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假的甜品店老板》天空之诗

28、哭泣

　　神父的话音刚落，又闭上了眼睛。
　　神奇生物茫然地看着他，没等几秒钟，那双眼睛再次睁开了。
　　“喔……”
　　“神父”感叹，“你怎么还是没长大啊？”
　　突兀地，心脏很沉重地跳了一下。
　　很难得的，听见了一句有些冒犯意味的话，神奇生物却没有觉得生气。
　　“神父”的眼睛没有聚焦——要说的话，像是个确确实实的盲人——他低了低头，露出了小小的笑容。
　　然后展开了怀抱。
　　“过来过来。”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语气。
　　明明不应该这样的，上次和神父距离拥抱最接近的情况，是在高空不停升高又坠落，还摔了个粉身碎骨。
　　当那个面容明明没变，语气却很微妙地变化了一点的人，对他张开怀抱的时候，他却想要靠过去。
　　神奇生物警惕极了，像是盯着敌人的猫科动物，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蛊了——的同时，眼看着张开怀抱的人往前走了一步。
　　看看他要做什么吧。
　　又一步。
　　本来他就比我强——不过反正不会死。
　　再一步。
　　张开怀抱就这样走过来，实在是太傻逼了——
　　可是他也没有躲。
　　站在原地的某个人，被抱了满怀。
　　这件事真是太怪了。
　　神奇生物想，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抱的……尤其另外一个男人还和他一样高，甚至比他壮实一点。
　　……这个拥抱有些小心翼翼。
　　他是被很小心地，试探着环住的，有个人像是在确定他不会躲；然后，这个拥抱的力度慢慢加重，另外一个人好像把重心都倾过来了，是一个很结实的拥抱。
　　他恍惚看见了那个金发蓝眼的小女孩，连跑带颠的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他。
　　然后，一只宽大的手触摸了他的头顶，摸了摸他的短发，顿了顿，放在他的后脖颈上——致命点——本来他应该警铃大作地马上脱身离开，但那个警铃就像是被填了果冻，怎么也敲不响。
　　（LA：果冻真好吃。）
　　本来冰凉的后脖颈瞬间被传递了热度。
　　就像是小猫被大猫叼住了脖子。
　　神奇生物跟傻了一样，莫名其妙地全身放松了。
　　“做得很好。”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迷迷糊糊地想。
　　“好孩子。”
　　“我可不是孩子了……”
　　“但是我还是。”神父用那种很低沉，很苏的嗓音笑了一声，说出来的话却很柔软，“你也可以是。”
　　#
　　小女孩的人格杀伤力比想象中的高。
　　自动走进了神父的屋子里，瘫在沙发上，喝着热水，神奇生物表情严肃。
　　“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咖啡又喝多了？”
　　“神父”给他泡了碗方便面，“不要太沉迷那个，会做出很多怪事的。”
　　神奇生物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安静嗦面。
　　……鲜虾鱼板面，棒极了。
　　“反正我不睡也不会出什么事。”
　　他眉眼低垂，改盯着面里的鱼板，“浪费时间。”
　　“……嗯……”“神父”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姿态看起来很温顺，“但是休息还是有益的。”
　　他这样说，眉毛扭成一团，“不会死，但你会累的啊。”
　　“才不累。”
　　只要补充好能量，变形怪完全可以不眠不休。
　　“可是你不高兴。”
　　“不高兴和累有什么关系——不对，谁说我不高兴？”
　　“你都不笑了，甚至不会闪闪发光了……虽然你一直挺坏脾气的，但是即使你很气，你也一直亮闪闪的。”
　　变形怪的脸因为某个形容词皱成一团。
　　“你明明是个瞎的。”
　　“但我能看见你的光。”
　　“……能不要这么说了吗？很怪？”
　　“当我在你里面的时候，我能看见自己在发光。”
　　不能自制的想歪了一瞬间，神奇生物非常烦躁放下空掉的泡面盒，“得了吧你，你要是想要回来——”
　　他拖长了声音，停顿了一下，“我们开始了吗？”
　　“同步？喔，我很想回去的，但约书亚好像不是特别想。”
　　约书亚是神父的名字。
　　而正在面前说话的这个人……
　　“卢西亚？……我以前是这么叫你的吗？”
　　“唔，你不经常叫我的名字，通常是叫叫外号之类的——小天使，小可爱，最后的良心，混账东西，叛徒，妹妹——之类的。”
　　神奇生物的眼皮跳了一下，“看不出来……”他停顿了好一会，“小天使，”他放缓了声音，“如果你想来的话，就自己过来也没关系——不用管那个变态神父——我会养你的。”
