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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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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日,一推窗,便是雪沫子夹着冷风卷了进来。喜鹊连打几个喷嚏,慌忙关窗。转过头却见阿儒穿着嫩黄锦缎袄,围着白狐围脖,一点都不觉得冷似的,笑盈盈地看着她。
“哎哟,大小姐,果然是灵的。若是换做之前,吹上一点风,咱们就要担心您要受寒了。”
阿儒知道喜鹊意思,眨眨眼,做了个嘘的姿势。喜鹊忙点头,帮她裹起大氅,拿了狐毛套袖帮她戴上,里头还塞了个暖手炉,这才说:“好了。”
因为母亲生着病,免了请安。阿儒便单独带着喜鹊,去老夫人的延寿堂请安。一进花厅,心里便是泛冷。这里是前世经常来的地方,无非便是罚跪,或是跟着大房冷冷看着老太太骂母亲。
前世唯唯诺诺跟着大房,被父亲老夫人洗脑,看不起不是丰京出身的母亲。相信因为姓慕,就要为慕家奉献一切,慕家也会有所回报,可结果呢。她嫁出去后,大房更加不管不问。小幺儿生病,她回这儿来跪过,哭得撕心裂肺。可那又怎么样,母亲已经死了,钱又不在手上。父亲扶正了周姨娘,一家三口根本当她不存在。
回想到这里,阿儒满心的冰渣子,便带到了脸上。这走路坐姿表情,虽不显山露水,但也让老夫人这种人精看在眼里。
大太太坐在老夫人座下,她是长子长媳,最得老夫人的宠,由她管着家里大小。一看慕连儒进来,刚想开口嘲讽,却觉得今天的慕连儒瞧着有些不同。
那么小的姑娘,脸上的神情怎么淡漠成这幅样子,倒像是经历了什么沧桑似的。何况,平日里慕连儒规矩最重,一来得先给老夫人磕头,再等她叫起。现在怎么了,学着二丫头福了福,便站在一边沉默。
大太太又想起周姨娘的话,心想大约五房私底下议论公中银两的事情,让这小姑娘学舌。不如今儿说两句,也让慕连儒回去传话,看那五房的暴发户给不给钱。
“哎呀,瞧瞧咱们阿儒身子像是还没好罢,不然怎地连请安都忘了。”大太太掩嘴笑了几声,“老夫人呀,您平日里还说五房是最重规矩的。我看可不大像。”
老夫人也正在打量慕连儒,心里疑惑怎么生个病,人的气色反倒比没病前好了许多。看她站在那里,身条拔高,神情疏离。虽是最瞧不上的五房出来的孩子,却比大房出的孙女瞧着有气派。
手里捏着佛珠拨了几颗,模棱两可地问道:“身子好些了么?”
阿儒上前一步:“回老夫人的话,好一些了,但还是没什么力气。”
大太太在旁插嘴:“看上去气色倒是好多了。阿儒啊,就算是病了,也不能忘了为人晚辈的礼仪啊。”
阿儒本来不想接大太太的茬,可听大太太又提起礼仪,忍不住笑了笑。她先瞥了大太太一眼,难怪前世跟着大房鞍前马后。大太太比她现代的年纪大那么一点,脸上直白写着长袖善舞,拍马屁小能手。换做前世,估计就得跪下请罪,还好,皮囊下灵魂更新升级了。
阿儒看向二姑娘笑道:“二妹妹,原本我一直规矩重,动辄磕头请安的,反倒是同老夫人疏远的很。可见你不过欠身请安,却同老夫人格外亲近,实在让我羡慕不已。”
转过脸看向大太太,“大太太,阿儒病了一场,便觉得亲情无价。若是能同老夫人,大太太,二妹妹多亲近,让人嚼舌说阿儒没规矩又如何。”
大太太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若说阿儒没规矩,不仅是打了自己亲生女儿的脸,还把自己归于嚼舌的之中。若默认没规矩也无碍,那这五房岂不是从今儿起就不再给他们磕头了。
她看向老夫人,轻轻打了下脸:“哎哟,老夫人,瞧媳妇的破嘴,倒是让阿儒说了一大通,我这做长辈的,反倒不如阿儒懂道理。”
往日大太太这番话说下来,阿儒少不得要请罪。可不想,大太太说完冷眼等着,却看阿儒笑着走到二姑娘旁边,挽住她胳膊:“二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虽说比你虚长一岁,可要像你多学着点。瞧我愚笨的,不过说了些想同老夫人亲近的话,倒是让大太太不快。”
