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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番外 蒙面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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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有个蒙面人坚持要见见您。”
青枫将烦扰自个儿的发丝绕到耳后,又下了一针,瞧着歪了些,又拆了绣棚上的线,悠悠回道:“不是说了,我不见客吗。”
灰雀舔了舔嘴唇,有些无措:“他等了您一个月了,阁主说当初……人也是出了力的,便叫再来问问您。”
青枫放了绣棚,似笑非笑:“不是桓憬逸那厮吧?”
灰雀:“瞧着……瞧着不大像。”
青枫掩眸:“那我倒猜不着是谁了。”
“您去见见说不定便知道了。”灰雀小心翼翼地递话。青枫姑娘平日里并没有这样过,明明也没有说什么重话,可却叫人觉得十分紧张,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分明是极亲切的人啊,往日里最爱洗手作羹汤,再分给楼里的姐妹们,那滋味儿尝着温柔得很,叫人忍不住对着她笑。往日也不是没有人找上门来过,如桓憬逸之流,也是来过不少次的,姑娘也亲身下去拒了,话也是极客气的。
灰雀又盯着重新拿起绣棚的青枫瞧了瞧,不明就里地,就觉得有点伤心,好像那一针一针,都扎在心上似的。
“那灰雀叫他走了吧。”说着便要告退。
“等等。”青枫却叫住了她。
“他是什么样子的?”她垂眸问了,又下了一针,眼见是歪得没边儿了,还在继续。
灰雀忙道:“蒙着面,身量比姑娘高两个头,清瘦清瘦的,一席白衣,像在孝期的样子。”
“你去看看……他的右耳,是不是有一个耳洞。”青枫出神了似的。
“奴婢这就去。”
“等等……你回来。”青枫一下子站起来,绣棚掉在了地上也没管。
灰雀看到青枫眼睛有些发红,还强笑着:“我自个儿去看吧。这一趟劳烦你了。”
“哪里劳烦呢,灰雀服侍姑娘下去吧。”
“你把我梳妆台上那根簪子拿过来,羊脂白玉的那根。”
灰雀便去取了来,那簪子……委实有些锋利,灰雀把装饰那头递给了青枫。
青枫就着她手的搀扶劲儿下了楼。
到雅间见到了那人,青枫就让灰雀走了。
见到那个人就知道,是故人。但总算是隔了一层面具,哪怕那面具如此粗糙,如此得熟悉。只要不揭穿,不漏了怨尤,还是可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
彼此心照不宣。
“您怎的就等了一个月这样久,这么大的诚意,是想让青枫为您做什么呢?”青枫含笑备茶。
“想赎你出去。”那人的声音都不掩饰,青枫手抖了一下,茶杯掉了。
她冷眼看着那人弯腰从地上捡起杯子放到她手里:“您该知道,我们这里的人,都是自愿留下的。”
“你也是吗?”
“我自然是的。”青枫倒茶,动作如行云流水。
“为什么呢?”
“因为无处可去,无人可依。”青枫含笑奉茶。
“怎么会无人可依呢?”那人抓住青枫的手。
青枫却用另一只手将他推开:“不再可信,自然不再可依。”
“那曾经可信之人,为何不再可信?”
青枫的手微微抖了起来,她摸了摸袖袋里的簪子.
“您说呢?若有人负我弃我轻我贱我,我是否该恨他伤他怒他怨他?”
