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拳超人］生命的呼唤》优莉恩

6、人烟

　　忙活了一下午后，信时琴自然而然地邀请男子继续留下来过夜，男子也应允了。他被安排在前一夜洗澡换衣服的那间客房，当他晚上再次洗了澡后，发现那套自己穿了一天，沾满血污泥泞、撕得破破烂烂的衣服已经重新变得干爽整洁，挂在浴室门口的挂钩上。

　　——是信时琴把它们调转回被破坏之前的时间了吧。

　　男子猜测着，换上睡衣，坐到了床上。时间已经不早了，他缓缓卧下来，把脸贴到枕头上，任自己陷入床铺。

　　身下柔软的触感让他感觉十分不真实，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次在床上睡觉是什么时候了，不断重复的死亡让他的记忆和感官都被淡化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况且，现在他也没有回忆过去的余力。基诺斯已经废弃了研究所，但他的阴影仿佛还笼罩在这座山上，改造野牛的袭击就是一例，男子无法预测会不会有更多的实验体来到这里探查，他也无法保证，如果他离开了这里，信时琴会不会代替他落入基诺斯的掌中。

　　——不过说到信时琴，她本身的麻烦程度或许不逊于基诺斯。

　　想到这家女主人的名字，男子缓缓叹了口气。他不知道一般的人际交往应该是什么样的，但他潜意识深处有种本能在提醒他，信时琴与他的相处方式有点别扭。

　　接下来的两天里，男子按兵观察，对于自己之后有什么打算闭口不谈，把修复被野牛破坏的庭院作为了第一任务。他们两人合力整理田地，抢救还能活的菜苗，并搭建了新的篱笆——虽说这篱笆寥寥不到两天里就被破坏了两次，让男子不禁怀疑它到底有没有存在的必要，而且在这大山里，这种形式上的圈地到底是在圈给谁看啊。

　　第三天，男子决定再往周边地区探索一番，他回想起自己首次说出“多叨扰一阵”的时候，信时琴那双紧捏他的衣领让布料皱成一团的手，暗自怀疑她到底会不会放任他一个人再四处游荡。不过，当他早早起床，洗漱完毕，来到楼下时，却发现信时琴今天起得更早，她为他拉开餐桌旁的椅子，笑眯眯地说：“早饭已经准备好啦，今天上午能拜托你出门一趟吗？”

　　——啊，正好。

　　男子没有表现出自己因不用亲口提起外出而感到如释重负，而是乖乖地拿起餐具准备吃早饭，顺着信时琴的话问下去：“信时小姐要我出门做什么？”

　　“我一直是独居，食物也是按一人份规划好的，你的到访让我的存粮一时有点吃紧。蔬菜可以加速生长，但肉食的储备不是立刻就能添加的。我需要重新规划一遍下个月的伙食，为了保证营养和生活质量，我想请你尝试一下在稍远一点的林子里捕猎。”

　　——意外地是很正常的请求呢。

　　男子没多想，就应允了下来。信时琴紧接着拉开近门的一个橱柜，捧出了一堆捕兽夹和简易工具。从这些东西上的磨损痕迹来看，她以前也用过它们挺多次的。

　　“……为什么要把这些放在厨房里。”

　　“因为用它们捕到的猎物属于食材，是厨房负责的范畴！”信时琴双手合十，歪着头恳请道：“作为酬劳，午饭我会做得丰盛一点，请你务必等到晌午再回来！”

　　“嗯，我明白了。”男子大致扫视了一遍那些工具，觉得它们基本就是用来对付小型动物的。他的反应能力和体力都很强，如果提前抓到了猎物，说不定还可以按自己原先设想的再往更远处走一走。

　　早饭后，男子穿上靴子，提着几样自己挑选的捕兽工具离开了宅子。如他所料，对于曾成功对付过各种改造野兽的他来说，捕猎本身并不难，刚步入森林不到一个小时，他就抓获了一只野兔和一条蛇，虽说他不觉得信时琴会做蛇……但总之带着再说。

　　——接下来去河边吧。既容易遇上饮水的动物，又方便我沿着水路寻找方向。

　　男子用斜挎在肩上的包裹提着猎物，走向了河边。但在跋涉途中，他忽然捕捉到了一丝本不该出现在深山老林里的声音。

　　——机械运转的声音。

　　由于上次遥望高速公路时，路上并没有车经过，所以男子花了好一会儿才从不知何时从何积累的常识中回忆起，这应该是汽车引擎运转的声音。

　　——有人在开车上山。

　　认识到这一点后，男子立即决定中止原本的计划，转而寻找具体的声音来源。

　　车子所走的路线正是信时琴曾带他走过的、从宅子大门口延伸出去、留有车辙印的林间道。昨天晚上山上下了一场小雨，道路有点泥泞，男子很轻松就追随着引擎声跟上了开得小心翼翼的来者。那是一辆军绿色的货卡，由一名看上去约莫五六十岁的男人驾驶，他在信时琴的宅子前熟练地调头，将车尾对准门口，停了下来。

　　这是男子在逃离研究所后见到的除了信时琴以外的第一个活人，男子感觉自己胸中同时汹涌着好奇与警觉，他谨慎地把身上带的杂物藏到灌木丛里，挪到门口侧面的另一丛灌木后面，观察这个年纪挺大的司机。