“往日里我就说,自家人不用那么重的规矩。阿儒你今儿想通,知道要同家里亲近是好事。”老夫人终于开口,收回打量阿儒的眼神。手指拨弄着佛珠,倒真有些慈眉善目的老佛爷架势。
二姑娘慕连昕厌恶地看着挽着她胳膊的手,抬起来头便是一副天真无邪地笑容:“可不是呢,老夫人最疼咱们了。”装作无意间挣脱阿儒,走到老夫人身边,帮她捶背。
阿儒冷眼看着这三人和乐融融,像是故意地就将她给冷落到了一边。她站的位置靠着门边,嬷嬷丫鬟们进出掀开毡帘,便是一股冷风刮进来。知道这是老夫人大太太故意立规矩,让她难受生病,逼母亲出钱。前世的做法是,回家逼五太太出钱。
可惜,阿儒耸耸肩,她不是前世,要立规矩随便立,反正她也不在乎,要钱没门。随意就走向炉子,这可是之前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见她们只瞪着她看,便也勾起无辜的笑脸对着她们。
正盘算着快些回去把湖水给母亲用上,就听门外有人喊:“老夫人,大老爷和五老爷回来了。”
阿儒一愣,算了下时间,怎么父亲回来提早了近半月。正是闹不清楚,毡帘被掀开,就瞧见父亲被人架着,瘸着一条腿,病怏怏地走进屋里。一进来也不瞧阿儒,直接跪倒,大哭:“母亲,儿子没用。货送到了,货款却被抢了啊。”
大太太神色微动,转过眼去看扶着五老爷进来的,正是她自己的相公。两人互视一眼,便转过头不言语。
老夫人是厌恶至极,根本不搭理五老爷,直接问她最疼爱的长子:“怎么回事?”
“回老夫人的话,三弟前几天在路上闹肚子。儿子去买药,便将货款放在三弟房里。没想到,等儿子回来,三弟便说,钱没了。”
“儿子也没见到匪徒。”大老爷一脸无奈,“何况,儿子和三弟行事极为小心,又有谁知道咱们身上带着一千两银票呢。”
阿儒皱了皱眉,时间虽然提前了,但事情倒没变样。之前她没关心,只记得大房老夫人一阵闹,最后母亲拿钱出来时说了句,这委屈只能生受了。此时听大老爷说话才明白,原来当时,父亲被诬了贪银子。
阿儒看父亲只会哭,不免内心翻了无数个白眼。被别人当面诬陷拿银子,居然一个大男人没有一点点血性,都不给自己分辨的。真是要了亲命。有心不管吧,最后倒霉的还是母亲。
“父亲,你别先哭,快些将事情原委说出来。都是自家人,总不会怪你。”
大老爷转过头看向阿儒,又回去看他老婆,见大太太摇头,便苦笑说:“阿儒说得有理。都是自家兄弟,其实有什么难处,直说便是了。可这毕竟是公中的买卖,指着这千两过个好年,也能给底下人发彩头。如今都没了,这年也没法过了!”
阿儒再看向父亲,依旧是啼哭不已。深吸口气,钱是小事,但一旦背上假冒被盗,故意贪污公中钱财。就算将来母亲给得再多,从他们嘴里说出,也只是五房心虚在还钱而已。难怪啊,回忆录有一段时间很黑暗,好像走在府里都有人指指点点说五房贪了公中银子。
上前扶住父亲的肩膀:“父亲,你也听到了,若你不说话,老夫人会以为是你私拿了钱,到时候她心里该多难过。您一直是那么孝顺她,不会让她过不好年吧。”
父亲一听,边哭边喊:“老夫人,儿子再没用,也不会做出拿公家钱这种不要脸的事情。儿子的腿,就是为了抓歹人的时候,摔断了。”
大老爷脸色一变,又看向大太太。两人都没想到,一向懦弱的五弟居然会开口分辨。阿儒心里冷笑,她刚才要是说父亲为母亲他们想想,父亲必定不会在意。可一提到让老夫人难过,瞧,这孝顺儿子,立即就说话了。
大老爷挠挠头:“谁也没这么说,三弟怎会想歪。还有你,阿儒,长辈们说话,你插什么嘴。”
五老爷在旁边抹了把泪,对老夫人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又转过头严厉地训斥,“阿儒,快些回去。对了,落花廊房那边,是救了我的恩人,你让人好好谢谢他。”
阿儒是巴不得快点走,首要任务就要关照母亲千万不能给钱。不过出现恩人倒是奇怪,前世里父亲没带回恩人,倒是带回一个小乞丐。后来丢在幕府也没怎么管,还是前世帮他寻了差事,后来跟着她去了周府。还是做个前院跑腿的杂役,再后来,她自身难保,也不知道这人怎么样了。
行了礼依旧套上手围,挺直了脊梁出去。出来之后,迎面的冷风委实让她精神一振。父亲是指望不上了,现在弟弟和母亲只有靠她才能摆脱将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