　　他有心给卢西亚报个菜名之类的，但看着卢西亚脸上的微笑，他只是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我也很想你，”卢西亚小声回答，“但是约书亚也很需要我，如果我一个人回去，他会跟在你身后寸步不离的。”
　　“……饶了我吧。”
　　太多了——神奇生物想，脑子里有点挤。
　　很难想象卢西亚也会是他的一部分。
　　因为面前这个人……太柔软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
　　卢西亚的手摸索着伸出了一点，神奇生物自动自觉凑了过去，心里洋溢着带着酸涩的满足与幸福。
　　“你……不像是我。”
　　他喃喃，“为什么……我很怀念？”
　　他僵在半空，拼命思索，但没有任何结果——那只温暖的手接触着他的脸颊，抹去了他眼角不断落下的泪水，他才茫然地摸了摸眼睛，“……”
　　艹，丢人。
　　“我就是你的一部分啊。”卢西亚自然地回答，“只不过我不是负责和你聊天闹腾的那种。”
　　“那你是干什么的？”
　　“混吃混喝，偷懒睡觉的。”
　　“？？？”
　　“是那种你累的时候可以睡一会的地方。”
　　“……”
　　“不需要很努力争取，我是不会变心的。”卢西亚顺手摸了摸神奇生物的头发，手感不是很熟悉，多摸了两下，“你不需要担心我不爱你了。”
　　……太怪了。
　　为什么——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松的说出来？
　　“人与人是没办法互相理解的。”
　　“但我不是别人啊？我就是你的一部分。”卢西亚露出笑容，虽然看不到另一个惊讶的，傻乎乎的小表情，她就是知道，“我是……对你的爱。”
　　“你绝对不是我——我不可能——”
　　“有些人即使离开了，你也在内心中怀念他们——他们曾很温柔的爱你，而你总是担心他们变心，上蹿下跳的确定，搞得所有人都很疲惫……但是，他们的确是爱你的。而我们，我们可以省略确定的那个步骤——我的确是很爱你的。”
　　“……我不相信。”
　　神奇生物冷漠地抽身，伸手捂住了卢西亚那双总是引走他注意力的眼睛，“你黏糊糊的。我才不会像个小姑娘一样总是回忆过去呢。”
　　卢西亚眨了一下眼。
　　“变形怪是没有心的。”
　　这大概是个常识吧。
　　所以想都不想就这么说了。
　　但是说出口之后——
　　这句话好像有别的意思。
　　面前的这个人，自称是“最后的良心”。
　　……怎么说得像是我要抛弃她一样？
　　好像太伤人了。
　　——好笑，以伤心为食的怪物在担心说过的话会不会让别人伤心。
　　“……也不会有人爱我。”
　　他垂下眼睛，收回了手——手心也染上了一种灼人的热度，好像怎么也擦不掉似的——他斜了坐在原位的神父一眼，“你想和他黏在一起就算了，谁知道他会不会一时兴起把你吃掉——”
　　他转身，想着神父脖子上鱼与虎的吊坠，才刚抬脚，手腕就被拽住了。
　　“……唉。”
　　卢西亚叹气。
　　“你果然离开我就不行。”
　　“谁他妈——”
　　“如果神不爱你，卢西亚会替神爱你。”“神父”缓声说着，“……她也不想离开你啊。”
　　有一瞬间，他只能看见黑暗。
　　嘶啦——嘶啦——
　　他仿佛站在某个地方，不能动，也无法呼吸；某种酸涩的感觉再次回来了。
　　他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趴在地上，蜷缩着，满是血迹的手正在挠着门，金色的发丝失去了光泽，渐渐地，也不再动了。
　　某种疯狂蔓延的，既苦涩又甘甜的绝望滋味，随着回忆窜进了他的脑子——他怎么可以忘记？
　　他的鼻子又开始发酸了。
　　他没来得及——
　　他好想跑过去替她拉开那扇门，他宁愿替她死在那里，也不想嗅到她的绝望；但那是她留在人世间最后的东西了，甚至只有他能捕捉，只有他能确定，那是她离开之前最后的痕迹……
　　他那时候好像哭得喘不过气，喘气时又只能呼吸到空气中越来越微弱的甜苦气息，很想要就那样死掉。
　　混着希望与爱意的痛苦。
　　爱对他来说如此苦涩，连痛苦的甘甜都无法掩盖。
　　“……那是谁？”他哑声问，“死在地下室里的人是谁？”
　　“就是卢西亚啊。”
　　“神父”仍然抓着他的手腕。
　　神奇生物却不再感到禁锢，反而是支撑。
　　“为什么……她一个人死在那里了？”
　　“那时候你还太年轻，为了寻找筋疲力尽，没有办法穿过墙壁，也没有想到她会在地下室里——她死在耶和华脚下。”
　　无法控制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很快又涌出来，他看着落在手上的水滴，为那种激荡的情绪感到茫然。
　　“她远去了，而我们离不开她，这一直是原因。”
　　“卢西亚”的声音很温柔。
　　“人们总是会离开……我们好像就是没办法正确处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