　　——穿着雨靴和方便干粗活的工装外套，但衣服的材质看上去很结实，保养得也很新。这人身姿挺拔，戴的是很厚实的白色布手套，而不是农用手套，他的本职可能不是体力劳动。

　　这时，信时琴从屋里迎出来了，她并不意外于来者的到访，似乎早定好了今天会与他会面。与和男子单独相处时情绪化又爱撒娇的样子不同，信时琴在面对来者时明显在端着架子，她冲他昂起下巴，皱着眉头说：“查尔斯，你今天迟到了二十分钟。”

　　“抱歉，小姐，路况比我想象中还差一点。”被称作查尔斯的男人微微鞠了一躬，随后动作利落地从货卡上卸下几只大箱子。从箱子上的防震和图标来看，里面应该是酒水和肉蛋奶类。查尔斯用折叠手推车将这些东西推进屋里，过了一会儿，又推着另外一批空箱子出来了。

　　“那么，这个月的物资补充完毕了。下个月有什么特别要求吗，小姐？”查尔斯把空箱子和手推车放进货卡，转向信时琴，恭敬地问。

　　这好像并不是信时琴所期待的对白，她张大了眼睛，抬头看向不远处明显比以前更简单也更凌乱的菜园，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有。我已经过了成长期，是成年女人了，父亲不觉得我需要摄取的肉类得增多了吗？”

　　“老爷是计算着您的年龄和BMI指数，按照标准营养膳食搭配为您准备物资的，但如果您有了偏好，我这就转告老爷。”查尔斯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只小册子，抽出一支笔飞速记录着什么。“您想要更多的肉食，那么对于种类有何要求？”

　　信时琴抱起胳膊，生硬地讲出口：“肝脏类和猪肉。此外，我还要开始种植菌类，下个月我要看到你带来可以生长木耳和香菇的腐木、培养基和培养料。”

　　“种植菌类需要相当的专业知识，下个月我会为您带来相关的视频资料和搭建温室所需的材料。”查尔斯似乎眼睛一亮，语气稍稍昂扬。“您能有新的爱好是件好事，还请您做好长期研究的准备。”

　　“……我可比谁都有的是时间。”信时琴瞟着菜园低声说。

　　“小姐。”查尔斯忽然严肃了起来。“希望您不要忘记老爷为什么让您——”

　　“不需要你来提醒！”信时琴提高声调打断查尔斯，男子注意到她捏紧了自己的小臂，指甲深深嵌入手套，扎进肉里，她像是生气了。

　　“……是我唐突了。”查尔斯放软了语气，动作缓和地从外套内侧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只小包裹，递给信时琴。“这里是这半年来院线新上映的电影的碟片，希望小姐能接受我的这一点心意。”

　　信时琴高挑的眉毛舒缓了下来，她接过包裹，想要保持态度的高傲，但还是掩不住眉眼间的喜悦。查尔斯似乎也并没有介意她的无礼，鞠躬告别，随后便驾车离开了。男子目送车子下山、信时琴回屋，又等候了几分钟确认她不会折出来，才悄悄提着猎物走向本要去的河边，捕捉了几条灰乎乎的鱼，等到信时琴所说的晌午，回到了宅子。

　　门前的新轮胎印已经被清理掉了，但男子不问出口心里不快，他尽可能不经意地向出门迎接他的信时琴提起：“我在树林里好像看到有车经过，平常会有人进到这么深的山里吗？”

　　信时琴顿了一下，将刚刚接到手里的鱼篓撂到地上，像是才恍然大悟般合掌叫道：“你看到的一定是我家的管家，他每个月都会来给我送新的学习资料！因为他说我的父亲还委托了他别的工作，急着要走，所以我忘记了和他说替你报警的事，真的很抱歉！”

　　——查尔斯可没说有什么别的要做，看上去也并不着急。

　　男子暗暗叹息，但他没有戳破信时琴的扯谎，而是从包裹里拿出那条蛇，转移了话题：“拖了这些天，也不急这一时。对了，你会烹饪这个吗？”

　　“我可以学。”信时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提起放在一起绝对不轻的食材，轻盈地蹦哒上台阶，小跑着回屋了，洁白的裙角随着她的转身划开一朵甜美的弧度。

　　连着吃了三天的菠菜，再加上偷听到信时琴向查尔斯提出要新食料，男子要是再不发现她做的菜谱的倾向性就未免太迟钝了。当他们储存好猎物，在桌边坐定，男子终于试探着问：“信时小姐，请问你贫血吗？”

　　“嗯？不啊，你看不出我还挺结实的吗？”信时琴调皮地握起一只拳头，做了个秀肌肉的动作。

　　“但这几天你一直在做补铁的菜，我还以为……”

　　男子说到一半，故意放慢了语速，给了信时琴抢话的机会：“我以为是你贫血啊！”

　　说着，信时琴直接倾身过来，用食指戳了一下他的脸颊。“你苍白得太过分了，一定是死得太多，失血也太多了，得好好补补身子才行。”

　　男子因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而意外地眨了眨眼，略有些拘谨地摸上自己的脸，说：“我的肤色已经这样很久了，我也没有贫血的感觉，这应该是我已经固定下来的容貌，并不是失血造成的。抱歉，我没提前讲清楚，让你困扰了。”

　　“那真是太好了！如果你真的贫血，就没法品尝许多其他美食了。”信时琴停滞片刻，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包裹，男子认出正是查尔斯交给她的那个。“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泡些咖啡，熬夜看电影了——你喜欢看电影吗？”

　　她的思路跑得很快，男子苦笑着说不出自己对“电影”到底有什么了解。他认识到，信时琴在有意无意地阻隔他与外界的沟通，但他无法否认，当她一本正经地说着不切实际的让他“补补身子”时，他心里生出了一股小小的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