,就要反目成仇了。”
郑书明点头,同意她讲的,此事便罢了。
则儿靠过来他,长发披落在肩头,她伏在他膝上,带着暖暖的香气。
郑书明问她:“你说,究竟怎样才算真心实意待一个人好?”
则儿歪着头想了一想,说道:“心里清清楚楚的爱一个人,不计回报地为他付出,心里知道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待自己。这样,应该就是真心实意了吧。”
他摸着她的头,手指划过她的长发:则儿还没有看到过爱情的千疮百孔,她爱的毫不犹豫。
从前他曾要寻觅一份温存,然而来不及他做什么,两手便空空了。
郑书明暗暗决心,不可让则儿失望了,她全心全意地爱他,幸运的是,他也真心爱着这个小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