“……若那人,不曾想负你弃你轻你贱你,而是始终爱你重你,最终却伤你入骨,你又要如何?”那人的声音带了颤。
他的右手伸过来,似乎想碰一碰青枫的脸颊。
青枫轻而易举地挥开了。她看了看那人无力的那只手,心里一颤,闭上眼想……这只手啊。心下一酸,便放开了那只簪子。
“今日的茶,已经喝完了,您要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下次再来问吧。”青枫冷淡地回答,转身却流下了两行泪。
……
萧默走出雅间,随手摘了面具,想起青枫仓皇而去的背影,皱眉往外头走。
却被人拦下了。
桓憬逸一身风流浪荡,凤眸含笑,用一支纨绔专有的折扇挡在了萧默身前。
萧默面色冷然,声音却和气得很:“桓小将军今日好大的闲工夫。”他眯了眯起眼,渐渐端起了笑:“怎的还逛起烟花柳巷了。”
那笑意混着先前没消散的冷,瞧着让人心里发凛。
桓憬逸却毫无所觉,收起扇子还整理了下袖口,仍是挑着嘴角:“姐夫来得,憬逸怎么来不得。”还长叹一口气,挑眉道:“说来惭愧,青枫姑娘竟是次次拒我于门外。比不得姐夫,竟能得青枫青眼,与佳人饮一盏茶。”
他笑吟吟地向萧默拱手道:“所以憬逸不才,想请教一下姐夫。怎的,才能让青枫姑娘另眼相待呢?”
萧默眸色深深:“只怕得要一个‘诚’字。”
桓憬逸不耻下问:“哦?诚字何解。”
萧默推开他,径直往前走:“自然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桓憬逸嬉皮笑脸追上来:“既然要金石为开,姐夫的祭品准备好没有?”又微敛了笑,玩味道:“是不是要见点血呢?”
萧默转过头,微笑:“桓少说呢,该不该见血?”
桓憬逸作思索状,用扇子敲了敲头:“问题是见谁的血。”他神色中笑意又浓郁起来,声音带了诡异和恶意:“那么多人,姐夫杀的完吗?”
他很满意地看到萧默深色阴沉了下去。
但很可惜,就那么一会儿。
萧默漠然:“多行不义必自毙罢了,哪里能说是萧默下的手。”
桓憬逸哂笑:“说到多行不义,当初我也是不该在青枫身上使那么多手段……”
他挑眉,深色满是暗示:“第二日她总是告病,难怪现在不肯理我,恐怕是怕了我呀!但我也不只是会玩那些东西,要是青枫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少不得使尽浑身解数讨一讨她的欢心的。”
萧默笑了:“如今我不是不能拿你怎么样,我能不在意阖族性命。你能吗?你如今想尽办法激怒我,究竟于你有什么好处,我竟是想不出来。我既想不出来,不如请你明白告知。——实在懒得与你周旋。”
桓憬逸落寞道:“实在想让青枫姑娘见我一回,听一听我的心意。”
萧默见他满口没一句实话,甩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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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那蒙面人在下头等着了。”顿了顿:“桓公子也在。”
青枫没多说什么,径直下了楼。
她冷面瞧着强行挤进雅间的桓憬逸,心情极差:“你到底想干什么?”
桓憬逸多见她隐忍模样,此时新鲜地怔忪了,挤出一个笑:“想见你罢了。”
青枫不理他这一套,看向蒙面人:“昨日的问题我现在就告诉你,覆水难收,破镜难圆,我曾是委曲求全的人,如今眼见这一地繁杂。”
青枫盯着那人的眼睛:“不饮一杯孟婆汤,放不下这一世心伤。”
“我能想到最好的结果,就是为他殉葬。”
“到时恩怨两清,情意也两清。”
………
青枫说完要走,桓憬逸扑过来拦着她:“怎么这样着急,也该跟我多说几句。什么恩怨啊,情意啊,我们也不是不能掰扯掰扯啊!怎么就跟看不见我似的。”
青枫冷笑:“实在得罪不起。”
桓憬逸捧心道:“我还一直等着你跟我算账,你怎的理都不理我呢?”
青枫见他这个样子,想起往日施展在自个儿身上的诸般手段,只觉得一阵恶寒。也弄不懂这个人意欲何为,袖手欲出门。
蒙面人萧默已经浑身都是阴沉的气息,手扣在了腰间软剑上:“桓愿!你最好给我离她远点儿!”
桓憬逸不置可否,讪笑:“还不让人道歉了吗?”
总算是让开了。
青枫摔门走了。
桓憬逸又嬉皮笑脸地蹭到萧默身旁去坐下,自倒了一杯茶水,抿了一口,眼珠子一转:“姐夫呀,殉葬可怎么说?”
