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有鲛》东篱双月

10、第十章

　　群臣一阵错愕，可所有侍卫竟无一人动手，皇帝面上过不去，气红了脸，“违者同罪论处！”
　　莫长黎深吸一口气，动了动脚步，走到邵擎身边，把银铃塞到他怀里，“邵擎，帮我把银铃带去海边……”
　　话还未说完，银铃抓住长黎的袖子，“我不去，我要和你一起！”
　　“银铃，在那里等我。”长黎再次摸了摸他的脑袋，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银铃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长黎总是喜欢摸他的脑袋，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上极尽温柔的笑容，不知为何竟让他鼻头一酸，虽然被邵擎抱着，可手却紧紧抓着长黎的衣袖，腿部的疼痛让他的脸又苍白了三分，显得那般地无助。
　　邵擎看着长黎的表情，便知道他的坚定，他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你在这里只会拖累他！”
　　银铃愣住，抓着长黎衣袖的手缓缓松开，“你一定要来，你答应过我会在小岛陪我的！”银铃的声音带上了从未有过的哭腔，看着长黎那不曾变换的温柔笑容，眼泪夺眶而出！
　　他说过“我才不会哭，鲛人从来不哭！”
　　长黎深吸一口气，“别哭！”
　　银铃眨眨眼睛，仿佛想要将眼泪逼回去，脸上有些茫然，“我没哭！”
　　“嗯！”长黎笑着点头。
　　不同于常人眼泪的温热，银铃只觉得一阵冰凉从脸上划过，眼泪落地，一颗圆润饱满的珍珠滚落到长黎的脚下，长黎蹲下，将珍珠捡起握在掌心，鲛人从不流泪，为他哭过一次，便够了！
　　除他们二人之外，在场所有人包括邵擎都瞪大双眼，都不由得想起鲛人泣珠的传说，那是鲛人，皇帝嘴角勾起，“还不快动手，抓住他，重重有赏！”
　　“邵擎，快带他走！”长黎拔出腰间的长剑。
　　凡武将进宫必须卸甲不允许携带兵器，皇帝皱眉，“莫长黎，你难道要造反？！”
　　莫长黎挡在侍卫面前，看到邵擎带着银铃逐渐消失的背影，勾起唇角，“造反？陛下以为我凭一人之力能造反？未免太过高看微臣了，我所求的不过是银铃的平安和自由！”
　　“既然如此……”皇帝冷笑一声，“镇国大将军莫长黎欺君在前，藐视宫规在后，现革去大将军一职，来人，杀无赦！”
　　“陛下三思！”
　　群臣齐齐跪地。
　　“求情者一律同罪！”
　　众人噤声，国家危矣！
　　而邵擎那边骑上快马不知跑了多久，到了海边，海面上风平浪静，一望无际，熟悉的海洋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放松，可银铃却觉得心里难受极了，眼泪化作一颗颗珍珠落在沙子上。海水沾湿了衣角，那双早已疼痛地毫无知觉的双腿化作赤色的鱼尾，只是鱼尾上少了大半的鳞片！无力地靠在海边的礁石之上，看着平静的夜空，怀中的夜明珠发着耀眼的光芒，就像长黎的笑容那般温柔，含着泪的眼睛看向邵擎，“去救救他，求你！”
　　早已经回过神来的邵擎在面对银铃那双悲伤到绝望的眼睛时竟有些心疼，“好，你等我！”
　　邵擎家世代为将，到了邵擎这一代才明白过来什么叫兔死狗烹，什么叫君心难测，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当他带着人马赶到皇宫的时候，空荡荡的宫殿只余下长黎一人。
　　长黎坐在地上，单腿屈膝，靠着旁边盘龙的金色柱子，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而身上插着的数十支箭却刺痛了邵擎的眼，邵擎艰难地抬着双腿，一步一步挪到他的身边，“长黎，长黎……”他的声音颤抖起来。
　　或许是听到邵擎的声音，长黎抬头，那紧握的手缓缓抬起，手心里是那颗沾染了鲜血的珍珠，那样刺眼的红，就像……银铃的尾巴！
　　“邵，邵擎……带我，带我走……”
　　银铃坐在海边，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祖母说，“鲛人从不允许异族通婚，更不可能与人类有任何交集，古老的诅咒会毁了你们的幸福！”是我拖累的长黎，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他与长黎相遇，祖母，为什么……
　　那是银铃最后一次见到长黎，那时的长黎紧闭着双眼，身上的血污几乎让银铃心跳停止。
　　邵擎看着对着长黎发呆的银铃，心中难受，将那颗沾染了鲜血的珍珠交给他，“长黎坚持让我带他来这里，他说，你的心意他都懂，他说过来陪你一定会来！”
　　银铃在邵擎沉默的那一瞬间崩溃，他紧紧握着那颗珍珠，趴在早已冰冷的身体上失声痛哭！
　　他不懂，他什么都不懂！
　　他说他想看看人类生活的世界，却没说他是想看看长黎生活的世界……
　　他说他喜欢陈淑儿的温柔，却没过他喜欢长黎的温柔……
　　他说鲛人从不会流泪，却早已忘了此时此刻埋在沙砾里的颗颗珍珠！
　　他还没有都说给长黎听，他还没有说啊！
　　邵擎陪在银铃身边直到入夜，银铃抱着长黎靠在礁石上，仿佛麻木了一般，脸上不见丝毫情绪，邵擎蹲在银铃身边，“我相信长黎会一直陪着你！曾祖父说过，人死了会化作一颗星星，一直陪着他所珍惜的人！”
　　怀中发光的夜明珠让银铃回过神，“我有它，就像长黎一样……”再也看不到长黎那双温柔的眼睛和看着他时眼里的光芒了。
　　看了一眼邵擎，“你保重。”说完抱着长黎沉入海里。
　　邵擎长叹一口气，望着远处的皇城，或许他也是时候安定下来了……
　　又是一个五年，邵擎照例回到南海，那是长黎和银铃相遇的地方，他想，长黎一定在那里，所以他每年都会带上一壶酒去那里，看着风平浪静的海面，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长黎，皇帝死了，国亡了，当所有人都后悔五年前的事情，你看到了吗？
　　与此同时，南海中央的一处无人小岛，一个墨发的少年抱着一颗夜明珠坐在礁石上，吹着海风，眼里的寂寞让人心疼。
　　又过了五年，当年就是在这片海，这座岛，这块礁石上看到你的，说实话，那时真不想你走，所以当看到你在船上一脸不高兴的表情时我才忍不住去敲了敲船，你说后会有期，却不知我挥手是想让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