萧默定定看了他一眼,斩钉截铁道:“求之不得。”
只是诸多布置,诸多要清理之人,怕是来不及了。
桓憬逸正了颜色,郑重道:“子言兄仙去之前放桓家一马,我将青枫在意之事和盘托出,如何?”
萧默冷笑。
桓憬逸弯了眼角:“子言兄这就有所不知了,你知道的是一回事,这回事之外,可还有另外的事呢。”
他的笑容里带了古怪的神色:“青枫次次梦魇透露出来的东西,可不是只有我能参透一二?”
萧默抿了嘴:“你且说来。”
桓憬逸用扇子敲了敲脑袋,若有所思道:“从哪里开始说呢。”
看了萧默一眼,福至心灵道:“不如从玉佩开始说起。那玉佩本是我两家的信物,由你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我如今的贵妾私自从中斡旋而来……本是指望捡个高枝攀了……哪成想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呐。”
他似乎十分感慨。
萧默想起当初被这败家妹妹硬坑地整个家族站了队的过往,心里十分不快,冷然道:“说重点。”
桓憬逸“唔”了一声:“但你有所不知的是,你妹妹转交与你的时候,防了见过这玉佩来历的丫头,让院子里看起来笨拙却稳妥的丫头办的差。”
萧默喃喃道:“青枫……”
桓憬逸摇扇,漫起隔岸观火般幸灾乐祸的笑:“所以青枫一直以为那玉佩是你亲妹妹送你的东西。”
萧默想起来萧音还曾当着青枫的面儿,提醒他着意那玉佩。
青枫问过他这玉佩是做什么用的,他说这是信物。
他时时配着这玉,但提起来总是神情不佳。
再加上……
桓憬逸接口:“再加上你俩的关系,青枫心里推测出来什么,也就可想而知。”
萧默身上几乎失了力,恍惚道:“原来还有这一层……”
桓憬逸的笑容便愈发浓郁了:“再者,寻一个宠妾……这不就是你和萧老夫人商议出来的吗?撞上去的是青枫……你心里高不高兴?是不是既快活,又愧疚?”
他舔了舔唇:“想一想都叫人兴奋呢!”
萧默脸上失了血色,并不言语。
桓憬逸有些无趣:“自然你的情意现在看起来是真的,但算计也是真的呀,你猜青枫晓不晓得这一点?但情分吗,啧,我们前头也说了,青枫以为你的情意是什么。现在你瞧瞧,你这个人,是不是让人灰心得很?”
萧默冷然,喉咙里却带了哽咽:“还有呢?”
桓憬逸便又来了兴致,瞳孔诡异地放大,抚掌笑道:“自然是绝子药呀!”
萧默知道这是他母亲做的,就在她赏给青枫的那杯茶水里做了手脚。虽则——他们本来就是不能有孩子的,但是萧默从来没有想过要给青枫下绝子药,他扪心自问,从来没有。
桓憬逸脸色阴冷起来:“你没做不要紧,但萧老夫人让青枫以为是你做的才要紧。这母子连心,才是叫人感佩呢。”
萧默垂眸,一字一顿,仿佛一刀一刀剜在心上似的:“还有呢?”
桓憬逸低头悠悠地整理了一会子袖口,又理了一会子领子,瞥了萧默一眼:“也没有什么咯,就是那日的交换,青枫姑娘早在帐后。”
他笑了:“字、字、入、耳。”
抬眸欲拂开萧默抓住自己领子的手,笑笑:“那谁让你不知道青枫早脱离了你的掌控范围。在那里头哪一个字,不是你亲口说的呢?”
桓憬逸见挣不开,也就不挣了:“我们桓家的手段你恐怕还有些臆想不到,我奉劝你别动,否则你的青枫姑娘……我可不能保证她接下来可以出点什么事。你看看,之前你就算是寸步不离,你们之间不还是到了如此地步,可见人呐,还是别太高估自己。”
萧默冷冷地笑了,笑意极凛冽,带着自厌:“是不该与虎谋皮。”
萧默转身走了,桓憬逸长吁了一口气,理了理仪容,突然苦笑道:“可见人呐,还是别太高估自己。”
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也走了。